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生死场读书笔记


  生死场,是入目就很沉重的书名。依旧是萧红,算是她的成名作吧。
  小说伊始,就读到了极为浓重的笔墨铺设,萧红并不急于写事,而以麻面婆子和二里半这一对如土一般朴拙又憨傻的夫妇开篇,记找羊的几桩纠葛。可仅仅一个章节,我们就显见地寻出这书的不同,猪、狗、羊等牲畜的活动丰赡而有层次地穿插在找羊之事中。而透过这些不同,仿佛已经可以对萧红内心涌动的洪波有所触及,因为往先极少有小说将叙写人和牲畜的线索这样自然地融汇在一起。我想,萧红想说的无非是——人和动物一样,忙着生,忙着死,糊糊涂涂生,乱七八糟死。而女人,更是仅仅一只只爬行在无边旷野中的极小的蝼蚁。
  整篇小说的基调是暗淡的,依旧是冷眼嘲弄的笔风,可还是很客观的。萧红是在为受压迫的一方代言,但她很多时候也会将目光转到压迫者的那面。在地主与农民赵三的关系中,她将笔触放到东家半哄半骗的嘴脸;在金枝与成业的关系中,她总是通过描绘成业神清体泰的容止去表现金枝的可悲;在五姑姐生产的"刑罚"中,她依旧落笔于五姑姐丈夫的无端谩骂,甚至,在人与牲畜的关系中,同样是由写主人的情态变化将人推进深重的悲凉。这样的视角冷峻而透彻。
  我很多时候想聊聊金枝的娘。究竟与女儿是处在怎样的关系上。金枝与成业的事还未败露前,金枝因为村中女人的恫吓惴惴不安疑似患病,娘也曾问长道短,虽则态度一贯地恶劣,却仍是为她穿上里衣;金枝准备进城那晚,她娘病着,可似呓似醒般也呢喃过几句,问她何时走,可否再晚几天。以上种种几乎冲淡了我对她动辄打骂、折辱女儿的坏印象,似乎还是尚存母女情真的。可未曾想,当金枝万念俱灰回到乡村寻母亲并递上出卖自己所得的钱财时,母亲紧盯着那两张钞票,金枝的悲喜她全然漠视。明明女儿已经这样厌倦、这样绝望了,可她狂喜着,催她,"就住一晚,快些去吧!"我感到无言的寒凉。
  我想,也许金枝的娘,在某些瞬间,是真情未泯的,可是,与能供她以生活的物质相比,这微薄的母女之情太无力了。在乡间,是没有什么舐犊之情,更遑论夫妻之谊的。从何去爱呢?孩子是和恨透了的施暴者所生,降临之后,则又为自己添了多一重的烦扰,既不会耕种,也不会驮运,除了为自己生产那几刻的苦痛折磨找一个答案之外,孩子再无价值了。也许会在农忙之后偶然念起,出几回神,有了事忙,也兀自忘光了。灵魂的最后一道底线,大概就是亲子之爱了。这样看来,村里的人多数都是没有灵魂的,王婆和赵三也许还尚存一些,但也只是挣扎在无边的苦海与灰沉沉的无望之中罢了。又很奇怪吧,村中人对牲畜却不是那样无情。将老马送至屠宰场,会悲痛个半日的;为了救下垂老的山羊,会冒着被日本子发现的风险去寻鸡的,下定决心要离开村子了,最后一刻会念念不忘地托付老羊的。所以也许人性是并未泯灭的,还是会找一个情感的倾注。不过,他们的人性只是本能支配着的,这情感自然而然地与能带来收益的牲畜绑在一起了。讽刺吗?人不如牲畜。可是他们心安理得,农闲、农忙、争吵、聚笑,浑浑噩噩地,就是十年。山风依旧吹,麻雀啁啾不止。人死了,用草席裹着丢去乱葬岗,夜光在秋日的游丝中,映着黑狗啃噬的影子,会将一切送归平静的。日子,还是这样挨。
  他们为死而生。
  可是,某一天,山鸡叫不得鸣了,野狗也跑了精光,麦田呢,早荒了,日本子穿梭在房屋与檐棚之间,拿着渗血的刺刀。在生与死之间,他们已经做不得抉择了。那么反抗吧。于是,也大张旗鼓地聚众宣誓,慷慨激昂地喊着"爱国"的口号,在乌七八糟的各种所谓"革命党""红胡子"之中忙不迭地跻身。他们盲目地活着,也盲目地义愤求死。可他们是为什么反抗呢?有什么情怀信仰吗?有什么民族大志吗?好像,只是为了让山鸡继续叫,野狗继续跑,麦田不荒废,他们,继续做东家的奴仆罢了。而女人,所谓民族性的分界在她们的眼中更为模糊,任时代更迭若何,卑微的仍旧卑微。她们始终不过泄欲的机器、繁殖的工具而已,不曾改变分毫。这一次,他们为生而死。
  停笔至此,我想起开头的一个细节。也许是我穿凿附会了,可总觉得,骄阳耀眼的光辉下唯一无惧翻飞的蝴蝶,最终被无知之人无意之中打灭,不是无谓的情节。
  按季节组织起来的篇章的确是有些支离的,可是每一帧又都很入心。人物也确实是很模糊的,可是鲜明又能怎么样呢?也许也曾如月英温吞美丽,也曾有金枝少女情怀,可不消多久,生活在黑压压天空下的人,都会和王婆的老马一个模样的——静静地停在那里,连尾巴也不甩摆一下,也不用嘴去触一触石磙,就连眼睛也不远看。工作来的时候,它就安心去开始;一些绳锁束上身时,它就跟住主人的鞭子……
网站目录投稿:冬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