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朱大麻子与七厘鬼 三月三日女儿节,窈窕淑女薄衣衫。 佳人有约春相望,踏青祭扫两相宜。 这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柳枝绿绿芳草青青,路上行人把衣单。皖北的大地上又是一片生机盎然,春耕播种的繁忙景象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年复一年的上演着。但见田野之间人头遄动,每一个人都在为了自家的生计而辛苦的奔忙着。赵德诚家中大田地里的那点活儿,身强力壮的他不消几日就侍弄好了。眼下按照以往的惯例,又该出去做短工了。在回回县自古以来就遵循着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给人家做短工,通常是不兴索取工钱的,吃饭管饱就行。于是那些需要请工的人家为了能雇到身强力壮的农夫,在伙食上竞相攀比,那些日子可真像过大年一样奢侈。赵德诚就喜欢这种大家伙儿快快乐乐聚在一起劳动的氛围。你看,大田之中,红日野照天青云白,成群结队的人在一块热热闹闹争先恐后的做活,那些在农活之中能挑善扛处于领先地位拿龙头的佼佼者,自然就会受到大家的尊崇。乡亲们这种原始的对力量的崇拜,还有那种发自内心对佼佼者的敬仰,致使这些人在乡间所得到的礼赞和荣誉都是至高无上无法比拟的,毫无疑问,他们就是乡村中男女老少父老乡亲们尽皆为之倾倒的英雄好汉。到了吃饭的时候主家尽皆拿出最好的菜饭来招待这些劳动者,你尽可敞开肚子无所顾忌吃得饱饱的,身体就会又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感觉到心里面特别的踏实和舒坦。如此这样畅快淋漓的生活真可谓是"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但是,通常这样无忧无虑欢乐无比的好日子又会过的飞快。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看似无忧无虑的赵德诚竟然也会有独自忧愁烦恼惆怅的时候。最近几天,赵德诚忽然推脱了好多人家盛情的邀请,非但没有出去做工,反倒一个人闷在家中忧郁烦闷心事重重。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还是同什么人发生了不同寻常的纠葛而导致德诚不愿意做自己喜欢的事了?原来,是乡邻朱家和秦家地界的纠纷牵动了他的心。回回县的乡亲们谁都知道,这秦家欺人太甚,可是那县衙当官的却装聋作哑不管也不问,任凭那个秦家的大儿子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占人便宜,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朱家老实人么! 地界的争端让明眼人一看便知分晓。你看,朱家与秦家相邻的地界是东西朝向,然而这地界到了西边却无由头的向着朱家的祖坟地斜插过去。照理说,朱家的先人咋可能把自己家的坟茔修到两家的地界之上?现在朱家先辈的这个祖坟地,方圆不过两丈有余,原本圆形的茔冢硬是让秦家大少爷秦宝安给生生的犁去了一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此这等卑鄙龌龊的勾当自然不是一日之功。原来,这个秦宝安每年春日都抢先开犁,从邻居朱家的地边翻一犁土过来,以扩充自己家的地盘。老一辈的人都还记得,朱家的这个坟茔原本是在朱家大田的西南角,以坟茔地的边角为基准,距离朱秦两家的地界也还有一丈有余的距离。可是最近十几年以来由于秦宝安居心不良不断地蚕食,地界年年北移。这不,朱家如果再不吭声,没准再过几年朱家的祖坟地也许真的就变成秦家的田了。 要说这朱家的人也真够窝囊的,十几年的憋屈,他们家竟能不吭不响的忍让至今?真是让人难以理解。这朱家当家的名字叫朱守田,由于幼年患天花之疾,所以脸上就留下了许多不堪入目的大麻子,虽然脸面让人略感狰狞,但是却并不妨碍他做诚实善良之人的愿望。朱守田为人诚实、忠厚,几十年以来从未和乡邻们红过脸,甚至连三岁的孩童他也不愿意得罪。多年前有邻居长辈看他脸上的大麻子个个都挺鲜亮,还是很有个性的,于是就当着他的面戏称他是朱大麻子,他也不恼,只是一笑而过,等于不置可否的默认了。于是,从此以后,朱大麻子的绰号在回回县广为人知,并且越叫越响,以致他原本的名号倒是被人们遗忘掉了。父老乡亲们在称呼朱大麻子绰号的同时,已经没有丝毫的奚落与鄙视之意,与之伴随着的却是浓浓的乡邻之亲情。 朱家祖辈世世代代居住在回回县城的东门外,与信奉伊斯兰教的回族乡亲为邻。朱家上一辈的人本不是回族,但是朱大麻子自年幼之时就耳闻目睹回族乡亲对信仰的真诚,伊斯兰教那劝善戒恶、伸张正义等等理性的宗教精神,使他从内心深处被深深地折服了。于是朱大麻子从少年时代起,就以穆斯林邻居为榜样,一言一行的遵守教规,跟随他们学习伊斯兰教的礼俗,五大天命和六大信仰已经成为他的精神寄托。成家立业之后,朱大麻子更是以回族的规矩约束自己,凭着这么多年自觉地行动,逐渐得到了阿訇和广大回族乡亲的认同。朱大麻子娶亲之后,妻子在他的感化下也随着笃信伊斯兰教,不幸的是,在给他留下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之后,忽然就得了急症,不久就归真了。 朱大麻子怀念和妻子在一起的情谊,所以就一直未再续娶。他含辛茹苦的养大两个孩子,如今儿子尚未成年,大女儿名叫朱小婉,成年之后出落得花容月貌,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说媒的婆娘踏破了门槛,可是朱大麻子和朱小婉对此就是不为动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这位朱小婉姑娘早已恋上了哈阿訇的儿子哈米德。朱大麻子每个主麻日都要带着一双儿女去清真寺做礼拜,听阿訇讲卧尔兹。一来二去朱小婉和哈米德在清真寺里由相识到相爱,两个年轻人一个是郎才一个是女貌,真的是十分的般配。渐渐地许多乡亲对这两个年轻人的恋情都已经有所知晓,大家同时在心里祝福着这对恋人。就连哈阿訇在私下里也承认,这两个孩子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宝贝,如此这等造化果真是为主的前定,感谢真主仁慈。哈阿訇和儿子哈米德商量之后,便托人去朱家保媒,朱大麻子顺从了女儿的心愿,同意了这门亲事。不久以前,哈阿訇和朱大麻子为儿女们操办了隆重的婚礼。 由于朱大麻子本质上是个极其善良的人,又长期受到宗教思想的熏陶,因此在日常生活中但凡遇到有争议的事他都是能让则让,能忍则忍。朱大麻子一直笨拙的把"吃亏就是占便宜"这种朴素的理念奉为自己的座右铭,所以在他的心里总是想着千万不能亏欠了别人。对于秦家大公子年年蚕食自己家土地的卑劣行径,他早就看的一清二楚。俗话说,居家戒争讼,讼则终凶。因此朱大麻子不想与邻居因为土地纠纷而诉诸官府从而结下恩怨。朱大麻子本想以伊斯兰教提倡的隐忍和宽宏大度的精神来导人行善,争取慢慢的感化这个不讲道理的卡非勒。(注:卡非勒是指没有信仰的人和不信教的异教徒。)可是朱大麻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年复一年的忍让与迁就,竟然会演变成今天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 秦家也是汉族,秦家当家的大号叫秦加有,早年刻苦读书考取了举人,至此便一直在几百里以外的兆阳县做官,虽然知县的官衔低微,但是在这穷乡僻壤之地,也算是出人头地的凤毛麟角之辈。秦加有本是一个读圣贤书知书达理的文人,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在外面为官,平日里也很少回乡省亲,因此秦加有就把家乡祖业的打理尽数交予大儿子秦宝安去安排,他自己从来不去过问。 这个秦宝安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一个心地极其狭窄又阴险狡诈的小人。古语说得好: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位秦宝安果然长得尖嘴猴腮相貌猥亵,阴郁的脸上黯淡无光,与人见面的时候总是呱嗒着一张脸,无形之中流露出那种居心不良心怀叵测的心机,就好像别人欠了他二百钱还没有还给他一样。这个秦宝安与人照面的时候总是喜欢斜着眼睛看过去,平日里走路时老是揿着个脑袋,眼睛滴溜溜的盯着地上看,就好像是在琢磨着如果不能拾到一文钱就誓不甘休似得。而他平日里最喜欢挂在嘴边上的口头禅就是:"我家县官老爹怎么怎么的。"好像唯恐人家不知道他家里有人在朝里为官的背景。俗话说:"宰相家奴七品官,奴才欺人更嚣张"。秦宝安就是这样一个自恃朝中有人,而仗势欺人的小人。秦宝安在乡间骄横跋扈,为了攫取利益无所畏惧且不择手段,尤其喜欢做一些常人所不耻的勾当,与他的父亲相比显然不是一种类型的人。平日里秦宝安在与乡亲们相处共事之时,总是想方设法地去侵占别人家的利益,许多时候往往是谈好的交易,他还是要硬打硬上的再去强占人家几分的利。强占了人家的利益之后,他还会恬不知耻的到处去炫耀,自以为很有手段很风光的样子。乡亲们一则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蝇头小利不值得和他一般见识,二则也不愿意为了这点事就闹得满城风雨,让别人家看不起,所以每每就忍气吞声不去和他计较。秦宝安看到乡邻们事事都在让着他,于是天长日久的,这个秦宝安渐渐的就形成了习惯,不管在什么时候,哪怕还剩有一分的利,他都要占上其中的七厘,总之他永远都是要拿大头的。乡亲们根据他这种肆无忌惮的侵占别人利益无良无德的作为,就给他诌了个"七厘鬼"的绰号。这每年蚕食朱大麻子家土地的勾当正是这个七厘鬼一手导演的杰作。七厘鬼原以为像朱大麻子这样踹他一脚他还点头哈腰的老实人,会畏惧他那官家权势的背景,不会有胆量和他较劲,可是没成想现在这个老实人也敢向他尥蹶子了,也会有奋起抗争的时候。 朱大麻子为了地界的事情曾经找李秀才写了状纸,到县衙击鼓鸣冤,恳请县太爷出来明断。可是不知道这位县太爷当时是怎么想的,只见这位知县大人在大堂上先是千方百计的推辞,继而又轻描淡写不着边际的对朱大麻子说:"土地纠纷这等小事我们县衙管不了,你们两家还是自己去商量解决好了。从前不是有古诗说得好吗,‘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对吧!你看是不是这个理啊?有道是善恶自有报,作孽必自毙,冥冥之中神灵在天上可看的清清楚楚哪,你还是好自为之回去自己看着办吧,如果真的闹出了人命,再来找我不迟。"只见这位县官一拍条案顾自一走了之,把个朱大麻子晾在大堂上半天还回不过神来。 24、扬知县的为官之道 这个回回县的县太爷原籍是山东莒县人士,姓杨名登科。他长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和胡子,一双睿目炯炯有神,说话具有北方人特有的干练与豪爽。想当初杨氏家族在莒县之地原先也是书香门第,但是到了他这一辈家境却日渐衰落,家中生活捉襟见肘日趋艰难。杨登科作为家中的长子,只得拼命苦读以期考取功名,好歹谋个一官半职,也可缓解现实之中家境贫困的窘况。可怜杨登科在寒窗苦读中煎熬了数十年,终于取得了参加礼部会考的资格,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次会考的那天晚上子夜时分,杨登科亲眼目睹了一件诡异怪诞的事情,从而改变了他原先那种不信鬼神无所畏惧的品性,造就了杨登科敬畏神灵、相信冥冥之中善恶必有报应、悲悯天下苍生的人生观。 却说当时和杨登科一起准备去参加会考的还有杨登科的同窗好友韩襄成,这位韩襄成的家庭在当地可是一个富裕的大户人家,韩襄成这次为什么主动的邀请杨登科与他一起同行同宿,这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县的老乡,又是多少年的同窗好友,而且韩襄成也知道杨登科的家境十分贫困,所以韩襄成在经济上对杨登科自然是十分照顾,每每打尖住宿都坚决不让杨登科拿银子。由于这位韩襄成出生在一个富贵的大家族,所以家里人和亲戚朋友都对他都十分宠爱。按道理说这次韩襄成能够出人头地的去礼部参加会考,这本是一件光宗耀祖春风得意的喜事,可是这位韩襄成却不知道为了何事,一路上总是愁容满面的长吁短叹郁郁寡欢。这一天的下午,眼看着小雨霏霏寒风侵衣,他们俩便早早的寻到一处干净的管驿住下,韩襄成招呼店小二炒了几个精致的小菜,又温了几壶老酒,两个身处异乡同命相连的人便相聚在一块细品慢酌互诉衷肠,你来我往的几番对酌之后,韩襄成已经是话不投机酒意微醺,而情绪却变得更加低落了,但见他猛然将酒盅里所有的酒灌入口中,突然之间面含愧色黯然神伤,热泪也瞬间充满了眼眶,几度哽咽之后,韩襄成竟然不顾自己儒雅斯文的形象,情绪失控的伏在桌子上捶胸顿足凄凄惨惨的哭将起来。杨登科站在旁边可是一肚子白米干饭,丝毫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一时间就看这位杨登科急的抓耳饶腮手足无措,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解这位韩襄成,他只好一边尽量想方法缓解韩襄成的情绪一边施以巧言安慰。几经询问,韩襄成这才趁着酒劲,断断续续的吐出了埋藏在他心底的一件心事。 原来就在三年前的一个夏日,这位韩襄成独自去了自家乡下的庄园,一则是为了避过三伏天的暑气,二则是想到乡下寻觅一处僻静的读书之处。在庄园西北角的荷花池附近,韩襄成发现这里竟然还藏有一处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这里本是一处庄稼人看青护场的草寮子,但看这里树木繁茂鸟语花香,果然是一处远离尘世清新尔雅的读书之地。从此以后,韩襄成每天都徘徊踯躅在这里,或在荷花池畔的柳树林里吟诗赋词,或盘桓在草寮子里面挥毫泼墨,抬头看荷花池中清风吹拂送过来阵阵莲花的清香,倾耳聆听近处的黄鹂鸟欢跳在枝头尽情鸣唱,好一幅乡野田园的自然风光,韩襄成整天沉溺在这里倒也乐活的逍遥自在。突然有一日,这种安宁静谧的氛围突然之间被一位不速之客给打破了,说起来就像梦境一般,正当百般无聊的韩襄成手拿书稿抬头向着荷花池凝神呆看之际,从荷花池那柳暗花明碧波荡漾的绿水深处轻轻的飘过来一只小木船,船上还载着一位采摘莲子的妙龄少女,但见这位少女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绸衣,下身却穿着一件粗布制作的布裙,大大的眼睛柳叶眉,粉粉的脸蛋香艳艳,丰肌秀骨曲线明,含苞欲放妩媚生。是那种摄人心魄的美艳,是那种醍醐灌顶的震惊。果真是红艳欲滴袅娜娉婷,不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貌,韩襄成就像着了魔一般呆呆的站在那里立时就看傻了。然而这位姑娘倒是无拘无束落落大方的神态,只见这位红颜少女轻摇船桨几下子就划到了韩襄成的跟前,她闪动着美丽的大眼睛,非常好奇的询问韩襄成从何而来。韩襄成与她交谈之后才知道,这位姑娘的小名叫莲儿,应该是他们家的佃户。通过好几天与莲儿姑娘的密切交往,韩襄成感慨这位莲儿姑娘与众不同清纯率真的本性,直让自己感觉到耳目一新的喜悦,从此就再也无法与之分离了。原来这位莲儿姑娘从小时候起就和爹妈生活在这里了,因为从来没有和外面的世界接触过,所以莲儿姑娘完全是在自然的状态下成长发育,性情特别的天真幼稚纯情善良,心地之间就像水晶一样玲珑剔透,没有任何精明的算计和隐匿的阴暗面,她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对陌生人应该有所提防,她就是那种心无城府又不谙世事心地极其简单的小姑娘。韩襄成从此就对这位姑娘着了迷,他非常喜欢这位无所隐瞒无所算计清纯美丽又可人的姑娘。两个人互相之间熟悉了之后,韩襄成还开玩笑似的告诉莲儿姑娘,他的名字叫韩湘子,不知就里的莲儿姑娘还真的就信以为真了,天天韩湘子韩湘子的叫着,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韩湘子这个人是何许人,却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会在以后发生的事情中酿成了无可奈何的悲剧。 韩襄成自从见到了莲儿姑娘便不思学业只恋红颜,每天都要与莲儿姑娘厮混在一起。"翠钿红袖水中央,清荷莲子杂衣香。"白云绿水映翠柳,美人腮红羞荷花。如此美丽的自然风光,又有红粉佳人在身边相伴,果真就是良辰美景时难觅,"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于是,这位韩襄成就此成天价和莲儿姑娘一起厮混在了小船上,帮助她采摘莲子,陪着她说着悄悄话,还与她亲密无间的在一起嘻笑打闹,完全忘记了青年男女之间还是应该保持一些忌讳和禁忌的现实。而莲儿姑娘自打见到韩襄成以后也是那种一见钟情式的爱恋,她倾心倾意忘乎所以的爱恋着韩襄成。你想想,一个从未见过世面情窦初开又不谙世事的姑娘猛然之间遇见一位风流倜傥英姿勃发的翩翩公子,她怎么能对此不动情生意?终于有一天,两个年轻人在小船上嬉闹玩耍之时越过了男女之间的界限,当时的情景谁也说不清楚哪个是主动哪个是被动,两个人相拥在一起疯疯傻傻的做成了夫妻之间的床笫之事,从此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摇摇晃晃的小船上,柳暗花明的树丛中,静谧无声的茅棚里,到处都留下了他们两个年轻人鱼水之欢的身影。可是莲儿姑娘竟然对这种夫妻行房之事还是懵懵懂懂的无从知晓,她根本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意味着什么,糊里糊涂的就像无知的孩子一样依旧和韩襄成打打闹闹的沉溺其中。由于这个隐秘所在人迹罕至,所以他两个年轻人这等鱼水之欢的事情硬是瞒过了所有的人。时光飞逝,岁月无情,终于到了韩襄成回家的日子,韩襄成信誓旦旦的对莲儿姑娘许诺,待他将来回到莒县考取了功名后就回来娶她为妻,然后韩襄成这才念念不舍的打道回府回到了自己县城的老家。 到了来年春日的一天,韩襄成在县城的大街上忽然看到一位步履蹒跚挺着大肚子的妇女,走到近处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位大肚子的黄脸婆娘竟然就是莲儿姑娘,如此强烈的反差让韩襄成感到大为震惊,于是,他趁着莲儿姑娘还没有发现自己的时候赶紧躲开了。由于当时韩襄成对于夫妻行房怀孕的事情也是糊里糊涂,所以对于莲儿姑娘腹中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韩襄成为此满腹狐疑不得其解。但见莲儿姑娘现在的模样已经是身体臃肿面容憔悴,只有从脸蛋上还能依稀的找到她原先姣好的相貌。只见莲儿姑娘挺着肚子步履维艰的沿着街道向路人不断的打听着韩湘子的住处,可是许多路人听清楚了她所表达的意思后,或是似是而非的奚落她,或是冷言冷语的讥笑她的无知,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位韩湘子本应该是小说之中的蓬莱八仙之一,如此这么一位神机妙算的仙人怎么会和凡人扯上了关系?莲儿由此无端的遭到路人的嘲弄又无法与之辩解,只能处在孤独无助的尴尬与羞怯中低头不语。那么这位莲儿姑娘为何独自挺着大肚子不辞辛苦的寻觅至此?原来,莲儿姑娘自从去年秋天与韩襄成分别之后就已怀有身孕,可怜的莲儿愣是啥也不知道,半年以后那肚子就开始慢慢的显形了,莲儿怀有身孕的事实这才被家人知晓,莲儿的爹娘对此般事实都感到非常震惊,从此以后他们就开始不断的打骂责问着莲儿,一再的追问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可是莲儿也糊里糊涂的说不清楚,实在被逼急了,却只说是荷花池中的韩湘子所为,家人便让她想办法找出这个韩湘子,于是莲儿姑娘这才孤身一人狼狈不堪的寻觅到了莒县。韩襄成一直躲在远处呆呆的看着莲儿姑娘,此时此刻他的心里非常害怕,身体就像打摆子一样在瑟瑟发抖,难道莲儿姑娘这肚子就是自己所为?这也太突兀了吧,他实在没有勇气冒然上前与莲儿姑娘相认,更不敢就此把她领回家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家庭一向是崇尚礼义廉耻知书达理的规矩人家,如果自己突然之间领回一位挺着大肚子带有身孕的媳妇,肯定会遭到父母家人和乡邻们的责骂与耻笑。韩襄成那几天就像遭到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蔫了,他的心里为此矛盾重重心焦如焚,眼前整天都晃动着莲儿姑娘那孤独无助的目光,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这件事才对。谁知道这事情刚刚过去三天,突然从乡下的庄园传来了噩耗,莲儿姑娘竟然在一天夜里抱着一块大石头沉入了荷花池,一位天真纯情的妙龄少女就这样凄凄惨惨的离开了人间。可怜的莲儿是因为在莒县找不到自己曾经爱过的心上人,又无端的遭到路人的奚落与白眼,回到乡下还要继续面对父母和家人严厉的训斥和责骂,莲儿姑娘原本就简单而脆弱的神经彻底的崩溃了,就此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她背着家人走向沉塘轻生这条不归路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啊! 韩襄成闻听莲儿姑娘沉塘的噩耗之后心如刀绞,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才从朋友口中了解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道理,韩湘子这才幡然醒悟,因为从时间上推算可以证明,莲儿姑娘肚中所孕的孩子应该就是自己的啊!毫无疑问,自己就是导致莲儿姑娘陷入灾厄命归黄泉的始作俑者,韩襄成从此就陷入了悔恨和良心的自谴之中,成天价都在想象着与莲儿姑娘能在另一个世界相遇。由于他实在没有勇气和家人说明此事的真相,也无法与好友知己沟通疏导,所以心里从此就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平日里只要静下心来,莲儿姑娘的影子就会浮动在眼前,韩襄成为此悔恨莫及抱恨终天,总是认为自己就是杀害莲儿的凶手。 却说杨登科和韩襄成一路上紧走慢走终于赶到了会考的现场,但见考场内单间独立的小房子星罗密布,每一位参加会考的秀才都分到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小房子。这些小房子造型特异构造简单,每一间都是三面墙壁,另一面却毫无遮拦向外敞开,让那些站在外面维持秩序的衙役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里面考生的一举一动,如此这样煞费苦心举措无非就是要堵死考生们企图作弊的妄想。但是令考生们没有想到的是还有比此更为恐惧和吊诡的天谴之术,在科举会考的那天晚上子夜时分,看守考场的衙役们按照旧例按部就班的履行自己的职责,只见原先紧紧关闭着的考场大门忽然洞开,有衙役走出来敲着铜锣在不停的吆喝着:"天上神仙,地下鬼魂,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种明目张胆又广而告之的举措,毫无疑问就是在向天下阴阳两界的鬼神们宣告:你们现在尽可放开手脚前来寻冤觅仇吧,朝廷和官府对此不会横加干涉,也不会追究谁的责任。因为历代朝廷和各级官府对于上苍神灵的襄助历来都是深信不疑的,朝廷就是指望着通过这种诡异莫测的天谴形式来挑选臣子,他们希望这些臣子在进入仕途之前应该没有什么阴债阳仇,如果能够顺利的通过了天谴,那自然就是干干净净的好人了。但见那些蜗居在考场小屋之中的秀才们听到当班衙役这种瘆人的吆喝之后,都不由自主的感到周围阴风嗖嗖,顿觉毛骨悚然的恐惧,有些人似乎就能感觉到周围已经有鬼魂开始在考场内外出没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叫人心惊肉跳不得安宁。对于那些没有做过恶事心无愧疚的秀才们则可以放心的蜗居在小房子里面休息,俗话不是说,无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吗;但是那些曾经做过亏心事且有过恶行的秀才们就开始惶恐起来,有的就承受不了心理的压力,由此变疯变傻或一命呜呼者有之。这不,就在大家杯弓蛇影提心吊胆之际,听见空中"呜……"的一声哀鸣,考场大院内忽然平地刮过一阵阴风,各处的烛光尽皆是晃晃悠悠的几番挣扎,就在此时杨登科忽然听到隔壁韩襄成毛骨悚然的大叫一声:"莲儿姑娘,你等等我!韩湘子来也!"杨登科赶紧大声的询问韩襄成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就是听不见韩襄成回答的声音,因为考场自有一套严厉的规则,所以杨登科也不敢贸然的闯过去看个究竟,而其他那些蜗居在小房子里参加会考的秀才们也皆是战战兢兢不敢吭声,就连旁边那些守夜的衙役们也都是心惊胆战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查看。一直到了第二天拂晓时分,才有衙役大着胆子蹑手蹑脚的走向前去看个究竟,却见韩襄成躺在地上大睁着眼睛早就已经一命呜呼命归黄泉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在当时虽然无人知晓,但是大家对此都是讳莫如深不敢妄加评论,或许只有杨登科才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杨登科为了朋友的情谊,不愿意向外人透露一丝口风。杨登科此番遭到惊吓却因祸得福而考中了举人,在以后的日子里,杨登科为了了却好友的心愿,专门来到韩家向他们讲述了韩襄成与莲儿姑娘在乡下的荷花池之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韩家的人因为怀念故人,对此事也是感叹唏嘘后悔莫及。后来杨家人尊重杨登科的选择,将韩襄成的遗体重新安葬到两位恋人曾经相知相会的荷花池畔与莲儿姑娘为伴,也算了却了这一段悲欢离合的情殇孽缘。 杨登科此番如愿以偿的考取了举人之后,由于他亲眼目睹了同乡韩襄成所遭受的厄运,从而导致杨登科更加敬畏神灵,对世间一切事物皆满含着诚惶诚恐的悲悯之心,他深信,但凡做事皆要留有余地,处世做人要正直善良慈悲为怀,并且把这些处世之道贯彻在自己的行动之中。杨登科被朝廷委派到回回县为官后,他感叹这里的民风淳朴,更敬畏回族宗教领袖阿訇们的人品与人格魅力,于是他更加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尊重伊斯兰教的风俗习惯,和回族乡亲们和睦相处,以求在为官任期中能够有所作为。因此,二十余年过去,在他管辖的回回县境域内,各民族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大的矛盾,更没有产生什么血腥暴力的纠纷事件,这是先前几任县官们做不到的。 十余年以前哈阿訇领着那三个江洋大盗到县衙归案,扬县官感慨哈阿訇不求名利淡泊人生的精神,更加钦佩哈阿訇的人格魅力。扬知县将此案认真审理之后,根据这三个土匪所犯下的罪状,杀他们几个来回也是绰绰有余。然而其中的一名案犯又供出,其抢窃赃物的窝藏之处竟与知府衙门的内亲有牵连,这事非同小可。这位知府大人就是先前那个贪财贪色瘦马脸的麻兜富,人称马脸知府。杨知县赶紧上报知府衙门查办,马脸知府得知情况后马上差人将这名犯人提走另案处理,其余的两个犯人则按律斩首示众。虽然事后知府衙门对此案褒奖有加,赏银也给了不少,但是日后怎么处置那个剩下的罪犯却没了音信。不久以后,就有传言说有人在外乡看到了这个人犯,据说是知府衙门把他给放了。扬知县知道这件事以后当然是十分震惊,堂堂大清朗朗乾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天理,如此这样草率的将人犯放掉,这公平何在?正义何存?他马上理直气壮的去知府衙门据理力争,然而却遭到了那个马脸知府毫无缘由的斥责,这个瘦马脸根本就不容下属申辩,完全是一副气势汹汹自以为是的模样。看着马脸知府那种故弄玄虚以势压人的神情,扬知县的心里忽然明白了,这真是世事恶衰官场险恶啊。想象着在如此这般腐败黑暗的官场中,如果自己再不识时务,这丢了乌纱帽事小,被无端的罗列罪名致使身陷囹圄,然后再丢其卿卿的小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扬知县只好垂头丧气偃旗息鼓的回到了回回县,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可是这个马脸知府还是觉得不放心,他唯恐这个扬知县将来还会再次有所冒犯,为了提防这位敢于犯上的知县,马脸知府就差遣了一个心腹,把他安插到回回县县衙里充当卧底,专门监视扬知县平日里的一举一动。这个卧底名叫筱鲍诰,此人天生一副贼眉鼠目的模样,说话阴阳怪气,他习惯以皮笑肉不笑的姿态斜着眼睛看人,那嘴唇还时常会不自觉的乱动弹,好像是在不停地咕哝着什么事,因此明眼人只要和这等人一照面,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像这等形态猥亵的人必定是一个心存诡计的小人。自从筱鲍诰来到回回县县衙当了文书之后,凡是在回回县衙门里发生了的事情,还没有等扬知县上报府衙,那边马脸知府却早已通过筱鲍诰而知晓了。别看这个筱鲍诰在衙门里的职位卑微,可是他自恃是马脸知府的心腹,根本就不把县衙里其他的人放在眼里。有好几次扬知县在审理案情的时候,这个筱鲍诰居然在公堂之上乱插话,干扰扬知县断案的结果,这种自以为是的行为使扬知县感到非常气恼。然而扬知县对此也想不出什么应对的办法?因为现实的情况摆在那里非常清楚,你如果把这个阴险狡诈的筱鲍诰得罪了,他一个小报告打到马脸知府那里去,那可就真的是吃不了就得兜着走了。 至此以后,扬知县感到事业渺茫心灰意冷,对朝廷官场的腐朽与黑暗深恶痛绝。从此杨知县对上疏于拜访,对同级官吏也懒于走动,他再也不去关心那些官场之中权力和名利的争斗,他宁肯远离名利淡泊人生,奉行的是明哲保身与世无争,不求功名但求无过的处事哲学。每年照章按期征税收粮,再如数上缴,不管对上还是对下,他从不想着从中渔利,也不亏欠银两,只想在为任期间尽职尽责保护一方的平安。县衙里有一个年长的衙役叫何诗老,他也是一位虔诚的穆斯林,是那种看穿了世事荒诞和命运偶然的明白人,难能可贵的是,因为宗教信仰的缘故,他还能坚守自己原本那种正直善良的本性。何诗老尤其钦佩扬知县那种嫉恶如仇睿智耿直的心肠,因为这种率直的品性与自己当年年轻的时候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是何诗老又感叹扬知县怎能如此不识时务?如果像这样不苟世俗不顺应潮流的做官,在时下这种官场环境中又怎么能得以长久?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得悄悄的代替扬知县精心维持官场之中的各种迎来送往,疏通与各方衙门之间的关系。而扬知县对于何诗老这一番良苦用心自然是心知肚明,只好予以默认,索性就把这些烂事全数交给何诗老去代办,任由他去操作,自己情愿落个眼不见心不烦,还能图个安稳和清闲。 从此以后,扬知县经常在自己的居处独自抚琴自怡,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去郊外踏青游览,或临清流而吟诗作赋,或登高望远而感慨世事沧桑,再也不去过问官场之中的是是非非。当你走进扬知县的书斋就会看见迎面的墙上挂着一副笔饱墨酣的大字,《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可虐,上天难欺!》这一行苍劲有力的书法犹如曼卿即世,果真具有颜筋柳骨的遗风,这就是杨知县平日里引为鉴戒的座右铭。这十六字箴言本是摘自中国五代后蜀时期孟昶先生的《戒石文》,恐怕是中华大地上官宦幕僚之中形成于最早的廉政篇了。左边墙上则挂着扬知县亲手仿效郑板桥先生的一幅《竹烟波月》的画作,但见山岭雾气下的竹林郁郁葱葱,在云雾之中却有一弯残月波谲云诡,令人神魂摇荡浮想联翩。而题写在画幅篇首上的那数行龙飞凤舞的狂草,从中却隐隐约约的透露着那种傲骨清风和桀骜不驯,这就是郑板桥潍县画竹的诗作,上书: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如今,在右边的墙上却又挂上了另外一幅郑板桥先生的人生格言——《难得糊涂》。这四个大字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墙面,但见这四个大字丰润圆滑浑然天成,仿佛已经失去了原先那种傲骨清风的韵味。这自然也从侧面反映出扬知县人生态度的转变。 对于这次朱秦两家的地界之争扬知县早有所闻,他先前已经与何诗老共同商榷过这件事情,虽然是人人皆知这七厘鬼仗势欺人强占朱家的祖坟地,实属卑鄙无耻之徒,但是他们同时也看到那秦家有人在朝廷为官,只是暂时还无法了解这位同僚的态度,生怕接手此案之后如果处理不当,就会引起官吏之间的纠葛。如果再让那个府衙卧底筱鲍诰从中再插上一杠子,事情的进展就有可能发生难以预料的结局,到时候或许就会给知府衙门里那些心存芥蒂的官僚抓住贬黜他的把柄。因此扬知县和何诗老思前虑后,就拿定了主意,决定暂时对这件事情存心推诿,不予处理静观其变。这也是扬知县与何诗老在官场之中磨练多年而悟出的为官之道。 25、地界之争 朱大麻子眼见扬知县那种不管不问的态度,又实在不愿意去麻烦自己的亲家和女婿,生怕无端的祸事会连累他们。如果以回族民众团结一心一致对外的势头来应对这个无道的七厘鬼,又恐有仗势欺人之嫌,这当然不是他的本意。朱大麻子何尝不知道女婿哈米德的武功了得,如果那个鼠肚鸡肠利欲熏心的七厘鬼真敢动武的话,哈米德只身对付三五个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但是朱大麻子根本就不想将此事诉诸武力,他更不愿意因此而连累女婿和其他的回族乡亲。生性固执的朱大麻子始终坚定的认为:有理就能走遍天下,正义最终会战胜邪恶。再者,这个七厘鬼总归还是乡里乡亲,都是为了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下去,就是往大里说也没有什么水火不能兼容的深仇大恨。 朱大麻子成天价守候在地头,就是想以眼前铁定的事实为依据,然后和七厘鬼面对面实事求是就事论事的对话,以求和和睦睦的解决地界争端。没成想此事惊动了众多善良的乡亲,人们纷纷前来观看评说。俗话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乡亲们舆论的倾向是十分明显的。这样的声势搞得七厘鬼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鼓,可是当他听说扬知县并没有理会朱大麻子的诉讼之后,他的气焰更加嚣张。七厘鬼在心里说:"我家县官老爹和你扬知县在一起还平起平坐嘞,这点面子你总会给吧,只是现在如果以说理的方式与朱大麻子胡搅蛮缠,眼前这等侵占人家土地的事实又泾渭分明的摆在那儿,自己还未开口都觉着理亏;如果以武力来压服这个懦弱的朱大麻子?看来这个主意还是比较稳妥,正好可以借此恫吓那些前来观看评说的闲杂人等。"可是在回回县的地面上,武林高手与能言善辩者尽管是人才济济,七厘鬼却找不到一个肯为他说话的人,更没有人愿意为他出手相助。于是这个七厘鬼只得不惜血本的用银子从外乡请来了一位号称永不言败的江湖人物,此人的外号叫混世魔王。为了使自己稳操必胜的绝对把握,七厘鬼又专门请人去兆阳县,带信给他的那位县官老爹,声称家中祖田已经被别人侵占了,请父亲大人速速回家为儿子做主。然而现场大多数的乡亲对七厘鬼这种暗中做手脚,蚕食朱大麻子家土地的卑劣行径十分气愤,因为这已经不是几分几厘的利益之争了,如果祖坟地被人家侵占,那可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头等塌天的大事了,按说这世上最不容忍让的事情,唯有祖宗的尸骨不可侵犯。大家虽然都在背地里七嘴八舌的数落着七厘鬼的不是,但是大家对秦家的权势还是有所顾忌,不敢引火烧身。因此,暂时还没有人敢于站出来公开指责七厘鬼的丑恶行径。 却见七厘鬼请来的这个混世魔王来到了现场,但见他气色黝黑,脸上阴郁的神色仿佛能拧出水来,那两只眼球就象是被镶嵌上去一样,向外突出,致使他不管看什么都是带着一股子蛮横的凶光。袒露着的胸前赫然地刺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象是在向人们炫耀着,他可是一个无人敢惹的江湖黑道上的人物。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他黑黢黢的脑门子上,突兀的呈现着累累刀疤,犹显恶迹昭著狰狞可怖,使人们乍一看到就会感觉特别瘆人,胆小的人都不敢与之对视。其实这个混世魔王本来那武功也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只是凭着流氓加无赖的本性,尽是用一些被武林中人嗤之以鼻下三烂的招数而取胜,没成想他就能凭此邪招在江湖纷争之中屡屡得手,他还就此大言不惭的号称永不言败,真是不知道这厮是否还知道羞耻二字。你想想,但凡老实本分的正人君子,谁人愿意动辄就与之拼命,干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从而惹上官司?真乃沧海横流群轻折轴,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皆有。混世魔王今天还特地带来了三个身背大刀的喽啰给自己壮胆,只见他们耀武扬威的站在七厘鬼身旁。虽然眼前的事实确实是秦家理亏,但是既然已经拿了秦家的银子,就得为人家办事吧!还管他什么占理不占理的,即使是一些无良无德招人耻笑的行径,然而挣到银子就是硬理,何况这个七厘鬼还信誓旦旦的许诺,事成之后保证还有银子赏赐。 朱大麻子根本就不想将此事付诸武力,只是眼看着这件事情已经逼到了头上,如果祖坟地真的被七厘鬼强占了,那么自己将来无常之后,还有"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朱大麻子原想凭着真诚的善意,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与道理原原本本的摊开来,以求得秦家的谅解,双方和和气气的把这个该死的地界之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祖宗的尸骨不被侵扰,即使是吃些亏他也心甘情愿。可是她的女儿朱小婉却深知父亲外柔内刚的本性,尽管父亲平日里不管对谁都是谦卑顺从笑脸相迎,但是骨子里却是那种刚直不阿宁折不弯的秉性,她生怕父亲遭到那些歹人的暗算,于是就告知公爹,请公爹想办法帮助解决此事。 在穆斯林聚居的回回县,按理说像这一类民间纠纷通常是请阿訇来主持评判了断,并且不管最后处理的结果是什么样,与事的双方一般不会再作计较或存有其它异议,因为不会有谁敢于不服从阿訇的决定,这足以说明阿訇在回族民众之中的威信和地位是不可动摇的。因为伊斯兰教不崇拜偶像,所以穆斯林也不迷信于阿訇,阿訇的威信取决于他们自己的所作所为,阿訇除了要求会念《古兰经》之外,阿訇还要处处以身作则履行宗教信仰的规矩,并且主持伊斯兰教各种宗教信仰活动和民间习俗,更要以自己近乎完美的德行操守来教化广大穆斯林民众。因此从古至今,在穆斯林聚居区,阿訇就是穆斯林们德行操守的典范。如果阿訇对自己不能从严要求,导致行为不端,或者因为自己的德行操守不佳而引发穆民们的异议,就会遭到广大穆斯林民众的冷落,由此被淘汰出局应该是早早晚晚的事情。这是自然规律的选择,也正是由于这种优胜劣汰的选择机制,从而保证了回族民众总体的人文素养。 哈阿訇早已听儿媳朱小婉讲过她娘家的土地被秦家无端侵占的事情,这次又闻土地纠纷已经日趋激化,哈阿訇不禁感叹现今世情恶衰啊,区区土地利益之微薄,竟然有人不顾廉耻而为之疯狂,可见,私欲如果没有道法来约束,真的就会演变成为灾祸的根源。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虽各自皆为利来,但也不可无德无道啊!哈阿訇就此事曾经和其他几位阿訇共同商议,大家一致认为,如果争议的双方都是穆斯林,那这件事就很容易处理,可是现在争议之中关键的一方偏偏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卡非勒,指望他能明白事理?听从阿訇的教诲?大家对此不抱有任何希望。根据现在的情况,如果矛盾激化而引起冲突,最后吃亏的很可能是秦家。因为回族民众团结一致共同对外那种执着的精神,历来是外教惧怕回回的重要原因。哈阿訇本着信道行善的宗教精神,不想让这个简单的地界之争演变成为民族对立,并且由此结下仇恨,因为崇尚和平是伊斯兰教一贯的宗旨。秦家的老先生在兆阳县为官,本县扬知县的不作为,这就说明扬知县也是心存顾忌的,哈阿訇对杨知县的心情也能理解。可是哈阿訇自己也不方便出面调解,这是有其隐衷的,这倒不是因为朱家是自己的亲家,而是因为哈阿訇明白自己在回族民众中的号召力,他实在不愿意把广大穆民全都绑在这一事件上而连累他们。可是亲家朱大麻子又太老实,还认死理,身边的儿子又尚未成年,几乎帮不上什么忙。如果任凭儿子哈米德出面,当他面对老岳父遭受欺负之辱时,这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难免会感情冲动而失控,恐怕还会因此而失手伤人,知子莫过于父也。但是现场又必须要有个有能耐的人去掌握情况,控制事态的发展。这样,或许当事态的发展有了什么变量,到时候自己再出面或许还能有个退路。哈阿訇忽然想到了回族青年赵德诚,他是看着德诚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了解他为人处世的原则,上一次回子良家南湖地界遭遇土匪骚扰,就是趙德诚以自己的大智大勇而化险为夷,现在早已被乡亲们传为佳话,如果此番请赵德诚出面,以他的品德和威信,应该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情。事不宜迟,哈阿訇马上动身去找德诚。 赵德诚此时正在家里用补补丁药草熬制汤药,因为连日来一直在为朱家地界的事情而愤愤不平,心口总是感觉憋着一口闷气而不通畅,于是嘴里面就起了几个燎泡,现在喝了这药汤正好去去火气。赵德诚本是一个刚正不阿骨挺肠直的人,向来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所以这些天以来他的心里就是放不下这件事,现在闹得连出去做短工的心思也没有了。赵德诚在心里暗自嘀咕着:这个朱大麻子在眼看就要吃亏的情况下他还能沉得住气,就是不愿意接受乡亲们共同的支援,说不清楚他到底是懦弱还是迂腐,如果他再这样坚持着不肯接受乡亲们的支援,这吃亏之势必然就会成为板上钉钉的趋势,到了那个时候这个七厘鬼的气势也许会更加有恃无恐,那么今后在回回县的地面上还能再有公平和正义吗! 趙德诚正在郁闷烦躁之际,哈阿訇突然急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哈阿訇进门之后就直言相告,自己是专门来请德诚出面调解朱秦两家地界之争的。哈阿訇能够亲自登门请自己去处理这件事情,德诚一时还真的没有想到,他顿时感觉到哈阿訇对自己的信任,他当然明白哈阿訇与朱大麻子本是亲家,应该可以代替朱大麻子做主,于是心中顿时就敞亮起来,当即满怀信心的点头称诺。哈阿訇马上坐下来和德诚共同商榷应该怎样来应对这件事情。哈阿訇当着德诚的面毫不隐瞒,他一五一十的说出自己的苦衷和事态发展可能会产生的变量,最后,哈阿訇推心置腹的对赵德诚说:"德诚宝贝!我那老亲家虽然不善言语,但是他们家的事情我能帮他拿主意,虽然善良与忍让对比正义的举措相互矛盾又相互并存,但是和平是我们伊斯兰教永恒的主题,为此我们牺牲一些利益也未尝不可。"让德诚做到了心中有数。德诚马上又去邀请了几位挚友在家里小聚,大家在一起吃了德诚做的简单的面食以后,他们就一起急匆匆的往朱秦两家的地界而去。 26、混世魔王逞性妄为 且说朱大麻子这个人虽然一世懦弱怕事,但在七厘鬼请来的这些打手面前却毫不怯懦,只是因为情绪太激动,脸上的大麻子犹显鲜红明亮。朱大麻子眼瞅着七厘鬼带着一帮子不怀好意的歹人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了,就赶紧迎上前去向七厘鬼一拱手,非常诚恳的对他说:"秦家大少爷来啦!咱们可都是乡里乡亲几辈子的人了,一直是礼尚往来,从来没有红过脸。这老祖宗给咱们留下的地界,从来也没有发生过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秦公子也是识文断字的文明人,做人的礼数咱们今天就不多说了,你看这样好不好?今天俺先退一步,咱们这地界就以俺家祖坟的圈地为界,把地界确定下来,然后我们共同把这块界石给它立上。我只求埋葬在地下的老祖宗不再被惊扰,恳请秦公子能体谅俺的心情……","少说那么些没有用的废话!就是我家县官老爹戳在这儿也不会愿意的。"七厘鬼没等朱大麻子把话说完,就恶狠狠的打断他的话抢着说,"你们家的坟茔怎么跑到我家的地界上来了,你得去问问你们家的先人啊,关我屁事!你如果害怕惊扰你们家的先人,就请将这坟茔移到你自己家的地里去,你如果不移,休要怪我没有和你打招呼!"七厘鬼其实对朱大麻子刚才提出的条件心知肚明,如果就按照刚才的这个说法,他也会白白的占去朱家一丈余宽的土地,这可就是好几畦的土地了。只是这个七厘鬼的手太黑心太贪,他今天就是存心要霸占朱家的祖坟地,以达到侵吞朱家大片土地的目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何况这个七厘鬼今天是准备好了的,已经侵占了的土地是志在必得,哪里会肯就此善罢甘休?而朱大麻子听到七厘鬼的话之后却是真的着急了,说话也不连贯了,他结结巴巴的说:"这,这这事咋能就不讲道理了呢?俺这不是已经答应让给你几畦的地了吗,再,再说了,当初俺家先人怎么可能把墓冢修到你家的地里去?你家的先人当时也不可能答应的呀!"七厘鬼自知理亏,但是自恃身后有那帮花钱雇来的歹人为自己撑腰,于是就更加不顾一切的蛮横起来。只见七厘鬼突然一梗脖子,索性上前一把揪住朱大麻子胸前的衣襟使劲一搡,将朱大麻子推到在地上,然后他又趁机一脚踏在朱大麻子的身上大声说:"朱大麻子你今个给我听明白了,就是我家县官老爹来到这里也会这般说话的,你别再想着我就会听从你的话而迁就于你,今天咱们既然已经把话挑明了,那么你如果还不同意移坟的话,我今天就挖给你看看!"朱大麻子倒在地上绝望的大呼:"我的主啊!我咋恁地让人家骑到头上喽……",朱大麻子因为太激动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那未成年的儿子赶紧跑过去扶起他,他这才仿佛倒换过那口气来。今天这个老实人确实被激怒了,只听朱大麻子突然"噢……"的一声大叫,爬起来扑向前面,一把抓住七厘鬼的衣襟大声的说着:"你,你这个不明事理的七厘鬼,先人的归宿之地你也要强占,天地良心哪!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啊!你拍着心口想一想,俺们一直都是忍让于你的,这一晃都这么多年了,你倒是凭着良心说说清楚呀,你那心里咋能一点也不羞愧,怎么会一点也不领情呢?"七厘鬼站在那里使劲地挣着朱大麻子的手,无奈他不管怎么用劲也还是无法挣脱。只见七厘鬼声嘶力竭的开口大骂:"你这个假回子,是不是想打架啊?我今天就让人来教训教训你!"他回头看着混世魔王他们大声喝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给我赶快动手啊!"朱大麻子立时被七厘鬼刚才这句话给彻底的激怒了,这回朱大麻子可真是急眼了,只见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呼:"你们这些易不里斯为啥要这样欺负俺们呀!俺今天就和你们拼了吧!"(注:易不里斯就是魔鬼的意思。)孰不知在当地回族聚居区,骂人最恶毒的话就是"假回子"这个词,这对于穆斯林来说,可真象是被掘了祖坟一样难受,如果谁人一旦骂了这个词语,那就等于向对方宣布,从此绝情决意老死不相往来了。朱大麻子早已随了伊斯兰教,虽然也曾有少数的卡非勒因为嫉妒而取笑过他,但是朱大麻子早已将自己以穆斯林自居,并没有把身边的这些闲言碎语当回事,因为真诚的信仰已经渗入了他的灵魂。刚才突然遭到七厘鬼这般恶毒的咒骂,这可是从宗教信仰层面上对穆斯林的羞辱啊,再老实的人也会忍受不下去的,这样的羞辱无疑是将朱大麻子逼上了绝境。却见那个混世魔王阴沉着脸也不言语,忽然凶神恶煞地扑了过去,从七厘鬼身上使劲的扯开了朱大麻子,凶狠地对着毫无还手能力的朱大麻子拳打脚踢,朱大麻子那尚未成年的孩子正要冲过去相助,却被七厘鬼死死揿住,使他动弹不得。现场的那些回族同胞再也看不下去了,回子良率领一些义愤填膺的回族乡亲正欲上前相助,却忽然看见混世魔王带来的那三个手下纷纷亮出了雪亮的大刀,张牙舞爪的横在了混世魔王的前面,挡住了这些回族同胞的去路,回子良他们这些人只得暂时与那三个打手僵持在那里,不敢冒然上前。在回回县的地面上,从来乡野村夫之间的争执,大不了升级至拳脚相加,谁人会想到动用刀枪?不顾性命的与之相博?这朝廷王法何在!天理何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大麻子横遭混世魔王的毒手。 就在这恶人逞性妄为情理难容之际,只见尘土飞扬之中赵德诚一行人匆匆赶到。赵德诚眼见那个混世魔王正在对着毫无还手能力的朱大麻子滥施拳脚,顿时就急眼了,只听见他亮开喉咙大吼一声:"啊……!"顿时犹如晴天霹雳,使在场所有的人都立马被惊呆了,"给我住手!有理说理,不要欺人太甚!"赵德诚一边大声喝令混世魔王住手,一边就像一阵旋风似得来到混世魔王的跟前,只见他手疾眼快的亮起双掌,左右一个白猿展臂力推千斤,立时就把横在面前的那两个持刀的喽啰推在了两边,然后又是一个漂亮的猿猴闪身,瞬间便到了混世魔王的身后,他突然挥手拍了拍混世魔王的脑袋,就在这个混世魔王莫名其妙的回头之际,赵德诚忽然一个掌推千斤,迅急的拍向混世魔王侧面的肩背,那个混世魔王猛然之间吃了这一记重掌后,却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马上跟头踉跄的向后不断倒退着,幸亏旁边一个喽啰伸手扶了他一下,混世魔王这才勉强站稳了身体。赵德诚弯腰将朱大麻子从地上轻轻地扶起来,关切的查看着他身上的伤势。七厘鬼早就料到会有人出头帮助朱家,他马上手指着赵德诚对混世魔王说:"就是这个人最难缠,赶快给我放倒他!"混世魔王闻听之后也不搭话,挥舞着双拳气势汹汹的向赵德诚扑将过去。却见两个人在尘土飞扬中眼花缭乱的几番交手,突然,混世魔王就象是一只笨拙的布口袋一样,被赵德诚"呼"的一下扔出了圈外,"啪叽"一声就摔倒在地上了,众人一齐拍手叫好。但见那个混世魔王也不甘示弱,他飞快的爬起来又扑过去,可是没消两三下,又被赵德诚给重重地扔出了圈外,如此这样,混世魔王被连着摔了三跤。这最后一次是横飞着直掼出去的,所以摔得特别重,混世魔王的肚子里被搅合得七荤八素,此时的他好像东南西北也搞不清楚了,只得趴在地上大张着嘴巴喘着粗气,却是再也爬不起来了。赵德诚见此情形就向混世魔王一拱手,直言不讳的对他说:"我看你还是别再瞎琢磨了,就你这等功夫也想与我对峙?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你根本打不赢我的,咱们还是论理吧!"混世魔王虽然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心里面却是一点儿都不糊涂,他在心里自言自语的说:"伦理?是个傻子都会明白,这事哪有什么理啊?吝啬抠门的七厘鬼如果有理的话,哪里还会舍得用这么多的银子请我来助阵?"然而面对那些唾手可得的银子混世魔王还是不肯就此服输,更何况他事先还信誓旦旦的向七厘鬼承诺过,他完全有能力搞定这件事情。再者,那个七厘鬼也曾经言之凿凿的宣称,他的老爹可是一个真正的县太爷哪!既然有这等官家的背景还用得着再去怕谁啊?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权势的靠山,混世魔王才会不惧怕律法,才会有恃无恐的敢于先动刀行凶。混世魔王挥手指着三个手下之中那个最威猛的壮汉喝道:"嘿!你这个呆笨的野猪王!现在还傻乎乎的站在那儿发痴哪,没看见我这里已经吃亏了吗,还不快上去给我废了这个人!"只见这个持刀的家伙长得五大三粗,头发和胡子横生倒竖,袒露着的胸口长满了黑毛,看来这个野猪王的诨号果真是名不虚传,张牙舞爪的外貌甚是威猛。却说这个野猪王猛然听见混世魔王的呵斥好像刚刚回过神来,他马上抖擞精神凶神恶煞地挥舞着大刀直奔赵德诚扑了过去,现场的气氛立时就紧张起来。这边德诚的几位好友摩拳擦掌准备应战。可是德诚面对这个持刀的歹徒并不慌张,他沉稳的对大家说:"你们谁都不准动手,这割鸡焉用牛刀?咱们今天就是一对一,不能坏了规矩,我今天一定要叫这帮无德无良的卡非勒心服口服!"眼见那个威猛的野猪王跳将过来,存心卖弄似得将一把大刀耍的呼呼风响。岂不知按照时下武林之中的规矩,双方比试武艺或者相互叫阵,应该是拳对拳、刀对刀、枪对枪。这个家伙手持大刀却要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显然是先坏了规矩,不管其最后是否能占上风,还是能否就此称王称霸,他将来在江湖上定会遭到武林中正直人士的谴责和蔑视。围观的乡亲们皆对这种不义之举嗤之以鼻,"噢!噢!"之声突然四起,以示鄙视,但是乡亲们也同时为赵德诚的安危捏着一把汗。正在这个惊心动魄扣人心弦的时刻,人群之中突然发出"呀……!"甚为尖利的一嗓子,这分明是一个姑娘在高声尖叫,这种高频率的声音极具穿透力,致使在场的人们心里头皆是心惊肉跳的一激灵,引得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在到处搜寻着这种声音的来源。哦,已经有人认出来了,原来这位尖叫的姑娘正是回回县那个有名的富户哈木宰的女儿——哈妮发。 27、裹脚风波 这位哈妮发姑娘可是哈木宰家的掌上明珠,想当初哈木宰的妻子给他留下两个孩子之后就撒手归真了,哈木宰因为感念和妻子在一起的真情厚意,所以就一直未娶。哈木宰既当爹又当娘的拉扯大两个孩子,如今,大儿子哈同,已经结婚生子,小女儿就是这位哈妮发姑娘,那可是他的心肝宝贝,目前尚在待字闺中。哈妮发姑娘现在正值青春靓丽,但见她身段窈窕,面目清秀,美眸流盼,仪态万千,只是膝下那一双略显瘦长的脚板让乡邻们在背后时有议论。 原来哈木宰的这个小女儿从小就天生丽质,聪明伶俐很是招人喜爱,深得哈木宰的宠爱。虽然自己屋里的饭菜清淡,但是从来没有因此而亏待过哈妮发。哈木宰经常在傍晚收工之后就驮着年幼的哈妮发,来到回回县的十字街口给她买好吃的,并且都是尽着女儿的意愿挑着买。回回县的十字街口在那个时代可是个热闹的所在,特别是到了晚上掌灯时分,做小生意的一家挨着一家,琳琅满目的各色小吃应有尽有,色味俱全的食物足以让食客们目不暇接口涎欲滴。但见摊主们皆满脸堆笑嘴里就像唱歌一样拉长了声音不断的吆喝着,温馨悦耳的乡音此起彼伏,那种焦香脆酥酸甜咸辣的味感对人们的诱惑力是永恒的,更何况那些龆年稚齿的黄口小儿?因此当时的情景曾经惹得哥哥哈同十分眼热,恨不能自己也变成一个女孩儿。然而当哈妮发七岁那年开始裹脚之时,哈同才忽然醒悟过来,原来作为女孩子还得必须去遭受那个罪,哈同这才感叹自己幸亏是个男孩子。 哈木宰为了女儿裹脚的大事,专门到街上扯了两丈四尺细纺的白布,又把回回县街上最有名的,人称三寸金莲的裹脚婆婆请到了家里,让她专门给哈妮发裹脚。这位裹脚婆婆不但自己的那双小脚在回回县堪称是脚中之最,荣获三寸金莲的美称,她还特别善于给那些尚未成年的女孩子裹脚,回回县许多姑娘们的小脚都是她的杰作,在回回县的地面上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她是一位精通此艺的行家里手。但见这位三寸金莲婆婆自己的那双小脚还真的是名不虚传,真的只有区区的三寸长,在那双小巧玲珑的缎面绣花鞋子的衬托下,那一对小脚就好似一对精致的三角形粽子。按照那个时代的审美标准,无疑是男人们为之追捧和欣赏的,堪称美轮美奂的尤物。只是由于这位婆婆的体形偏胖,所以走起路来两脚敲打路面"咚咚"作响,就好似一对钉锤在重重的锤击着地面。这是因为遭受缠足的女人,皆无可奈何的使用脚后跟走路所致。可怜这些遭受缠足的女子平日里只要稍微多走了一点路,就会感到脚后跟疼痛难忍,由此就会连带着全身的骨头跟着酸痛无比。因为裹脚而导致脚掌骨骼畸形生长,特别容易滋生鸡眼等等一系列脚疾,所以行动不便就成为那个时代中国妇女们现实生活之中最大的痛苦。千百年以来这种裹脚的恶俗害得妇女们在年幼的时候就要遭受这种惨无人道的摧残和折磨,成年之后又因为行动不便,只好成天价围绕着锅台旁边打转,洗洗涮涮的为男人服务,经济上也只能依附于丈夫,在家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可言,这其中的苦衷是今天的女士们无法能够想象的。 却说这位三寸金莲婆婆可真是一位裹脚的行家,只见她把那些白布撕成了四寸宽的长条,她先把哈妮发的四个脚趾顺着大脚趾的方向硬生生扳向脚心,然后细心的用白布条一层一层地缠裹起来,面对哈妮发龇牙咧嘴阵阵惨叫她丝毫也不动心,最后硬是把哈妮发瘦小的脚掌裹得像个小巧玲珑三角形的粽子。这个三寸金莲婆婆还担心哈妮发会因为护疼,而自己动手解开缠脚的带子,竟然把最后的布头用针线给密密地缝了起来,然后还特别关照哈木宰不许把剪刀放在她的身边。可怜的哈妮发惨遭缠足以后,马上就不能走路了,伤筋断骨的疼痛迫使她只得呆在床上,整日整夜的抱着个脚痛不欲生的哭哭啼啼。 哈妮发从小娇生惯养,何尝遭受过这种折磨,她疼的浑身乱颤晚上也睡不着觉,终日以泪洗面。哈木宰每天看着女儿洒泪哀咽,那种滋味可真比自己裹脚还难受。坐卧不宁的哈木宰实在是于心不忍,于是就悄悄地替她解开裹脚布,以减轻女儿的疼痛。但是随着夏日的到来,由于裹脚布所形成的那种既不活血又不通风的环境,哈妮发的那双小脚竟然先后感染化脓了,每当解开裹脚布之时,那味道竟能臭出好几道院子,搞得哈木宰整天心神不定、坐立不安。眼看着哈妮发顿顿茶饭不思,人也整整的瘦下去一圈儿,哈木宰真是心如刀绞如坐针毡,他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不管不顾的对女儿说:"俺妮子啊,咱管不了那么多啦,咱不受这个罪了,就等脚上的伤好了以后再裹吧。"哈妮发立刻高兴的欢天喜地,然而乡邻们却在背后议论着,说哈木宰的心肠太软了,就怕这样做会耽误了孩子。哈木宰在心里说:"遭罪的是俺自己的妮子,俺心疼,俺总不能为了裹脚连孩子的性命也不顾了吧!" 哈木宰曾经为此事专门去请教哈阿訇,哈阿訇对自己的袍兄无有隐瞒,他诚恳的对哈木宰说:"伊斯兰教并没有让妇女裹脚的习俗,只是我们回族已经融入了中华民族,好些个风俗习惯早已相互渗透和同化,作为回族民众来说,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了。因为此事关系到子女今后的生活,我也不便多言,兄弟啊,何去何从你还是自己拿主意吧。"哈木宰听了哈阿訇这一番话,琢磨了好长时间,既顾及自己女儿的前程,又担心女儿的身体,始终是犹犹豫豫的拿不定主意。于是又过了将近一年,等到哈妮发脚上的伤完全好了之后,便又请来了那位三寸金莲婆婆,再次为她缠上了裹脚布。谁知道没过一个月,哈妮发那脚上的旧伤又开始发作,疼得哈妮发呼爹喊娘,声声惨叫。如此三番五次的折腾,那一双小脚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悄悄长大,失去了裹脚的最佳时机。最后终于到了该痛下决心的时候了,然而那位三寸金莲婆婆用手量了量哈妮发那双脚的尺寸之后,却无可奈何的对哈木宰说:"你家女儿的那双脚已经基本定型了,即使再可劲地缠裹,也不会再有什么效果了,搞不好或许还会因此而形成残疾。"哈木宰果断的对女儿说:"俺妮子啊,这样也好,咱们就不裹了,咳!在这个世上做个姑娘可真是太难了啊!大脚就大脚吧,咱再也不去遭受那个罪了,我看俺的妮子长得像仙女一样,俺就不相信将来还愁嫁不出去?"这一席话说的哈妮发高兴的欢呼雀跃,抱着哈木宰直哭。以致过去了多少年之后,哈妮发对这件事还是记忆犹新,她至今还在感激父亲当年所作出的决定,从来也没有因此而后悔过。 在世俗看来,哈妮发的双脚对比于那些拥有三寸金莲的小脚姑娘是略逊一筹,不符合那个时代的审美标准,哈妮发因此也遭到了那些持有传统观念老一辈人们的贬黜。但是脚大而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那些遭受裹脚的女子成天价掂着个小脚走路,行动极为不方便。足将迈步而趑趄,口欲将言而嗫嚅,这种现状就是那个时代妇女们真实的写照。这其中的苦衷是现代的女士们很难想象的,因而在当时的回回县,有许多贫穷人家的女子也是不裹脚的,在世俗和生存危机的选择面前,有些人家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后者。因为女子一旦有了一双能够自由生长并且可以负力的脚,就也可以像男人那样在田间奔走如飞的忙碌,那劳动效率自然的就会成倍提升。 28、哈妮发的心事 哈妮发的一双脚自此以后便没有受到什么约束而自由生长,此举非但没有妨碍她的成长和发育,相反使得哈妮发的身段愈来愈窈窕,姿色也愈来愈水灵。如今的哈妮发正是青春靓丽英姿飒爽。她走起路来就像一阵清风,说话与行事处处都透露出内心的那种果断和干练。相对于那些具有一双完美小脚的大家闺秀们,她们行路时讲究的是端庄与典雅,说话和做事则是体现出唯唯诺诺的矜持和含蓄。哈妮发这种特殊的风姿自然就与她们的做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无疑,哈妮发在时下的回回县城确实是一道靓丽的风景,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青年人眼神中为之追逐的目标,许多未婚男子都在赞叹着哈妮发靓丽的身姿和快人快语的性格。这不,登门上哈木宰家提亲保媒的人络绎不绝。可是哈木宰因为十分疼爱女儿,所以就非常顾及女儿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因此哈木宰对众多提亲的人从来不敢轻易表态。 其实哈妮发早就已经心有所属了。近几年哈妮发耳闻目睹赵德诚的所作所为,无不皆是正人君子所体现出来的高风亮节,特别是去年赵德诚在回子良家的南湖之地勇斗土匪的事迹,更是令她为之倾倒,爱恋之情日益月滋。这一年多以来哈妮发无时无刻都在关注着赵德诚的行踪和一些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近几个月以来哈妮发为此愈发茶饭不思郁郁寡欢,无疑是陷入了那种痴情迷离单相思的状态。前些日子哈妮发终于鼓起勇气向父亲说出了自己藏匿在心中的心事,谁知道哈木宰对此并没有感到怎么意外。这古语说的好,"女慕英雄,男效才良",此乃人之常情。哈木宰也认为赵德诚在当今的回回县确实是一个好教门好青年,哈木宰只是顾及赵德诚家中目前经济上所处的窘境和他为人处世的方法或许并不适合持家,唯恐女儿嫁过去之后,日后会跟着受穷。为此哈木宰感到左右为难、迟迟不肯松口。而赵德诚那里对这件事情至今还是浑然不知。 虽然赵德诚时下已近而立之年,在当下回回县应该属于大龄未婚青年了,但是家境贫困的现实使他对谈婚论嫁望而却步。以往的日子由于赵德诚英俊潇洒的相貌和乐于助人的仗义之举,也确实得到了回回县许多大姑娘的青睐,可是当这些姑娘看到赵德诚那家徒四壁的现实之后,所有的人便不由得退避三舍缄口不语。因此直到今天,能真正与之谈婚论嫁者却是廖若晨星。赵德诚在平日里如果偶遇哈妮发,只感觉到这个可人的姑娘那一双秀目似乎是在对着自己放电,好像有一种脉脉传情的感觉,似乎就有那种心有灵犀一点通,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韵味。尤其是从姑娘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那种顾盼生姿情有所系的神情,仿佛就是自己理想之中的伴侣。其实赵德诚在心里早就钟情于这位姑娘了,只是他自有做人的准则。赵德诚多年来一贯是以君子之德克己慎行,又顾忌于礼数的羁绊,所以他从来不敢擅自接触心有所仪的姑娘从而为此越雷池半步。赵德诚喜欢这种双方既明白又不便言说的情感渊薮,有那种"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情调。因此这两个年轻人虽然是相互思恋情真意切,但是他们只能在偶然相见之时,互相含情脉脉的以目传情,从来不敢擅自做出什么出格之举动,甚至两个人至今也未曾敢单独在一起说过话。 哈妮发虽然未曾和赵德诚单独交往过,但是她却一直都在关注着德诚的一切。这不,她刚刚听说哈阿訇为了朱大麻子家的地界纠纷请了赵德诚出面协调,她的心立时就被揪了起来,因为这个七厘鬼在回回县不讲道理是出了名的。何况哈妮发又听说那厮在外乡请来了打手助阵,因此,哈妮发愈发担心着德诚的安危,心里充满着对德诚的牵挂,致使她不由自主的在心里虔诚的为之祈祷着,企盼着能为德诚祛灾降福。由于哈妮发的一心惦记着钟爱的人,促使她不顾一切地来到纷争的现场,但见黑色盖头下一双秀目如同电光,她关切的注视着现场事态的发展,恨不能冲向前去和赵德诚并肩站在一起共命运。刚才她情急之中不由自主的一声惊叫,惹得众人尽皆回首注目,而哈妮发自己却还浑然不知。 29、赵德诚勇斗混世魔王 且说那个五大三粗的野猪王自恃一身蛮力,又是以刀对拳,自以为占尽了绝对的优势,因此他根本就不把横高竖大的赵德诚放在眼里,他也不言语,顾自扑将过来。众人立时就把心提了起来。却见赵德诚胸有成竹的站在那里毫不畏惧,他缓缓地亮开双拳,稳稳地钉在地上纹丝不动,待到那个野猪王的大刀带着风声近身之时,他才敏捷的一闪,躲过了刀锋,却眼明手快地在那个猛汉拿刀的手腕上轻轻一磕,只听见"铮……"的一声,那把大刀带着风声脱离那猛汉飞向天空,众人齐声惊叫,只见赵德诚忽的一个白猿旋身腾空而起,人们再看时,那把大刀却早已被德诚稳稳当当地接住握在了手中。赵德诚随即手持大刀熟练地耍了个铜墙铁壁密不透风护体的套路,但见周身寒光密如雪壁蚊蝇不进,趙德诚却又"呼"的一下停住手,以一个"天下独步"招式亮相,众人立刻拍手一片叫好。但见赵德诚突然手持大刀直奔那个野猪王而去,那个丢刀的野猪王顿时就慌了,只见他浑身颤抖步步后退,慌乱之中一个不留神,只听"噗嗤"一声,一个屁股墩儿就坐到了地上。众乡亲尽皆哈哈大笑,然而赵德诚并没有乘胜进攻的意思,却将那把大刀递给那个坐在地上万般惊恐的野猪王,调侃似得对他说:"这位好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要不要我们一同持刀再来比试比试?"那个野猪王顿时变得面红耳赤羞愧不堪,他连忙一迭声的说:"不比了,不比了,您大人大量,不跟俺们这些小人一般见识,俺们今天果然是遇见真君了,俺服了您了嘿。"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大刀,也顾不上和混世魔王他们打招呼了,头也不回,一溜烟似地顺着垄沟跑走了。 其他两个喽啰见此阵势,知道今天果真是遇到了炼家,全都呆呆的站立在那儿不敢动弹了。别看这两个喽啰虚张声势的持刀在手,自己吃几碗干饭自己当然知晓,他们两人那武艺更是稀松平常不足为奇,根本就上不了台面,恐怕他们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敌刚才逃跑的那个野猪王呐。再者,这两个喽啰在声势上早已被德诚镇住,哪里还敢再向前来挑战?对于这种情况那个混世魔王自然是掌握的一清二楚,其实让这两个人跟着来这里也就是充充人数,虚张声势的混碗饭吃,混世魔王自然不会让这些人模狗样的手下再去丢人现眼。众人刚要松口气,却见那坐在地上的混世魔王朝着拖刀逃匿的野猪王轻蔑的骂道:"没有屌用的孬种,还号称什么野猪王嘞,这分明就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却趁人不备从袖中掏出一枚飞镖一反手,"唰"的一声投向赵德诚的后背。赵德诚突然感觉身后有杀气骤然逼近,他急忙侧身一闪,用眼睛的余光瞄着那飞镖伸手一抓,可是由于距离太近,又是突遭背后袭击,虽然抓住了那枚飞镖,但是左臂却被那飞镖蹭开了一道血口子,一股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却看赵德诚居然还是不慌不忙面不改色,他反而将那把沾血的飞镖递给坐在地上的混世魔王,冷冷的对他说:"怎么!打不过别人就兴从背后下黑手了,你们家的师傅就是这样教你的?"这混世魔王闻听此言,刹那间满面通红一时语塞,顿感黔驴技穷无计可施的那种无奈。然而他还是不甘心失败的命运,他在心里暗想:今天若是在这里失手了,那永不言败的威名自然扫地,这往后在黑道上还有谁会瞧得起他,那么今后还有什么资格再在江湖上混饭吃?想到这里,混世魔王心一横,索性把自己看家的本领——耍无赖的绝招使了出来。只见混世魔王突然爬起来,劈手夺下自己手下的一把大刀,照着自己的脑门上"砰!砰!砰!"就是几刀,顿时鲜血在混世魔王的脸上迸流,这家伙还乘势用手飞快的涂抹了几下,一时间满脸鲜血流淌,甚是吓人,他就势躺倒在地上可劲的大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七厘鬼忽然之间也明白了他的用意,也跟着大喊:"杀人啦!赵德诚杀人啦!"这真是: 赖汉本无德,恶人用邪招。 好汉遭讹诈,有理难说清。 正在这血光飞溅、场面混乱的时候,人群之外突然有人大声喝道:"什么杀人啦!什么杀人啦!俺们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唉!"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七厘鬼的老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现场。只见秦加有身着长袍马褂,脑后拖着一条花白的辫子,白皙的脸面则显示着文化人养尊处优的尊贵,最令人堪忧的是其背后还紧跟着两个穿着衙门号衣身背洋枪的随从。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与赵德诚同来的那几个回族青年攥紧拳头,暗暗地向他们靠近。却见那个七厘鬼看到他的老爹后忽然之间就来了精神,好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可劲的大叫起来:"我家县官老爹咳!你们咋才过来啊!你快点看啊,这些人都在欺负我啊,我家县官老爹咳!你赶快给孩儿做主啊!""你这个孽子还有脸面在此瞎掰话!你知不知道这是在羞辱先人哪?啊?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原来,刚才秦加有在匆匆赶来的路上已经向许多人了解了地界争执的原因,对于儿子秦宝安这些年仗势欺人的卑劣行径,他感到非常震惊,刚才他又亲眼看见自己儿子请来的打手在肆意行凶,目睹了他们那种卑鄙无耻又十分拙劣的表演,秦加有气的浑身打颤,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根柳树棍,照着七厘鬼的身上没头没脸地就是一顿乱抽,只见那七厘鬼抱着个脑袋在地上乱滚乱叫,再也没有刚才那种蛮横嚣张的劲头了。 混世魔王在旁边呆呆的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忽然感觉这阵势怎么有点不对劲啊,这秦家的县官老爷可不像七厘鬼所说的那样祜势凌弱,他这不是明摆着对事不对人吗!人家可是真正的官府老爷,俗话说:民不跟官斗,匪不跟兵斗,更何况这位官老爷随从的手里还持有那种威力强大的洋枪。他曾经在江湖上见识过这种洋玩意的厉害,这东西任凭你武功再高强,也经不住它往你身上钻个眼儿,保险叫你立马就翘辫子。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不走,更待何时?混世魔王想到这里,赶紧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悄悄地向旁边那两个手下暗使眼色,也顾不上再向七厘鬼索取银子了,他们这伙人趁着场面混乱没人注意,低着脑袋弯着腰,顺着垄沟灰溜溜的逃走了。 哈妮发此时早已不顾自己还是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放下了姑娘家应该持有的矜持与羞涩,她急急切切地来到赵德诚身边,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巾为德诚包扎手臂上的伤口,那种关心与疼爱之情不言而喻。 30、秦家老爹训子定界石 乡亲们看着七厘鬼被他的父亲责罚,都觉得这七厘鬼就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然而有一个人却是看不下去了,只见朱大麻子跌跌碰碰地跑过来,他不顾一切的上前挡住秦加有挥舞柳树棍的手说:"秦大官人,莫要打了,莫要打了呀!如果再打的话,就会把他打残喽。"秦加有余怒未消,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指着地上的七厘鬼说:"打残了好!省得这个不肖的子孙在外面往我的脸上抹黑!"他定了定神,用棍子指着七厘鬼严厉的说:"你给我跪在那里不许动!自己好好地反省反省,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然后他转过身伸出双手握着朱大麻子的手说:"啊呀!是朱老哥啊!你看看今天的这个事情都是怨我对儿子的管教不严,这地界之事的罪魁祸首就是我这造孽的儿子,今天我来当家做主,把这个孽子从前多占的土地尽数退出来,其余的赔偿老哥您说个数,我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老哥您看这样办成不成啊?"朱大麻子听罢秦加有这一番诚恳的话语,心中顿时如释重负,他本来就是个宁肯吃亏也不愿意占他人便宜的人,他可不想街坊邻里之间的关系弄得横眉竖眼的,互相之间成天就像仇人似得搞得剑拔弩张,如果天天都像那样紧张的活着还不得累死啊。因此,朱大麻子在平日里总是想着怎样去息事宁人,大家和和睦睦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不就是天园一样的生活么?所以,朱大麻子连忙说:"成吗成吗,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就是赔偿的事还是免了吧,既然秦大官人这么通情达理,又这么大度,我总不能再有什么非分的要求,咱们今天趁着乡亲们都在,还是先把这地界的事情确定下来,这地界的界石立在哪里,就由你说了算!"赵德诚在一旁审时度势,也附和朱大麻子对秦加有说:"对!这地界还是秦大官人来确定为好,俺们大家都信得过你。"秦加有闻听此言顿时感觉心中热乎乎的,看来祖居地的乡亲们还是信得过自己的,将来叶落归根之时还不至于落个被人戳脊梁骨的地步。这地界之事由自己来确定也好,免得这个不肖的儿子今后再惹事端。他当即拿过一把铁头,根据自己以前的记忆,在朱家坟茔地界两丈开外的地上挖了一个坑,然后殷勤的招呼着朱大麻子说:"朱老哥啊,麻烦你过来看看,界石立在这个位置成不成啊?各位父老乡亲们!恳请你们也过来看一看吧,如果俺们有什么考虑不周之处,就请你们尽管说来,不必忌讳。"乡亲们便不约而同的走过去认真的查看,秦加有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朱老哥啊,你千万不要嗫嗫嚅嚅有所顾忌,有什么异议尽管道来,我一定会认真采纳的。"秦加有转而看着众位乡亲推心置腹的和大家说:"大家都过来看看吧,如果大家没有什么异议的话,咱们这个地界就以此为准吧!"乡亲们发现这个地方刚好与朱秦两家原始地界的位置相差无几,人们不由得感叹这个秦家老爹还真不愧是位老乡里,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了记忆力竟然还是那么好。赵德诚和众乡亲立刻抬来界石,大家一起七手八脚的把它稳稳当当地立在土坑之中,秦加有也赶过来和众人一起铲土将界石埋好,众乡亲皆交口称赞秦家老爹今天这个事情办的公道。 秦加有转过身拍拍手上的泥土,却忽然看见头戴白色礼拜帽,高高大大一身正气的赵德诚就站在自己身边,他立刻上前无比钦佩的握着赵德诚的手说:"赵德诚,这个名字我可是早就听说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侠肝义胆,名不虚立,士不虚附啊,刚才我那孽子多有冒犯,恳请壮士看在老朽之薄面,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我明天一定登门拜访,治伤的费用,我一定会尽数奉上。"德诚刚要答话,哈妮发在一边抢过话头快人快语的说:"治伤的费用你就不必费心了吧,刚才你也都看见了,你家儿子都能从外乡请人来打架,还带着大刀,一副拼命三郎的模样,你还是回去多费心思管教管教自己的儿子吧!"一席话把秦加有说的若有所思,他忽然转过身,对身边那两个持枪的侍从命令道:"左右听令!快去把那几个目无律法手持器械的地痞看好了,不要让他们跑脱了!"赵德诚笑着说:"我看那几个歹人恐怕早就开溜了,在咱们回回县,应该没有这些混混们落脚的地方。"秦加有转身看着赵德诚和哈妮发诚恳的说:"刚才这位姑娘说的话可真是在理,今天幸亏赵德诚壮士的忍让和宽宏大度,要不然我那儿子就有可能会铸成大错了,我回去是要对这个孽障严加管教。"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转过身,面向周围的乡亲们大声说道:"回回县的父老乡亲们!咱们大清朝朗朗乾坤,回汉自古以来都是朝廷的子民,和平共生是天理所倡。世间万般事物皆自有理数,咱们谁也不能坏了这个理数,更何况朝廷的王法无情。今后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如果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请乡亲们一定要知会我一声呀,我一定会秉公办理,绝不姑息。鄙人在此向诸位父老乡亲们赔不是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城里方向远远地走过来一行人,眼力好的乡亲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为首的那位正是人人敬仰的哈阿訇。只见气宇轩昂的哈阿訇踏着稳健的步伐,连鬓的银须蓬松自然,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辉,甚至就连身体周边都显现出那种威严与尊贵的风采,不由让人们感叹阿訇的气派就是不同凡响。众乡亲的目光一下子都被吸引了过去,大家皆静静的站着翘首以待。 原来,哈阿訇在城里还是不放心这边事态的发展,儿子和儿媳站在一边也是坐立不安焦急万分。因此,哈阿訇和乡老们商量了一下,就和清真寺的一干人一起赶了过来看个究竟。秦加有见状赶紧加快步伐迎向前去,老远的就向哈阿訇拱手作揖打着招呼:"哈阿訇一向可好啊!"秦加有随手从身后拖过耷拉着脑袋的七厘鬼接着说:"今天出的这件事全是怨我这个孽子不仁义,才一下子惹出了这许多祸端,孽障!还不赶快过来给哈阿訇跪下请罪!"那七厘鬼此时倒还识时务,只见他此时缩头缩脑默不作声,出溜一下子就窜了过来,"噗嗤"一声就跪在了哈阿訇的面前,头也不敢抬。秦加有接着又补充说:"哈阿訇,今天多亏了这位赵德诚义士,要不是他的武功了得,要不是他那种隐忍和谦让的美德,止不住我那孽子还会惹出什么祸事来。"哈阿訇听了秦加有这一席话之后顿感欣慰,事情的发展虽有波折,但还是和想象中的结果一样,果真有惊无险,感谢真主的仁慈。哈阿訇伸出宽厚的大手握住秦加有的手说:"比斯闵俩习,安拉乎艾克白尔。导人行善,止人作恶,是真主的教诲,是咱们每一个穆斯林都应该做到的。秦老弟真乃朝廷贤臣,我钦佩你为官不护短,为理不避亲,这种高尚的品德在当今实属可贵。这样吧,你也不要叫儿子再跪了,你还是先带他回去吧,我相信今天的这件事情对他的教育一定很深刻。我看今天天色已晚,大家都略显疲惫,也犹显仓促,咱们改日再相聚品茶,你看这样好不好啊?"哈阿訇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那种低频率深沉的穿透力令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秦加有顿时感受到回族阿訇的仁慈和宽容,感受到哈阿訇发自内心的友好善念对自己心胸的震荡,这种祥和与温情的震荡是极具感染力的。秦加有满怀愧疚之情向众人一一告别,然后带着七厘鬼和那两个随从匆匆的离去了。 31、哈阿訇善念从长 乡亲们围聚在哈阿訇的身旁,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刚才发生的这件事情。哈阿訇看着大家心情沉重的说:"我们伊斯兰教的宗旨,就是要顺从安拉的意志,主张人类和平相处。《古兰经》中说,‘真主的确命人公平、行善、施济亲戚,并禁人淫乱、作恶事、霸道;他劝戒你们,以便你们记住教诲。’《古兰经》还说,‘行善者将受到善报,且有余庆,脸上没有黑灰和忧色,这些人是乐园的居民,将永居其中。作恶者每作一恶,必受同样的恶报,而且脸上有忧色——没有任何人能帮助他们对抗真主——他们的脸上仿佛有黑夜的颜色。这些人是火狱的居民,将永居其中。’我相信,这些现世中的奥妙你们可以观察到。所以,首先我们自己不要去做那些没有道德的事,然后还要尽自己的力量去止人作恶,我们要安分守己遵律守法、勤勤恳恳的创造财富,和平的与万千生灵共同生活在这个世上。虽然我们生活在现世中的真谛就是趋利避害行善避恶,但是对于那些无事生非的小人,我们还是要以真主的教诲为主导,万事皆要隐忍为先,以善止恶,导人行善,希望大家能够对此有所领悟。"哈阿訇转过身来面向着西方虔诚的祈祷着:"大能慷慨的真主啊!凭借你的仁慈!至仁至善的真主啊!求你赐予我们今世与后世的幸福,使我们免遭火狱的刑罚。阿敏!" 稍事停顿,哈阿訇转过身关切的看着赵德诚说:"德诚宝贝!赶快过来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你看看,这胳臂上的血都渗透到外面了,里面到底伤得怎么样啊?还是赶紧随我到城里找郎中赛里木好好瞧瞧吧!"德诚满不在乎的对哈阿訇说:"我这点皮肉伤算不了什么,不会有什么大碍,倒是咱们朱大麻子挨了那个外乡的卡非勒不少拳脚,他才应该好好地调养啊。"哈阿訇说:"这个我已经有所准备,这不,哈米德和朱小婉都来了,准备接他们的爹去城里好生地调养,你尽可放心吧!"哈阿訇随即仔细的查看亲家身上的伤势,虽然青肿瘀紫有所显现,但是所庆幸的是没有什么内伤,调养个把月应该可以恢复。哈阿訇招呼儿子一定要多加关照,并且嘱咐他尽快安排亲家回城里让赛里木再好好的检查一下。哈米德此时不顾老岳丈的极力反对,一躬身便背起了岳父健步如飞的向城里方向而去,朱小婉和其兄弟一路小跑紧随其后。 哈阿訇目睹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在心中不胜感慨:这人极善,反而容易被小人讹诈。时下大道林立,行与教化,于是天下各教派各尽其能,以疏万民。唯有不信教者,无有教化,这些人不相信神灵,不相信来世,因此这些人也不会担心后世的因果报应,更不会惧怕死后下地狱,于是乎,这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他们为之敬畏的神灵,故其行必然无所畏惧,生活在现世的人啊,其实每一个人的心底都藏有心魔,俗话说,清山中贼易,除心中贼难,如果没有道法的约束,其心魔必然膨胀,就有可能会做出一些有悖道义丧失人性的卑鄙龌龊之事,实为现世害群之马也。咳!我等非有济世安邦之策,实在是惭愧之极呀……。 哈阿訇转过身和德诚聊着先前发生的事情,却好像忽然之间反应过来,他看着哈妮发笑着说:"闺女啊,你有了这么好的事怎么不先告诉我啊?你父亲知道不?"原来哈阿訇已经发现哈妮发正在细心地照料着德诚胳臂上的伤口,此时哈妮发正小鸟依人一样依偎在赵德诚的身边,这种亲昵的举动等于是向众人宣布了他们两人之间情侣的关系。哈阿訇只是对此感到有点诧意,怎么从来就没有听袍兄哈木宰说起过这件事啊?因为哈妮发是哈氏家族中的小字辈,哈阿訇是看着这位小姑娘慢慢长大的,作为家族中的长辈,对于家族之中发生的事哈阿訇应该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哈阿訇暗想,像哈妮发这么聪明伶俐又俊俏的姑娘如果真能和当今回族青年中的佼佼者结为连理,那可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好事呀。哈妮发闻听哈阿訇这一番直白的话语之后,方才突然醒悟,这才发觉自己在众人面前确实是失态了,当即羞红了脸,只好老老实实的对哈阿訇说:"哈阿訇,俺这……让您见笑了,俺父亲现在还没有松口呢。""噢……是这么回事啊,这样吧,正好我那老兄弟可能现在还在清真寺里忙活哪,等回来你们两个人随我到清真寺吧,我们一起再商量商量这件事,好不好啊?" 这时,只见夕阳在天边踯躅,万物尽皆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哈阿訇面对夕阳突然面色严峻,众穆民知道,买格利布的时间到了。(注:买格里布是五时拜之中的昏礼。)但看哈阿訇虽然嘴唇未见怎么动作,诵经之声却如同深涧瀑流汩汩而出,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位穆民的心胸。穆民们无不庄严肃穆,在哈阿訇的带领下虔诚的三拜主命,二拜圣行。当此之时,每一个穆民的心灵都在被涤荡着尘秽,最后保留下来的,只能是慈悲和大爱。赵德诚由衷的感慨宗教信仰的伟大和那种无边宏大的感染力,心中更加敬畏大能的真主,真乃: 事物变化乃前定,万般磨难何所惧。 只要行善存正义,天使在肩主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