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狱漫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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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清代文字狱档》【增订本】札记
六
清朝最后一起文字狱，是光绪二十九年、公元1903年发生的《苏报》案，此时的大清帝国，已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时代的列车已进入了20世纪。
《苏报》，1898年，清光绪二十二年在上海创刊。初由一日籍女士在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注册，托名外商经营。光绪二十六年被一个叫陈范的中国人购买，转为国人商办。标谤清议，宣传保皇立宪。光绪二十八年言论渐趋激烈，特辟＂学界风潮＂专栏，声援爱国学潮，报纸评论文章全由爱国学社成员撰写，成为当时进步政治团体中国教育会和爱国学社的言论机关。光绪二十九年五月一日聘章士钊为主笔，邹容、章太炎、柳亚子、张继、吴稚晖、蔡元培等一批进步人士为撰稿人，抨击保皇谬论，倡言反满革命。光绪二十九年五月，上海出版了署名＂革命军中马前卒邹容＂的反清檄文《革命军》，檄文号召以革命手段推翻清朝政府，＂杀尽专制之君主，以复我天赋人权＂，建立一个＂自由独立的中华共和国＂。五月十四日，《苏报》发文宣传《革命军》；五月二十五日，《苏报》又发表章太炎的《驳康有为书》，文中指名攻击光绪皇帝＂载湉小丑，不辨菽麦＂。
清廷震怒，光绪二十九年闰五月五日，在外国巡捕协助下，到设在英国租界的报馆将章太炎抓捕，两日后，邹容主动到捕房投案，报馆主人陈范逃亡日本；一周后《苏报》被查封。慈禧太后下旨：＂一日逮上海，二日发苏州，三日解南京，四日槛京师＂，凌迟处死，杀一儆百，彻底扑灭革命火种。然而，此时已不再是＂康乾之世＂了，中国已经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对于租界内的事，已不可能任意处治。捕人，查封报馆都是与租界协商的结果，租界案件也只能在租界审办。五月二十一日，《苏报》案在上海公共租界的＂会审公廨＂开庭审判，清政府指控《苏报》及邹容、章太炎：＂故意污蔑今上皇帝，大逆不道。欲使国民仇视今上，痛恨政府。心怀叵测，图谋不轨。＂可是，审讯在＂移送人犯＂问题上陷入了僵局，清政府要求＂引渡＂人犯，而英国领事坚决反对，表示：＂《苏报》诸人当在租界鞫讯，断不可交与华官，使果有罪可据，则加以应获之罪，亦不能出租界一步＂，＂为保护租界内居民之生命自由起见，决不可不维持吾人主治外法权。＂
帝国主义以维护＂人道＂为幌子，反对向中国政府移送人犯，其真实目的是为了强化他们在华租界的＂治外法权＂，这是对中国领土和主权的公然侵犯。对此，清政府看得十分清楚，多年经办洋务的内阁大学士张之洞，就指出：即使在中国与列强所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中，租界内有中国罪犯，亦可由华官自拿自审，并无会审之条。但清政府与外国所争，也并非为国家的领土和主权，而是当时外国在华租界已成国内反清革命活动的避难场所，若再听之任之，任其发展，将后患无穷。经过交涉，各国意见发生了分歧，美、俄、法、德等国主张交犯，但英国和日本仍不同意，而就在此时，又发生了一件震骇世人的沈荩事件。
沈荩，湖南善化人，1900年，清光绪二十六年参加了长江中游各省组织的＂自立军＂起义，事败潜入北京，继续从事反清秘密活动，《苏报》案发不久，为奸细所卖，在北京被捕。慈禧太后原想借《苏报》案对革命党人进行血腥镇压，无奈洋人掣肘，就把一腔怨毒发泄到沈荩身上。六月八日刑部奉旨将沈荩杖毙。沈荩被拖出囚牢后，＂以竹鞭捶之，至四时之久，血肉横飞，惨酷万状，而未至死，最后以绳勒其颈，而始气绝＂。沈荩事件，使人们自然得出这样的结论：邹容、章太炎如交与清政府手里，就会成为第二个、第三个沈荩。沈荩事件进一步暴露了清政府的凶残面目。在国际舆论压力下，主张移送人犯的国家不能不有所顾虑。英、美公使先后奉到本国政府训令，不得将《苏报》案人犯移交给清政府。美国总领事古纳也奉调离任。这就更使清政府陷入窘境。对此，张之洞想出了一个自欺欺人、保全面子的主意，要外国将人犯交于中国审判，而中国则保证＂决不办死罪＂；审判由上海官府主持，先判邹、章两人斩决，再以＂恭逢万寿＂为由，改判终身监禁。结案以后，再降旨申饬上海官府办事不力，有失国体，一面照会各国驻沪领馆：此案在上海审结本属不合，以后不再援以为例。可是，清政府的如意算盘只是一厢情愿，十月十五日，《苏报》案重新开庭，在公共租界的会审公廨设＂额外公堂＂，由上海知县会同会审委员和英国陪审官共同审判。十九日审讯结束，上海知县判邹、章二人终生监禁，而英方则主张各判三年。差距甚大，难以一致。至十一月六日，上海按照上述主张独立作出判决，但外国领事团判中方判决无效，并于光绪三十年再次照会上海知县，＂拟再会审一次＂，并威胁：如再不讯结，则将遵照驻京公使的指示，将该二犯即行释放。被告的律师也以＂久系囹圄，在法律、人道均属不合＂为由，请求将控案注销。当时上海已盛传章、邹二人即将开释。至此，清政府只好屈从英方意见，于光绪三十年四月七日，判章炳麟监禁三年，邹容监禁二年，罚作苦工，限满释放，驱逐出境。邹容在狱中，因狱方虐待而于光绪三十一年二月二十九日去世，距刑满只差两个月；章太炎于光绪三十二年五月八日刑满出狱后，东渡日本，继续进行反清活动。五年以后，辛亥革命爆发，清朝灭亡。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