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

　　一
　　火车飞快地奔驰，车轮与铁轨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声音，窗外的树木、山峰、田野一闪而过，朝霞洒满整个大地，给山上草木挂上了一层彩霞。吴力坐在火车上，两眼望着车窗外面的世界，心里非常激动，他从来没有坐过这么久的火车，也没有经过这么多的地方。小时候在家乡读书，从小学到高中，学校离家都不远，他家虽然在农村，却离镇上不远，觉得自己很幸福，那些远离学校的同学到了镇上就象到了城市一样，而自己常常有一种住在城市里的感觉，虽然不知道大城市究竟是什么样，在乡下人的眼里，乡镇政府所在地就是乡里的城市。家乡不用说火车，连汽车都很少经过，公路不过是一条弯弯的机耕道，只能通一辆汽车，遇到两汽车就错不过。记得有一次上课时，拉粮食的汽车经过，有的同学抬头看平时不多见的汽车，还挨了老师的批评。考上大学，也是坐汽车上学，直到大学四年毕业，分配到这里，才坐这么久的火车。经常出差的人说坐火车累，可吴力感觉很新鲜，十多个小时的火车行程，在他看来只有两个多小时，当火车喘着粗气停下，车厢广播播放站名时，吴力才意识到目的地天阳市到了。
　　吴力提着简单的行李，一口木箱子，里面装着日常生活用品及读过的和没读过的书，一个网兜里装的是学生时代用过的碗盆和洗漱用具，还有在火车上没有吃完的饼干。走出车站，夜幕已经降临，街上五光十色的灯不停地闪烁。吴力立足观望一下，寻找住处，立即有几辆三轮车过来围着吴力，车夫们不停地问吴力：＂到哪儿，到哪儿，坐我的车，坐我的车，我送你＂。有两个车夫已动手提吴力的行李，吴力赶紧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遇上这样的事吴力心里一下子提高了警惕，以前父母说过，外面的坏人多，要小心，吴力不敢大意，手里提着的两件行李是他的全部家产。天色已晚，吴力决定就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来到旅馆，进门的左边有一个住宿登记台，负责登记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胖女人，吴力掏出学生证交给胖女人，胖女人拿着学生证，仔细对照，就象海关人员检查护照一样，等胖女人看完后，吴力说要一个单人房间，胖女人说：＂单人间四十元一晚＂，吴力一听吃了一惊，这么贵？算了吧，住不起，一个刚毕业的学生那有钱，身上带的钱总共才七十多元，吴力赶紧问：＂有便宜的吗？＂，胖女人说：＂有，四个人一间，每客十元一晚，＂＂行，登记一个吧＂，吴力回答。住下后，吴力把行李放在房间里，到街上逛逛，随便找一个地方吃点东西，填填肚子。车站附近是个热闹的场所，人流多小商小贩也多，店铺林立，各种小吃一应俱全，每经过一处，服务员就出来拉客。吴力经过吉祥饭店时，出来一位姑娘，双手拉着吴力说：＂大哥，去吃饭吧，我们店里蒸、炒、炖、烧、饭、面样样都有，＂一边说，一边将吴力向店里拉，吴力第一次在大街上被一位姑娘拉着手，感觉有点别扭，去也不是，走也不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恋人。吴力下意识地跟着这位姑娘进了店，要了一碗三鲜面，吃罢晚饭，吴力在街上转一转，将来要在这座城市生活工作，熟习一下环境。大街上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霓红灯闪烁，人们穿着花花绿绿，恋人手挽手，情侣结伴行，街道又宽又平，吴力感叹：这才是城市啊，比我们的乡镇大多了。
　　转了一圈回到旅馆，住在同一房间的还有两位是来自广东的生意人，看到吴力进来，问道：＂你也住这儿？＂，吴力回答：＂是的＂，广东人又问：＂在哪儿发财啊？＂，吴力回答：＂发什么财啊，我是刚分配到这里的大学生，还没有工作，等待分配呢。＂广东人又说：＂了不起啊，大学生，有文化有知识，将来前途远大，一定能发大财啊＂。吴力想，生意人就是会说，夸你使你有一种自豪感，容易对对方产生好感。正聊时，另一位广东人也回来了，吴力看时间不早了，吴力起身去漱口，两个广东人又东南西北地闲聊天。吴力静静地躺在床上，他有一种习惯，每次换床都不容易睡着，今晚几个人住一间，心里更不踏实。吴力两眼望着天花板，回味过去的四年大学生活，感叹到：人啊真是，正是在学校学习时，觉得学习很苦，总想早一点结束学习生活，走进社会，过自己的独立日子，但真的学习生活结束时，一想到从此以后不能再有这样的学习机会，一个人一生的正规学习就结束了，有一种悲凉的感觉。而且，当学生时，生活无忧，有父母管，今后自己工作了，生活的重担就压在身上。
　　第二天一早，吴力坐公共汽车到市人事局，吴力到来时，里面已有几个人，他们毕业于不同的大学，有学生物的、有学农业的、有学经济的、有学管理的……上班时，一个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接待了吴力他们，一介绍才知道是人事局办公室的王主任，王主任说：请大家等一等，就这次毕业生分配的事，一会儿张局长会给大家讲话。九点时，来了一位五十多岁的有点颓顶的男人，王主任立即给大家介绍：＂这就是张局长，请张局长给大家讲话＂。大家热烈地鼓掌。张局长呷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说：＂大家好，首先人欢迎大家来到我市，你们是我市急需的人才，我们将根据你们所学的专业把你们分配到最需要的地方去，相信你们今后一定能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挥重要作用，为我市的经济建设作出贡献。当然有一些单位不一定令你们满意，有的单位工作条件也不太好，但我想你们是受党培养教育多年的青年一代，我相信你们能理解这一切，也一定会高高兴兴地服从组织上的安排。过几天你们就来拿自己的分配通知＂。转身又对王主任说：＂你把他们这几天的住宿和生活安排好，就这样，我还有个会要参加，我就走了＂。王主任回答：＂好好，请大家这几天就住在人事局招待所吧＂。
　　一席话简短毫无挑剔，好坏都说了，能否分在好单位，听天由命吧，那时吴力头脑中几乎被专业知识所占据，社会知识少得可怜，只有与同学、老师接触交流的一点感性的社会知识，也不知道请客送礼走后门。
　　等待是痛苦的，这不是在等一个人，而是在等待自己一生的命运。都说自己的命运由自己作主，那不过是一句哲学家的话，这种时候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这个市比较大，辖十多个县，而这十多个县中有富裕的县，也有全国的贫困县，贫困县与清海、西藏自治区的山区少数民族县没有什么区别，工作条件十分艰苦。吴力心想，要是分配到备件差的县，不如不去，自己打工或做生意。几天过去了，分配通知下来了，天大的万幸，吴力留在了本市一家机关单位工作。
　　吴力拿着通知书到单位报到，这是一个不大的机关，总共只有30多个人，一幢三层楼的办公室，一幢五层楼的住宿楼。吴力来到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三个人，一进门，一位约三十岁左右的妇女上下打量吴力，吴力刚从学校毕业，穿了一件的确良衬衫，一手提着一个箱子，手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盆和碗，那妇女以为是进城来打工的，问道：＂你找谁？＂吴力答：＂我是分来的大学生，来这里报到＂。那妇女一听是大学生，态度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忙说：＂啊，快请进，早听人事局说要分一个大学生来，我们单位正缺你这样的人，我们单位只有三个大学生，还都是文革前毕业的，欢迎欢迎，你请坐，我去叫主任＂。说完走出了办公室。吴力心中一阵喜悦，没想到这个单位的人这么好，吴力就想在一个人文环境好的单位工作，看来今后的路好走啊。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走进办公室，吴力忙起身说，主任你好。主任坐在自己位置上说，＂把你的介绍信和粮食转移关系证明拿出来＂，吴力赶紧掏出有关证明递给主任，主任仔细看了看关证明，主任看完后说：＂小刘，你带吴力到招待所住下，＂。原来那位妇女叫刘梅，是单位的出纳兼打字员。吴力跟着刘姐来到招待所，这个房间不大，只有十几个平方米，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吴力来之前已经住进一个。刘梅说＂我们单位条件不好，只有一幢住宅楼，单身职工都住招待所，一些结了婚的人都没房子，你先住下吧，等将来有了房子，你可以分一个单间＂。吴力想，两个人一间总比学校六个人一间强，于是说：＂没什么，能住就得了，总比学校六个人一间好＂。
　　吴力放下行李，铺好床，没衣柜只好把行李放在床下，收拾整洁后，吴力又回到了办公室，主任带他去见局长，局长个子不高，很瘦，四十多岁，脸上布满了皱纹，眼晴很小，笑起来就成了一条缝，两腮长着又粗又硬的胡子，＂这是我们局的赵局长＂，吴力见了局长忙说：＂您好，局长＂。局长说：＂你好，请坐，我们欢迎你来，我们单位条件差，工作也辛苦，今后好好跟着老同志学习，多问多干，理论上的东西要用在实践中，也要接受实践的检验，你先休息一下，下步再谈你的工作＂。一席话算对吴力的教育和鼓励。吴力忙说：＂行＂，同时向局长提出了请求：＂局长，我想请几天假，回家去看看父母，我今年春节都没回去，你看行吗？＂局长说：＂行，给你七天假，你就回家去吧，回局后再安排你的工作，一定要按时回来＂。
　　吴力立即到财会室领了半个月工资，当天就买了车票。其实要说回家，也没什么，吴力只是想回去看看自己的父母，毕竟有一年没有回家了，虽然家里很穷，但那终究是自己出生的地方，那里有养育自己的父母，他们辛苦把自己养大成人，自己可以挣钱了，应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回到家里，买了一包糖，给父亲买了一条烟，告诉父母自己的工作单位，今后再不要父母的钱了，自己开始挣钱了，让父母放心。父母见了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总算苦出头了，在农村能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是件了不起的事，而且全村也只有吴力一个人考上大学，吴力在村里也得到乡亲们的尊重。
　　在家小住了几天，吴力按时回到单位，报到后，局长把吴力叫到办公室，对吴力说：＂你刚来，不熟悉基层情况，按照组织安排要在乡下锻炼一下，你就到裕华镇去吧，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有什么困难也可以讲＂。吴力答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