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条街

　　我到现在还在想，如果把我换成他，我将会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生活给予我的痛苦和无情？是如他一般执着而热情地面对，还是就此将生命划上一个句号？我不知道，因为我终究不是他。
　　我现在终于可以好好讲述他的故事了。
　　那还是在高一的时候，因为学校离我家比较近，就向学校申请了晚上回家住，第二天早上来学校上课。开学的第一天，我就看见了他，穿着一身橙黄色的工作服，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三轮车上满是垃圾，垃圾上面放着一把大大的扫把。我走在街上，他骑车从我旁边经过，肤色黝黑，脸上爬满了皱纹，头发已有一半花白，他做这个工作有很多年了吧，我想。只听见他哼着一曲不知名的小调，远去了。
　　此后每天去学校的路上，我都能看见他。早上六点半，雨天，他里面穿着雨衣，外面套着工作服，手上拿着垃圾袋、垃圾钳，将垃圾、落叶从水坑里夹进垃圾袋；大风天，车上的垃圾一次次被吹散在地，刚扫上来又散落一地。我赶着去学校，实在有心无力帮他。大冬天，他穿着厚厚的棉袄，外面仍然套着工作服，挥动着大扫把，将散落四周的垃圾扫成一堆，动作熟练而精准。我走远了，回头看他，即使他穿着很厚的衣服，背影还是那么瘦小，但再冷的风也没有吹倒他，是吧？
　　很多天过去了，我才发觉，只有他一个人在清洁这条街。
　　高一那年的春节，在大年初二这天我好不容易召集了两个小伙伴，早上六点起来，人手一把扫帚一个垃圾铲，准备去帮他清洁街道。我知道他肯定在。
　　走到那条街，他早已在这开始工作了。我们向他打了招呼，说明了来意，他显得非常开心，握着我们的手一直说谢谢谢谢……
　　他很活跃，在清洁过程中他说起了他的境况。
　　他是有老婆的，两个人都是清洁工，但多年没有孩子。他的老伴在一次清洁过程中，为了把道路中间的垃圾清理干净，被一辆小车撞了，致腿疾，现在还在家里躺着。我问他这大过年的怎么不休息几天呢？他说，这个时候虽然辛苦了点，但这么多的垃圾堆在这里多不好看啊，你们看，要是我把另外几条街都清理了，说不定我还能得多一点钱呢……
　　街上张灯结彩，路人谈天说地，小孩在嬉戏打闹。他说着，又笑着，我仿佛在他眼里看见了一种光。我的鼻子突然酸了一下，眼泪差点掉了出来，我急忙转身，背对着他们。
　　这人吧，有时候是不是真的得相信命运是天注定的？有些人可能从生到死，也没有几个人会记得他的存在。就像这个清洁工，他老了仅仅就是老了，没有给别人留下多少记忆，偶尔有人提起他，也只是说，哦他呀，就是搞清洁的……
　　但我记得。记得他每天在别人酣睡时在街上清理垃圾的背影，记得他在太阳底下晒得通红的双臂，记得他在冬天时冻得干裂的双手，记得他眼里的光……
　　他在自己的岗位上活出了他的人生，他扫过的痕迹分明就是他生命的轨迹。
　　我们帮他拍了照，说要发到我们的校报上，他很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腼腆地笑了一下，便低头继续扫落叶了。
　　再后来啊，高中毕业了，可他的照片始终没发到我们的校报上。
　　今年过年回家，在大年初二这天召集了几个小伙伴，带上清洁工具，走到街上，街上依然是张灯结彩，人们喜气洋洋。他看见我们了，点点头，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更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