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野百合第二十八章角落不再幽暗

　　倩倩站在窗前，窗外，阳光明媚，倩倩第一次鼓起勇气，站在这里，看着楼下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那张石桌子旁那些熟悉的人们，只是那里没有了丈夫的身影，倩倩告诉自己，你，没有权利萎靡在家里，要好好的活着，要出去，赚钱，吃饭，养活自己，养活家里的三只宠物，是的，从现在做起，现在······该做些什么？
　　 站在窗前的倩倩脑子乱乱的有些缕不出头绪，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倩倩拿起手机，是二姐佩静打来的：＂老妹儿，来，先给姐给姐笑一个，妹儿，听我说啊，你跟咱妈视频吧行不？妈都快急发疯了，再没有你的消息，她就去找你了，你别嫌我啰嗦，你还记不记得大海爸爸？那个时候，咱妈一个人，带着一帮孩子，那么苦的日子，妈妈都挺过来了，现在妈妈老了，我们不能让妈妈为我们揪心你说是吗？你不能总是一个人呆在家里，容易憋出病来，你病了咋办啊？谁能照顾你？听姐的话啊，这都三个多月了，你要试着走出来，姐不求你一下子就忘记他······。＂
　　 倩倩流着眼泪，咬着嘴唇，用力的的点着头：＂嗯嗯，知道了，我先去办点事，一会回来跟妈妈视频，放心吧，我现在挺好的，好了，挂了＂，倩倩穿好衣服下楼，直奔美发中心去了。
　　 晚饭间，倩倩链接了大姐赵素静的视频，三个多月以来，倩倩第一次让自己出现在镜头里，她对着镜头咧了咧嘴，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赵素静高兴的喊着爸爸妈妈：＂妈，快来，你老丫头找您呢＂，妈妈晓雯满怀心事的坐在了电脑前面，看着这个让她操心了一辈子的倩倩，晓雯伸出手来，摸着屏幕上的倩倩的脸颊：＂哎呀，你咋瘦成这样啊？也不给妈妈打电话，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老S欺负你啦？把他给我叫来，这个混小子，等会儿妈妈给你出气啊。＂
　　 ＂哈哈，行，老S他、他、他还没下班呢嘿嘿，等他下班了，我替您揍他两下给我出出气，妈，我一点都没瘦，还想减肥呢，前段时间不是不能视频吗是吧，我电脑的摄像头坏了，刚修好，那个修理的人手臭，您看看，照出来的人是扁的哈哈，妈，看我的头发，好看吧，新烫的，还有啊，明天我就上班了，活不累，就上半天班，等天热了我回家看您去啊妈＂，倩倩虽然努力的咧着嘴笑着，可是那深陷的眼窝、偶尔在眼眶里打转儿的泪水和疲倦的面容怎能逃过妈妈的眼睛，晓雯一只手扶着老花镜，仔细的打量着倩倩：＂站起来让妈妈看看。＂
　　 ＂哎，干啥呀？想看看我长没长高啊哈哈＂，倩倩站了起来，转着圈的在床上‘嘚瑟’着，她低着头看着屏幕里的妈妈，此时的倩倩，好想扑在妈妈的怀里哭一场······，她仰起头，抿着嘴眨了眨眼睛，笑着坐了下来，她伸出胳膊做健美状：＂妈，看，别看我瘦，浑身是肌肉哈哈＂，晓雯忧心忡忡的、一句句的嘱咐着倩倩，倩倩笑着点头答应着。
　　丈夫过世三个月后，倩倩结束了自我封闭的生活，她去上班了，她需要这份工作来支撑自己的日常开销，更需要给自己勇气来面对外界那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几个月过去了，倩倩对这份工作也渐渐的熟练了起来，早上五点半，倩倩如往常一样，来到了这家曾经和丈夫经常吃早餐的早点部。 已是夏季了，早点部里，三口大锅呼呼的冒着热气，倩倩喜欢上了在这里打工，这里的老板和员工让欣然觉得很亲切，人生的磨难，使她原本倔强的性格增添了几分坚韧，虽然经常一夜不睡，早上五点半还要出门去上班，但她从没感觉到累，或许，她还是有些麻木，她只知道每天晚上与丈夫约会是她所期盼的，那是一种似乎很久远的却近在咫尺的幸福。
　　 这是一家很有名气的早点连锁店，餐厅不是很大但却很整洁，一度不敢走进这个早点部的倩倩，如今却有勇气在这里打工了，虽然有时会因为熟人的问候而扔下手里的活计跑到储藏间抹眼泪，但是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她相信，丈夫的心一定会在这里的某个角落保护她、陪伴她。
　　 倩倩的任务是给客人盛锅巴菜，锅巴菜，是当地很有名的一种小吃，它是用摊好的煎饼切成一寸宽的小长条，先把锅巴放进事先打好的卤子里，稍微搅拌一下，盛到碗里，再加上麻酱、腐乳汁、辣椒油、香菜，这样，一碗即经济又实惠的、吃起来糯糯的、香喷喷的锅巴菜就成了。
　　 即便在同一个城市，人们的生活方式都略有不同，倩倩居住的这个地方，生活水平相对比较低，精打细算、为几毛钱斤斤计较的状况屡见不鲜，有些本地人死瞧不起外来户，并以高傲自居，哪怕是一个扫大街的大姐，都会指着你的鼻子骂出＂你这个臭乡巴佬＂，他们会做出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指着从身边驶过的豪车不屑地说：＂美嘛美嘛！有你要饭的那一天！＂，更是常常听到他们对一些做小生意、摆地摊的勤劳的人们趾高气扬的说：＂你也就配干这个！＂，然后会趁你不注意，偷一个土豆什么的装在每天出门必带的兜子里。
　　 欺生的毛病倩倩是早已知道的，一些食客，在排队等待之余，也不会忘记对这个服务行业的人挖苦讽刺一番：＂就你们，都是小时候不好好念书的主儿，没啥本事呀是吧，也只能能干点伺候人的活！＂，也常常有些客人冲倩倩嚷嚷＂这盛的是什么呀，太难看了＂，＂你能不能快一点呀，在那绣花呢！＂。也有善良一点的客人，看着急出一头汗的倩倩安慰她＂不急，稳住了，慢慢来＂，每到这时，倩倩的心里就会感到很温暖，无论食客们怎样刁难，倩倩都耐着性子，低着头做自己该做的事，她牢牢地记住了自己给自己立下的规矩，闭嘴，微笑，让他放心，幸好她的老板和同事都很体谅她，也很照顾她，倩倩庆幸，自己走出来的第一步，就遇到了一群善良的人。就这样，在刁难与关爱中，信守着自己的规矩，默默的工作着。
　　 早上七点，早点部吃早餐的客人已经排起了长龙，在客人们的喧闹声中，倩倩一碗接一碗的忙着，接过一个小碗的锅巴菜牌，习惯性的麻利的问＂在这吃还是带走＂？客人没有正面回答，小声的嘟囔着，倩倩抬起头来看看这位站在柜台外面的、身子前倾、两只胳膊放在柜台上、伸长脖子盯着倩倩手里的碗的男人，倩倩又问了一遍，男人小声的说：＂你给我用大腕盛，多来点锅巴，多来点卤，再多给我来两勺小料＂，倩倩答应着，正常的用小碗盛了一碗放在了柜台上，男人看了看这碗锅巴菜，提高了嗓门：＂给这么少！你在给我加两勺麻酱。＂
　　 ＂没法再加了，已经满了。＂
　　 那男人直起身来，拍打着柜台喊道：＂我让你放你就得放，不放不行＂！
　　 倩倩忍着性子拿过碗，往碗里添了一勺麻酱，把一碗顺着碗边流着汤汁的锅巴菜放在了男人的面前，那男人不依不饶的喊道：＂你妈妈的，早点部又不是你家开的，你他妈妈的还想干吗！？你看你那X样，眼睛直勾勾的！脑子有毛病吧！＂
　　 倩倩看着男人那两片上下翻飞的嘴唇，感觉自己有点发蒙，男人继续嚷嚷着：＂看嘛看嘛，你个臭打工的，就是个傻x ，卧槽，再给我来两勺小料＂！！
　　 客人的刁难，让倩倩的嘴闭不上了，她似乎被这个男人骂清醒了，她眯起眼睛，冲着眼前这个男人嚷了起来；＂你也配做男人，你想怎么样啊，花两块五想吃一锅是吗＂？
　　 ＂你他妈还敢顶嘴，老板！把她辞了算了，个傻X。＂·
　　倩倩从柜台上拿起一只碗，她看看男人，狠狠地说：＂嫌少是吧？等会儿啊，我在给你盛一碗＂，倩倩从那热气腾腾的锅里盛了半碗卤子，又往碗里加了几勺腐乳汁，几勺辣椒油，几勺花椒油，她端着满满的一碗卤子，笑眯眯的对那个男人说：＂喂，混蛋，看样子你的口味挺重，我多给你加了一点调料，来，连碗也一起吃了吧，我请你＂，说话间，手里的碗飞向了客人，她又拿起盛锅巴菜的长把铁勺子冲出了操作间，只听见身后‘稀里哗啦’，那个男人把柜台上摆着的碗推掉在了地上，碗落地的声音响个不停。
　　 刚一出操作间门口，同事周丹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倩倩：＂倩倩，冷静点，别冲动，你身上带着丧事，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听姐的啊倩倩。＂
　　 倩倩挣脱着，大声的喊着：＂老混蛋！你奶奶我正活腻了，你也有点活腻了是吧！！！＂
　　 ＂快过来帮忙，别让倩倩过去！＂，周丹喊来了几个熟悉的客人，把倩倩挡在了门前。
　　 派出所里，周丹拉着倩倩的手和老板坐在长条椅子上，那个男人坐在对面办公桌旁做着笔录，他身上穿的那白色的老头衫儿，已经变成了‘迷彩服’了，他看看倩倩，扭头对民警说：＂你妈妈的，平时见她就跟一个哑巴似地，挺老实的，你妈的脾气还挺大······＂
　　 ＂啪＂，民警一拍桌子：＂你跟谁说话你妈你妈的！！！＂
　　 ＂不是不是，我是在说她。＂，那男人指了指倩倩。
　　 倩倩挣脱了周丹的手站起身来走了过去，拿起民警面前放着的水杯：＂哦，说我呢是吧，谢谢啊，给你洗洗脸＂，一杯水泼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经过派出所一个多小时的调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服务窗口，心态是很重要的，众口难调不说，一些 想少花钱多吃一口的客人，每天都能遇上，心情好的时候，半开个玩笑也就过去了，可是谁又能保证每天都有很好的心态呢，其实，她们从换上工作服的那一刻起，便进入了工作状态，她们每时每刻都在照顾着食客的情绪，记住常客们的口味，他们忍受客人无理的要求与谩骂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这个服务人群，他们不奢望被尊重被理解，只求平安的干活、赚钱过日子。
　　 回到家里，倩倩习惯性的趴在丈夫的遗像前打招呼：＂亲爱的，我下班了，想你······＂，倩倩忍不住的抽泣了，她不想跟丈夫念叨在外面发上了什么事，她只想把快乐告知丈夫，把笑脸留给丈夫，她无力的钻进了被窝里，身体蜷缩着，她感觉天是那样的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放开声音哭了：＂老S，我好想你，想你······＂，她的身体在颤抖，棉被在颤抖，似乎大地也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