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的生日,腊月二十。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母亲打来的。 走了这么长的人生路,最关心最疼爱我的,仍然是母亲。 母亲是非常守旧的传统女人,但她在家庭生活中又是非常民主平和的人。她终生信奉佛教,从没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善良到只要在家门口见到一个要饭的就要请进屋门,赠衣赠物,像待贵客一样招待人家吃喝。毫无设防之心,一直到现在。 她爱我的父亲,爱到从没让他洗过一次碗,从没让他穿过一次脏衣服,从没让他吃过一次冷饭。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她几乎日日给我的父亲做小灶吃,家里有一块肉也要先送到父亲的嘴里,有一块布也要先缝到父亲的身上。 我的母亲还非常非常的乐观勤奋,在我的记忆里,从未见过她有过低落和颓废的情绪出现,那时候,即使是一个铁火炉,也被母亲擦得放出光亮。过年过节不许我们说半句丧气灰心话。小时候家里的日子不宽裕,但聪明能干节俭的母亲非常会打点生活,即使是再困难也要拿出钱来给孩子们每人做一身新衣服,称几斤白面,杀一口自己喂养起来的并不肥壮的猪。 所以在许多同龄人谈论挨饿滋味的时候,我却一点都寻找不到这样的记忆。我所有的记忆都是别人拿着口袋到我家去借米借面和母亲资助别人的镜头。 而现在母亲把她的这份过日子的聪慧传递给了我们,在和周围人相同工资相同收入的情况下,我们兄妹的生活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不像别人一样买房买车都需要贷款,嘴上总喊着缺钱缺钱。我们既不超前消费,也绝不委屈自己。 所以我永远感激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母亲,她不仅给了我一个健康的身体,也把她生活的智慧传递给了我。 父亲也给予我很多很多,比如乐观和坚强的精神,宽容大度的处事态度。 越到春节,父亲的影子就越清晰。 我的父亲一生过着十分简朴的生活,疼吃疼穿,但他对春节所贴挂的东西颇为讲究,很舍得花费。在腊月的最后一个集市上,他总是从街西跑到街东,选那刻得最艳最艺术最美观的红红绿绿兰兰的纸挂联,买最红最厚质地最好的大红纸。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家,很庄重地铺开,认认真真地写。 这些联子父亲总是在年三十的上午才贴到墙上的,抹上浆糊以后,父亲便把它递给哥哥,自己站在远处左右地观察,直到端端正正的才行。 吃了年三十的下午饭,母亲便翻箱倒柜地给孩子们找衣服,自己也穿一件大红的袄子,父亲便刮胡子,一家人都喜滋滋乐融融的。 父母的这种乐观的精神现在想来那才真格的叫穷乐观呢,很长一段时间一直迷惑着我,不知他们的那种精神从何而来,是从那种贫穷困苦的生活中而来吗?还是他们天生就具有那种不屈不挠的品性? 在今天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里,在许许多多的穿金戴银却愁眉不展的人群中,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命质量的高低,活得幸福与困苦是不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只要他拥有一颗乐观而积极的心,他就能得到一份快乐而充实的生活,无论富贵与贫穷。 这也是父母给予我的。 因得了父母这一份宝贵的惠赠,我们兄妹几人都壮壮实实乐乐观观地成长起来,对生活对生命对家庭都有极强的责任感和永不枯竭的爱心,从不曾被困难和挫折吓倒过。 一九九三年农历十月,父亲病逝对母亲的打击很大,她一下子从一个健康乐观的人变成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头发白了很多,但她却拒绝了儿女们善意的劝慰和邀请,仍然坚持自己过,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愿意给任何一个人增加麻烦。 这就是孕育了我的父母,我的坚强的,良善的乐观的父母,从未被困难和痛苦所压垮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