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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上滕王阁第四集悟得真道死不悔


  说书人平静叙述:"隋朝忠贞不事二主的大教育家,最最忠于儒家礼教的王通,终于死了。家里至亲不敢痛哭至哀,也不敢再设灵堂,更不敢隆重出丧。竟将这位誓遵礼法,确保气节,为求好名声的迂腐老人偷偷葬入他看守多年的空坟墓。王福畤这位执行国家礼教制度,最高官府的礼部尚书,成了个既不忠,又不孝的王氏家族的不肖子孙。还使他昧着良心,不敢公开医治最疼爱的儿子,竟让有理无辜的王勃,将成为屈死的冤魂。
  (说书人叙述中,展现如下镜头:
  月黑风高夜,王寿领着几个家丁,用草席卷了王通老夫子的遗体。王福畤伏跪在地,不敢正视被悄悄抬走老父的人们影子。
  憨儿扶起欲哭无声、压抑啜泣的王福畤,他站立不稳,又暗暗嘶哭,哭倒在他依靠着的屋柱下。书斋内,垂泪的烛火,照见昏迷的王勃,他面色苍白,形同蜡尸。
  昏暗的书斋内。王福畤静坐在王勃病榻旁的靠椅上小寐,他已疲惫不堪了。
  王寿悄悄进来,见主人如此状态,不忍惊动。王福畤却醒了过来,欲问难问,不知如何发问。只是热泪暗流,指点了一下身旁的王勃。
  王福畤一阵心酸难忍,刚哭了声父:"父亲,"又噤若寒蝉咽了回去,泪流满面黯然无声注视着昏迷的王勃。
  王寿靠近请示:"小少爷需请大夫……"
  "这……"王福畤疑虑地:"……千万不要张扬出去。……有人询问,就说……就说儿童斗殴一时失手……"他说不下去了,起身离去又回头叮嘱:"你看着办吧!……"去又止步再次叮嘱:"说话千万不可大意!"
  憨儿和仆妇婢女,在榻前伺候,三位名医在为王勃验伤把脉,窗口和庭院中站着不少关心王勃的婢仆和佣妇。
  王寿陪名医们走向外间书案,请名医们开方,三位名医互相交换了眼色,有的微微摇头,有的暗暗叹息,三人心照不宣,都难启口。王寿又追问:"……我家少爷他……?"他礼让指引向笔墨书案。
  三位名医们都不走向书案开方,一一摆手,摇着头离开了书斋。
  王寿在庭院内追随医生,并拦住一位名医乞求,老名医叹了口气:"准备后事吧!"
  府门口。王寿送三位医生乘轿,骑驴各自离去。一群关怀王勃,守在门外的老乡亲将王寿团团围住,打听王勃的病情。王寿热泪盈眶悲痛无语,家丁分开了,老乡亲们,老管家忧伤地摇了摇头,蹒跚地走进府去。
  那个投河未死的贫妇,怀抱婴儿,搂着男童,坐在了府门口哭出声来:"老天爷你救救我家的小恩公吧"她跪叩着婴儿也啼哭了,小男孩也放声大哭。父老乡亲们也有不少人抹泪啜泣。
  苍松翠柏林中,透入了几缕夕阳。
  王福畤身穿素服,未着重孝,仅在头上扎了一条白布。他跪在文中子王通墓前,悲痛地说:"父亲,不孝的孩儿我王命在身,要回京都了。我,我不能顾及你疼爱的孙儿王勃了!父亲,你恕儿不孝吧!"他终于放声哀嚎扑了上前,伏在墓碑上。
  "老爷保重身体呀!"王寿将王福畤扶了起来。
  王福畤向扶着他离开坟墓的王寿,悲伤地叮嘱:"我走以后,勃儿的后事,你好好操持,为他备一付上好棺木,就……就安葬在他祖父身旁吧!"
  夕阳洒落在王福畤消沉落魄的身躯上,他解下头上的重孝白布条。
  随从和王寿也都解下头上的白布条,扔入坟前焚烧的祭礼中。
  王福畤下意识将白布条拿在下垂的手中,步履蹒跚向等在松林外的官轿走去。白布条长长地在晚风中飘动,在衰草上拖移。
  府门口,围坐着的和站立着的与家丁交谈的群众都为王勃担忧。都很痛惜。
  一个大大的红漆棺材抬了过来,家丁马上给棺材上披红挂彩,府门也挂上了准备好的大红彩球。鞭炮声声,家中的仆妇、僮婢都穿着喜庆的服饰,妇女头上都插了红花。王寿随在棺材旁,让棺材从正门抬入府内。虽是办喜事一样,但大家脸上毫无喜色,更添忧郁。那投过河的女人,抱着一个披了红布的大雄鸡,送给王寿。王寿含泪感激致意。
  白须白发的真道人上前拦住王寿,关切的问道:"你府的少公子,这是给他冲喜!"
  王寿沮丧地:"但愿喜神进府赶走凶神,逢凶化吉呀!"
  真人请求地:"请老管家领我去看看你家少公子。"
  "道长,你来晚了,他……"王寿悲哀难言。
  "也许我和他还有缘份。"老道执意要求,拂开王寿,快步直入府内。
  书斋内。老道从葫芦中取出丹丸,撬开王勃牙关灌入口中,而后为他大推大拿,依穴位刺入金针。又挥手让僮仆婢女退出书斋。他自已盘腿坐在王勃床前。发动乾元真气。
  窗外夕阳西下,一轮新月挂上树梢。
  王勃脸色渐转红润,喃喃呼唤:"水,水……"
  守在门外静听的王寿憨儿和僮仆婢女,闻听呼唤,推开书斋门一拥而入,端茶拿水忙成一团。女佣扶起王勃,王寿呼喊:"快拿参汤来"他看着女佣一口口参汤喂入王勃口中。他这才想起什么,转身一看老道不见踪影:"老道长呢?"
  王寿忙出室外朝天叩拜,口中喃喃念道:"多谢道长,多谢呀活菩萨。"
  随着出外寻找道长的婢仆,也都纷纷跪下朝天叩拜!
  京都长安,鸟瞰唐宫,凤阁龙楼壮丽巍峨。朱城御道,古木参差葱茏苍翠。
  紫霞宫中,绣幕垂凤翼,雕屏展龙须,鎏金宝鼎御香袅袅。
  武则天提朱笔在龙书案上,圈点王勃上刘右相的谏书,赞赏之色流露眉宇间。她喝了声:"真正胆大!"她情不自禁向侍立帏幕下的宫婢吩咐:"传右相刘祥道!"
  宫娥悄然退下。武后又继续圈点凛然朗读:"……开拓疆土,百战方雄,甲兵耀天子之威,将帅争战绩之荣。乘胜追击穷寇,烽火千里,尸横遍野。血染黄沙,黎民闻捷报丧胆。庆贺漫皇城,欢声雷动,功臣多封爵之喜;役兵伤亡,钱粮枯渴,哀鸿遍四海,庶民丧天伦之乐!"武后惊震而感叹:"这,这也刺中要害,太血淋淋的了。婉儿,你接着念。"
  上官婉儿拿着王勃的奏折,举目阅览先绉了眉头,她轻轻启齿念道:"知利而不知害,岂非移手足之病,成心腹之疾!……"
  武后连忙用手式止住:"慢,他敢说皇上好战,竟然是将手脚上的小病小痛,移入心头,变成心腹之患的恶疾重病?哼哼……好个不知死活,胆大的王勃。"
  刘祥道已跪于玉阶下,正听见武后的评语,他神色略有不安:"臣刘祥道参见武后娘娘……"
  武后侧过身来问话:"这王勃是个什么人?"
  "他是礼部尚书王福畤的第五个儿子。"
  "这么说他祖父就是我让你去暗访的隋朝那个满腹经纶的老学究文中子王通么?"
  刘祥道还未摸着武后心意,含糊地答非所问:"这个福命浅薄的王通,确实已逝世多年。"
  武后道:"我是要招来凤凰引百鸟,又没有一定让你,将这个迂腐,不识时务的老顽固招进京来。他这孙子王勃,到有点像他祖父,继承了他那梗直的倔犟脾气。"刘祥道答应:"确是如此"
  武后又道:"这个狂生更狂了,偏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竟在这东征捷报频传声中,吐露万民的哀怨,写这份皇上最反感的厌战谏书。"
  刘祥道还在猜测捉摸武后心胸,随话答话:"他呀,是狂妄得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了!"他谨慎地回话,暗暗观颜察色。
  武后这才抬了抬手,让刘祥道起身,又直接发问:"王勃这样明目张胆,他指责皇上尚武东征,是图得而不图失,实实是得不偿失;知利而不知害,恰恰是无利有害。你说对吗?
  刘祥道应非应,答非答:"娘娘明察。"
  武后并不计较:"婉儿,给右相端张凳子。"
  上官婉儿端来凳子,刘祥道:"谢娘娘赐坐。"
  "坐下说话。"慢慢踱步的武后,步不停头不回地又问:"右相,你说说王勃他斩钉截铁地武断皇上,连年征兵纳税,是将手足上的小病,移成心腹内的大患,这,可有道理?"
  刘祥道抬抬身子,还是不正面回答:"娘娘英明,自有明断。"
  武后坐了下去,态度明朗起来:"唉,朝中就没有人敢写这样的谏书。"
  刘祥道起立躬身对话,迂回作答:"娘娘,就是有人敢写,谁敢呈给皇上。"
  武后讪笑着讽刺:"你,就没有王勃这样的胆量。"
  "微臣不是已有斗胆,冒了天下之大不韪,面呈给娘娘您了吗?""刘祥道风趣地以笑对笑。
  "你这狡猾无比的老头儿!"责罢哈哈大笑。
  "老臣不老,和稚子王勃一样,是个才赤子童心。"刘祥道笑着答话。
  "赤子?"武后笑斥:"还红孩儿哟,人红心也红",武后毫无顾忌地:"你也是颗毫无邪恶的童心。"
  "哪就让老臣我和小王勃,娘娘就挑一个来当善才童子拜观音吧!"刘祥道也轻松地凑趣。
  "你呀拜我观音,虽有童心,脸皮太老"武后将上官婉儿拉到身边:"上官婉儿才是我收下了的龙女。那个赤子王勃你可曾带进宫来。还是让他住进招贤馆了"她见刘祥道笑着摇头,就接问话打听王勃。毫不掩饰惜才之情。
  "王勃虽天真,只是太狂妄了……"
  "你怕这直言极谏的狂生吓着了我?"
  "这个狂生还在他家乡山西龙门。"
  "嗯!"武后收敛了笑容:"我让你这次去巡视关内,我是怎样叮嘱你的?"
  "招贤纳士,当学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发现奇才须学萧何不拘一格追韩信。只是王勃他……"
  武后道:"难道王勃也像他那顽固祖父王通,满怀经伦,不将才华济世人,偏图那忠贞虚名去殉暴君。"
  "王勃敢于为民请命不畏死。决非痴迂愚忠的等闲之辈。"
  "难道他是个沽名钓誉,不肯低就,要求高官厚禄,方肯待价而沽的;尚未自量身价的傲物怪杰。"自持料事如神的武后也迷惑了。
  "不不,"刘祥道忙作解释:"这个小狂生年仅十三岁,未曾及冠,还是个天资独具,才智超人的神童,也是个玩心未褪顽童,更是个以童心辨善恶,阅世不深的稚子。"
  "稚子,原来是这么个幼稚的娃娃!"
  "人小心不小,才高志更高。"
  "不不"武后不轻信虚言,进而诘问:"莫非他这厌战的谏言奏折,背后有人捉刀代笔?"
  "不不,他是个受名师颜师古熏陶,已知忧国忧民,急于侍君的小大人了。"
  武后不为所动,也颇为惋惜:"神童,顽童,总是个幼稚儿童。小娃娃哪堪重用啊。你说是吗,婉儿。"她拉过上官婉儿的手轻轻拍着。
  上官婉儿知趣地,像自叹自惜,又像为武后代言:"奴婢上官婉儿,那年也是十三岁,蒙皇后垂爱侍弄笔墨,毫无世事阅历,这么些年也还不知道什么是忧国忧民经天纬地的济世之道。"
  武后笑道:"我这身边的龙女,也是个满腹经纶,才智超人的神童,我让她去辅佐你治理朝政,定国安邦,你愿重用她么?"
  "不敢不敢!"刘祥道笑道:"上官小姐是皇后娘娘在才华超群,学冠群英的奇才怪杰中,万人挑一的才女,老臣才高八斗,她呀才高一担加八斗,比我高出何只一头。我是矮人晏子开大店,容不得比我高的人才。"
  武后被刘祥道逗得哈哈笑道:"那个娃娃王勃,你这晏子敢如何重用?"
  "这个神童,虽是顽皮已极,确实少年有为。老臣不是已经派上重用了么?"
  武后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在何时何地重用他?"
  刘祥道正色回禀:"他替我代庖捉刀,写下了我想写,还没有写的谏言奏折。"然后幽默恢谐地笑道:"皇后英明,不是已经一目了然了吗?"
  "嘿嘿嘿"武后笑骂道:"你这该死的,临死还找个垫背的。"她将手中没喝完的剩茶水,泼了刘祥道一脸。
  君臣间毫无顾忌地畅怀大笑。上官婉儿笑着用香罗帕亲自为刘右相拭面。
  武后还在追问:"王勃这个奏折,怎么会到你手里的?"
  "这呀,也是一椿千古未有的奇事。"刘祥道危言耸听,先造悬念:"十三岁的娃娃为民请命,拦住丞相大轿告皇状,竟让为臣第一个碰见了……"
  "哦……"武后颇感兴趣的:"这个娃娃是怎样拦轿向你告皇状的。给这老儿上一杯香茶。"
  上官婉儿捧来香茶,刘祥道起身接杯,又正襟而坐慢慢道来。
  "什么,一个十三岁的野崽子,敢拦着宰相官轿告皇状?"
  未见其人已闻其声。太子东宫,翠云轩内,红烛高烧,帏幕低垂,太子李弘敞胸露怀,搂着一个歌童,斜靠在锦绣铺垫的雕花长榻上,品尝着另一个娈童哺喂美酒果脯。周围待立着三三两两打扇的、捧巾的、端着金盘玉盏的年青太监。
  长榻前横遮着一座轻纱透明的画屏,画的是春郊游览图。透过画屏,清晰可见兵部侍郎裴宏武,正跪在地上回禀。他叔父曾任过太子太傅,现任吏部尚书的裴炎,坐于一侧的太师椅上。
  "不敢欺瞒殿下,王勃这个小无赖,确确实实当着州府官员,当着龙门的富豪乡绅,拦住右相的官轿喊冤,呈上了一封状告下官为殿下,在府兵名册外征兵的大状。"
  太子李弘极不满意裴宏武的禀报,他恼火地反手推落歌僮手中的金杯,怒冲冲隔着画屏横眉呵斥:"无用的奴才,我不信一个小小顽童,竟会扰得你征不足兵丁,筹不足军粮!"
  裴炎坐不住了,欠身向前:"我记得殿下曾经说过,刘祥道巡察关内,也与我侄儿同时赶到龙门,一定居心叵测。果然给殿下言中了。一个娃娃告皇状,他竟一状即准。回到京都,就连连夸赞王勃胆识过人,文笔超群,他为民请命写的一封厌战的奏折,言之有物。这娃娃拦轿告皇状,确有此事,已经是奇事一椿,传闻满京城了。"
  李弘武断反驳:"一个没有束发结顶的娃崽,哪能写下有理有据,扭转得了乾坤的谏书。"
  "太子殿下……"裴炎还想进言。
  "我不要听山海经里的怪话,更不爱听这小王勃的神话!"
  这时年龄与李弘稍长几岁,面貌俊俏的通事舍人曹达,潜入屏内禀报:"启奏殿下,奴才亲自去找刘祥道取过那王勃的谏书了。"
  "那老不死的胆敢不给?"李弘自信地武断地反问。
  "那老儿说,早知道太子殿下也爱看村童有趣的蠢话,他就亲自送来东宫了。"曹达有倾向性,显然是有所变更地回禀。
  "谏言奏折你拿回来了?"
  "他说,武后娘娘闻听此文奇趣可笑,已差人取进宫中去了!"
  李弘推倒了身边的娈童,猛然立起吼道:"你们这群奴才,没有一个顶用的。"
  裴炎两面讨好,暗中伤人:"殿下息怒,曹公公忠心耿耿。刘祥道一贯与殿下过不去,这事分明又在仗势欺人!"
  裴宏武也来中伤:"那份谏书,一定还在这老奸巨滑的老贼手中。"
  "不!"曹达凑近李弘亲昵地表功:"紫霞宫已有人给奴才我送来消息,武皇后果真看了王勃的文章,很有趣,很好笑,连宫外也听得见笑声不断。"
  李弘在曹达脸上扭了把,笑道:"狗奴才,你在我母后身边也按下了耳目,倒真是少有的鬼才!"他笑嘻嘻,又轻轻将伏在腿上的曹达,蹬了个仰天倒。
  曹达奴颜婢膝又爬向前讨好:"殿下若对王勃这篇文章感兴趣,奴才可以差人偷偷抄一份出来。"
  李弘满不在乎:"一页废纸要它何用。"
  裴宏武并不甘心:"王勃年龄不大,野心可不小……"
  "他能翻得了天吗!"李弘不容人分辩:"有我在,他成不了大器。"
  "殿下所言极是,顽童再神也是小东西。"裴炎又旁敲侧击,装着点醒他侄儿:"宏武啊,你要知道有其父才有其子,不怕儿子装神,你倒是要防他老子捣鬼呀!"
  "量那个前怕狼,后怕虎的王福畤,他没有胆量敢翻我的天。"李弘傲慢地表露出颇有城府的气概:"倒是他的师兄刘祥道,和他们文中子王通的徒子徒孙,不能掉以轻心小看了。"
  "还是殿下,运筹帏幄操胜卷,我这个只会使刀弄枪的侄子啊,嗨,就是缺少这个心眼!"
  "有!"裴宏武更会拍马屁:"我只有一个心眼,就是忠于太子殿下。"
  "哈哈哈哈"李弘高兴了:"只要有这一个心眼的,都是我忠臣良将,不要让王勃这小子,败了我的兴,来呀,撤去锦屏!"
  内监迅速将画屏撒了,李弘左拥右搂着二个歌僮吩咐:"你俩快去换上我新制的彩衣绣服,表演那套我新编排的彩蝶恋春风,让裴爱卿叔侄陪我饮酒作乐,共度良宵。"
  王勃已病体痊愈,倚坐在榻上与憨儿斗蟋蟀玩。王寿引仆妇端来鸡汤。
  "有没有找到老道长?奶公公"
  王寿从仆妇托盘中端来鸡汤:"还是没有人知道这位道长的下落。"
  王勃推开瓦罐:"哪,我自己去寻找。"
  王寿拦住:"老爷来信反复叮嘱,要公子在家养病,好好读书,不许出门。你要任性,小人们……"
  "我决不拖累你们。他冲出了书斋。
  "小少爷,小少爷……"王寿追到庭院跪下。
  憨儿和仆妇婢女们也都围着跪下:"小少爷不要出去呀!"
  王勃无奈何地说:"我不出去,不出去!"他扶起王寿,急燥地喊:"起来,你们大家起来呀!"
  书斋内。王勃斜依榻上,在烛光下看书,感到枯燥无味,扔下了书本,在室内踱步。
  烛光下,王勃提笔作文,文思不畅,将文稿团成一团,猛砸红烛,击得烛光在他脸上不停地摇曳。他起身走到室外,深院寂静,月光如水,顿感一阵孤独涌上心头。他徘徊月下,秋风拂面,虽有凉意驱不散五内燥热,憨儿拿了件衣衫出来,欲给他披上。王勃扯过衣衫扔在地上,恼火地斥道:"要睡你去睡!走,走,你再不走我就……,"他拳头举在半空停住,又抱拳乞求:"我的憨太爷,你不要像影子一样跟着我了。去去去睡吧,我不会让你爷爷知道的。"他打躬,作揖,做怪像。
  憨儿终于被他特有的猫脸逗笑了。
  王勃独自漫步在花园中,月映池水静如明镜,他捡起石块愤愤击水中明月,波光粼粼碎月复圆。王勃接连投石,圆月又碎,波光涟漪层层交织……
  王勃又登上那夜观战的假山。幻见灵娟英勇撕杀……如见老道象仙鹤起舞,扇得官兵如秋叶飘落的慢镜头……
  稍时眼前空寂无声,花园空空荡荡,花草树木静止不动。寂静、寂静,难以忍耐的寂静,王勃捡起石块象那夜投掷官兵,重重扔入花丛,狠狠掷入树林。惊得宿鸟满天乱飞,乌鸦呱呱四处哀啼。他感到一种发泄的舒畅,哈哈大笑。
  他冲下假山,奔到九曲桥上,望着水榭,他望见了老态龙钟的守墓人;幻变又见刘祥道谈笑生风幽默横生,转化成忧心忡忡慈母心肠的严父,叠印成诲人不倦的老师颜师古……
  张眼四望高高围墙,他感到囚困孤独无援寂寞压抑,他击头捶胸,奔入水榭,伏在傍水的窗栏上啜泣。
  突然身后传来沉厚深远的声音:"善哉,善哉,好个悲天悯人,顽固不化的凡夫俗子。"
  王勃抬头转身,只见老道巍巍峨峨地屹立在水榭外月光下。童颜鹤发,宽衣长袖沐浴着月光,遍体生辉飘逸若仙。
  王勃激动地奔出水榭:"师父,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若不苦尽,哪有甜来。"老道漠然答话。
  "师父指我迷津。"王勃双膝跌跪。
  道人若无所动:"水流有渠,人行有路,世上原本无渠无路;渠是水冲出来的,路是人走出来的。如若能悟道,人间哪有迷津。"
  "弟子愚昧,求道长收我为徒,深加指点。"
  道人任凭王勃叩首,冷冷地道:"人人夸你是龙门的神童,早已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不不,弟子学而后知不足,我不是神童,是蠢虫!"
  "你家中富有万卷书。"
  "世上真经少啊!"
  "贫道没有济世安贫的真经。"
  "师父深知医道,能救死扶伤,治病救人!"
  "那只能见病治病,治不了命,我救不了饥寒交迫的哀哀贫民。"
  "师父精通武艺,能惩恶扬善,除暴安良!"
  "这也只能遇危解危,消不了灾,救不了苦难的芸芸众生。"
  "难道追求天下为公,世界大同,唯有闭门苦读圣贤书,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老道这才微露喜色感慨地:"善哉,善哉!"
  王勃执拗地乞求:"弟子只求能像师父,见病治病,遇危解危。我虽不能化云霖普降喜雨,也愿化作露珠,滋润干枯的禾苗。"
  "徒儿能有此心,就不负我期望了!"老道这才扶起王勃,从袖中取出书卷授他,并谆谆地说:"为师俗家姓曹名元,愤世不平出家求道,法号真道真人。为求真谛博览群书,唯有此经,我苦读一世,才略知其三味,今夜传授给你,你要反复苦读,深深去领悟。"
  王勃兴冲冲喜孜孜双手接过经卷,一望封面,面露失望之色:"易经?……师父,诗,书,礼,易,春秋五经,弟子十岁时博览强记,都能背诵得一字不错了。"
  "嗯——!"真道人不悦地说:"熟读经书不求甚解,如同食蜡。这上面有我的批注,你与我闭门深究,逐字领悟,三月之后,如能入门。为师再来为你讲授。"
  "还要闭门再读三个月的易经?"王勃不满了。
  "不是读,是悟!"真人斩钉截铁道:"三个月悟不了,就再悟三个月!"真道真人言罢不告而别,他登假山,越高墙素服飘然,似月下仙鹤翱翔而去。
  王勃捧易经停立水榭前,神色茫然。
  书斋内。王勃面对易经,草草翻阅,越翻越快,不能深悟反而心烦意燥,捶头抚心,起立不安,憨儿来点燃红烛。王勃猛然见墙上自已书写的座右铭:如见颜夫子敦敦告诫:"……刻意求真谛,明心靠精成……"
  王勃面对座右铭大声朗读:"……刻意求真谛,明心靠精诚。悟道死不悔,功到——自然成。"
  王勃坐回案桌,从头专注细阅易经,持来笔点批。憨儿端来热气腾腾的参汤。王勃持勺匙悬拿在手,精神集中书里,参汤冷了他还未吃一口。
  红烛燃尽,天已破晓,王勃合书至窗前,迎朝阳伸展腰腿,学有所悟的神情,展现在他生气勃勃的脸上。窗外鸟语花香透入室内。王勃从书架上寻来书卷,案头查阅,随之撰文书写。
  憨儿哭咧咧跑了进来:"公子,公子,我爷爷摔伤了!"
  王勃将笔一搁,急忙起身,带倒了椅子也不顾,匆匆奔出书房。
  王勃在下房陪医生号脉,开方。送走医生回来,接过仆妇熬的汤药,亲自哺喂。王寿神智略略清醒,守在床前的憨儿,和下房内围观的婢仆,都为王勃平易近人敬老的真情感动。
  王勃衣不解带,守护在王寿床前,在烛光下看书。憨儿偎在爷爷身旁睡熟了。王寿微微转动,王勃忙放下书帮他翻身,取烛台望诊。随后又将长衫盖在憨儿身上。
  深夜,太子李府内后花园,花灯如昼,数歌僮穿朝鲜白色长袍和女装的李弘,跳朝鲜古典扇舞。歌僮们围着浓妆艳抹的李弘,踏着伽耶琴也翩翩起舞。
  裴宏武带着两个英俊青年来了。二青年闻伽耶琴声,哼唱着朝鲜民歌"阿俚郎"。他俩脱去汉服外氅,原来是两个朝鲜族青年。他们欣然而舞,伴随李弘动作悠扬,时缓时急,李弘在一群素白青年中,唱咏,雍容典雅,艳丽华贵。一曲舞罢,众人鼓掌雀跃。
  沉醉在自己扇舞中的李弘,拉着这俩陌生青年坐在身旁,内侍立刻送来美酒果品。
  李弘欣兴地夸道:"你们朝鲜舞跳得真地道。"
  裴宏武上前轻轻耳语:"这个年青的,就是百济王子。……"
  "难怪他音乐娴熟,舞姿优美,温文尔雅,舞如其人,美哉年少!"李弘握着他的手亲切抚摸。"来啊,赐他百年香醪。"
  李弘与百济王子照杯而饮。饮罢王子跪伏地上,啜泣而语:"求太子殿下,救我百济,救我父王……"泣不成声。他汉语生硬难以陈说。
  李弘向裴宏武:"这是怎么回事?……
  裴宏武向后一招手,数个汉装穿着的下人捧着精美贡品,一一在李弘面前展现。裴宏武殷勤地说:"这是百济王子孝敬殿下的。"
  "何必如此重礼。"李弘抚着王子肩头,随手脱去头上发饰!慷慨地说:"你能陪本王多跳几次舞,足矣!"
  裴宏武代王子言道:"百济是个小邦。那高句丽依仗我大唐兵力并吞了铁勒。又在他国内强征兵马,就狂妄自大,持强欺弱,强逼百济王向他俯首称臣,现已挥师进犯,不日将兵临百济城下。"
  "这还了得。"李弘故作同情,裴宏武继续说:"小王子深知殿下侠义肝胆,仁德万方,一贯惩恶扬善,因此来求我大唐监军大帅,发兵东征,严惩高句丽,救他百济小邦,小王立誓将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次次都要来孝敬殿下。"
  "得了得了,行行行。"李在百济王子脸上捏了一把笑道:"就凭你这漂亮的面子,我也帮带你这一把。来来来吃酒,吃酒!"
  王勃家下房小院内。一树将熟的硕果累累金黄,一角鸡鸭成群,小鸡唧啾。王寿靠在树下躺椅内。王勃大汗淋淋,熟练地替老人推拿按摩,憨儿双手握着大芭蕉扇,也是满头大汗淋淋,不住地围着王寿和王勃,十分用力地连连替他们扇风。
  家丁引着两个摇着折扇的富家子弟,潇洒地走进后院。一个油头粉面的纨裤儿,笑着嚷了过来:"嗬嗬,子安贤弟有福不会享,竟跑到下房来当捶腿敲背的小倌了。"
  王勃拱手相迎,不以为然:"老人家中了风,我在学着为他舒筋活血。他是我的奶公公。"
  "奶公公,不就是你奶妈的公爹嘛!"另一个瘦长的青年,他拉开王勃,象似关怀,轻声地说:"贤弟,你怎能贵贱不分,传扬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王勃不悦,固执地说:"三父六母,奶母如同生母。我奶母是因为我受风寒染病而亡的。"
  瘦长公子又说:"好了,贵府上对下人已经够仁义了。"
  矮胖粉面郎君符和道:"对奴才这样,不合礼教。你们书香门第,贤弟千万不要忘了圣人云:"唯小人和女子最难养也。你怎能……"
  瘦公子见王勃反感,忙截住胖子的话道:"名士不拘小节,哈哈哈,贤弟才智出众,鹤立鸡群,哪象胖哥他这骚公鸡,现在顶了他爷爷传下的红冠,就到处乱啼!"
  "啼什么?"胖子火了。
  瘦子眨眨眼暗示了胖子:"题诗作赋,学着我们子安贤弟以文会友,誉满龙门啊!"
  王勃故意扰乱他俩个人吹捧:"憨儿,端药来。"
  "走,"瘦公子主动出击:"这次工部郎中周正良大人来采办花石纲。特地绕道来看天险龙门的风光。"
  "嘿,那个银子花得像打水漂……"胖子吹牛。
  瘦子又拦住他信口开河,引上正题:"今晚州府刺史和长史,宴请这位京都贵客,特地让愚兄们来邀请贤弟去陪佳宾。"
  粉面胖子又庸俗难耐地道:"子安贤弟,这下你又能在京师高官贵胄席前露脸,大显你不可一世的才华了。"
  王勃绉着眉头扔出硬生生的话:"我奶公公病重,走不开!"
  胖子不知道趣:"一个家奴,你管他死活!"
  王勃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忘了孟夫子云:无侧隐之心,非人也。我与奶公公情同祖孙。"
  "好好,贤弟仁德铸铸胆,侠义塑心肠。敬佩敬佩。""瘦子打着圆场,推开王勃轻声说:"这老头,就是你亲爷爷,遇见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也要权衡轻重啊!"
  "工部周大人是周贵妃的长兄,是纪王爷的义子,而且他现在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大红人啊!"胖子张口就俗不可耐。
  瘦子忙于粉饰:"是是,这次他特别器重贤弟,说是以文会友,来个忘年之交,他点名要会会贤弟,瞻赏瞻赏你的风采,欣赏欣赏你的文彩。"
  "让你实实惠惠闹个头彩,沾点人家求之不得的光彩。"胖子俗气冲天到了顶了。
  "哈哈哈。"王勃嘲笑道:"我年近弱冠,已是条十六七岁的汉子了。难道还要我再像六七岁的娃崽,当着众人熟背四书五经,再博一阵阵神童的喝彩声,也让你们带我去领富豪达官赏赐的红包。"
  瘦子还在挽回僵局:"哪里哪里,子安贤弟学富五车,出口成章,你去临席赋诗,不仅能惊倒四座为龙门人争光彩,让周大人也看看我们龙门人才辈出,个个都能跳龙门。"
  "人人都有能耐进京做高官!"胖子又接上了。
  "我没有那份闲情雅致。"王勃板着脸回绝了。
  憨儿端药故意挤开两青年公子:"让开,让开!"
  王勃接碗亲尝冷热,一口口吹气,全然不正视两个年青公子。两位富家子互相望了望,瘦子还是忍气指着胖子说:"钱衙内是他爹钱刺史特地让他来……"
  "憨儿,送客!"王勃头也不回。
  胖子还要向前,憨儿挥着扇子:"哦嘘,走啊,走啊……"憨儿楞头楞脑,满脸厌气,赶得鸡飞鸭奔得到处乱窜。
  两个富家子十分尴尬,无可奈何地悻悻而去。瘦子讽刺说:"好一位奴才的孝子贤孙。"
  "奇孝神童嘛!"浪浪嘲笑源源不断传来。王勃立起身来,恼火地将药碗狠狠向月洞门砸去,大花碗砸了个粉粉碎。刚平静的鸡鸭又吓得急窜乱啼,奔出了月洞门。二位青年怕脏了锦衣绣袍避之不及,慌不择路踏了两脚污泥满身污水。
  龙门名楼飞香阁上。州府的达官贵人济济一堂。歌僮舞妓穿行其间,劝茶献果,嘻笑无间。稍时两位花花公子,狼狈不堪的进来。
  胖公子进门瞅着钱刺史:"爹——"一声惨叫,热泪盈眶差点哭出来了。
  钱刺史溺爱地:"谁让你受委屈了。别难过,贵宾马上就到。有话慢慢说,来来,你俩先去换一身衣服。"他领着两个花花公子进了内室,厅内立刻议论纷纷,不知出了什么事故。
  楼下一声高喊:"工部郎中周大人到。"
  楼下迎接的官员,楼上等候的达官贵人,歌僮舞妓,将这位文质彬彬,气宇轩昂,又盛气凌人的京官,簇拥进了厅堂。他进门就满是一股求才若渴,迫不急待的:"龙门的神童在哪里,哪位是龙门的神……童?"他两眼疑视着迎面而来的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花花公子:"这……?"
  钱刺史上前介绍:"这是下官的犬子……"
  胖公子紧张、慌张、张皇失措:"嗯……小犬……不,小生……哦学生叩见工部周啊周老爷啊周大人……"
  胖子跪下,瘦子相随而拜,周正良也不掺扶,随口说了声:"免礼!"也毫不谦逊地坐上主客正位。而后又问:"哪位神童呢?"……?
  胖公子恶气上升,也不紧张了,鄙视地说:"神童?他呀倒是个世上少有的奇孝神童!"
  "奇孝神童?……"周正良迷惑地。
  众人也都被这"奇孝神童"的新鲜称呼吸引了。
  瘦子欲得京官青睐,抢着说:"奇孝神童。王勃就是个奇孝神童。"他吸引住了周正良后,起身上前道:"这个神童,是个坐轿子不受抬举的狗。他神着呢1……"
  "他正在家里孝敬他爷爷呢。"胖子抢话。
  "他爷爷……?"周正良猛有所悟:"这么说那个不出山为大唐效命,誓不吃大唐嗟来之食的文中子王通真的还活着?"
  "不不,"钱刺史忙作解释:"王通早已过世,是自绝于大唐王朝。他若还活着,那就是犯下欺君大罪,对这罪上加罪的逆民,下官早就将他捉拿归案了。"
  胖子气愤地说:"抄了他的全家。"
  瘦子满腔正气:"灭了他的九族。"
  "灭九族不行。""师生也算一族。"胖子推推瘦子:"王通也是我们的老师,王勃还是我俩师弟呢。"
  瘦子急忙补充:"只是他早些年已经死了。"胖子接着证明:"真的死了,我俩还去祭奠叩过头。"瘦子说:"我们执过召魂幡引路,送他老人家上的坟山。"
  "哪,王勃在家孝敬的祖父……?"周正良怀疑未消。
  "是他的奶公公。"瘦子连忙解释。
  胖子又聪明起来了:"就是他奶娘的公爹,他呀硬把奶娘当亲娘,更将奶娘的公爹当爷爷。"
  "哦,这神童竟将奴才敬似母子,仁也,还将奴才亲如祖孙,义也。如此有仁有义,尽心尽孝的神童,不同凡响,按古来圣贤制定的仁义治家,忠孝齐国的教诲而论,王勃的修身已经达到主仆不分,贵贱平等的境界,可以断定这是人世罕见,唯他王家独有。可谓奇也怪哉。"周正良故意亮才资身份。
  众人随和点头称善,哈腰呼应:"是啊,是哦,奇哉怪也,怪哉奇也,实实在在奇怪……"
  周正良颇为得意,故作谦逊而下问:"顺理定论,按理正名,理所当然该当给龙门的神童更名,冠之为奇孝神童。诸位是礼教鸿儒,方家泰斗尔等认可乎?
  众人异口称赞,同声称绝。
  钱刺史更领先奉承:"周大人博学多才,见多识广,才能够独具慧眼识神童啊!"
  "奇孝神童,只有神童才有这样的奇孝……"众说纷纭,和声共济唱的一个调子。
  胖子暗拉钱刺史:"爹,这个赞誉,是我第一个给王勃起的呀!"
  钱刺史暗暗将儿子推开:"你少开口吧!"
  被宠受惯了的骄子,发了倔脾气大声嚷:"不,不,奇孝神童是我给那不识好歹好的王勃,刚刚起的一个有意伤他大雅的——怪绰号。"一语出口全场皆惊!
  "不错不错"瘦长公子如鹤立鸡群,天生高人一头,哈腰向前力求哗众取宠,博得周郎中的青睐:"这是我俩给周大人抱不平。我们恼恨这个有眼不识赐福天官的小人,气愤难平,才给他起这伤他大雅的绰号!"
  周正良不满地:"本官有何事,须要二位仗义抱打不平?"
  胖小子自作聪明:"周大人你不如个奴才!"这下炸锅,惊倒了满厅达官贵人。
  周正良气得脸色变青哭笑不得:"你……你大胆!"
  钱刺史急忙护崽:"不,不是他大胆,是那王勃太胆大。周大人不耀武扬威,平易近人,要在龙门境内以文会友,特地抬举王勃这小狂生,要在这飞香楼上试试他的才华。因此下官不负使命,让我的犬子代下官登门邀请。不料这小狂生骄惯成性,恃才傲物,飞扬跋扈,将我犬子拒之门外。竟然借口要在家伺候奴才,拒不赴周大人的盛会,这分明是……"
  "将周大人看得不如他家个老奴才"胖子又聪明过了头,又提及周正良不堪入耳的话。
  周正良强忍怒火,故作宽宏大量:"神童多怪异,名士还不拘小节嘛,也许令郎没提及本官名讳。娃娃井中观天,不知本官政绩也是常情!"
  胖小子忙说道:"不不,我俩刚提周大人名讳,他就嗤之以鼻。"
  瘦长子接上:"他,哼了一声说,周某人不过是个征战沙场,持刀弄枪装斯文的武夫。"
  胖小子抢着诬陷:"我说周大人是工部郎中,为皇家建宫殿,为国家筑城池。"
  瘦子加油加醋:"这个小狂生竟这样诬蔑周大人。(伪效王勃的神态)他啊,只能在泥水木工,贩夫走卒面前去指手画脚,乱指挥、瞎吆喝。"
  "还有更难听的,我说不出口。"胖小子也装腔作势来讨好:"不要脏了周大人耳朵。"
  "哪就不要说了,让大家听了气恼。"钱刺史怕儿子出言不逊得罪京官
  周正良伪装笑脸:"童言无忌,本官到要听听这泼皮骂街,以娱诸位听闻。"
  胖小子来劲了:"他骂你是太子的鹰犬!"
  瘦子劲更足:"他骂你是太子殿下忠实的走狗!"
  "哈哈哈哈"周正良一阵狂笑后娓娓而谈:"圣上年老病弱,不日太子即将继位。看来我周某人也将成为当朝的忠臣干将了。"
  "当然当然,新皇登基首先要加封周大人为护驾功臣,加官进爵呀!"
  "不不,"周正良温良恭让地笑道:"看来王勃这个奇孝神童到是大智若愚,傻呵呵说的满是真话。"
  钱刺使顺风送船:"周大人已是肚内能行船的海量,一言一行,不显山,不露水,似聋似哑,您哪才是位古今少有,大智若愚的贤臣哪。
  众人又异口同声吹捧:"周大人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飞香阁上笑声雷动:"……大智若愚,大智若愚……!"
  笑声中显现出骊山温泉行宫内的暖香阁中,李弘浸泡在汉白玉浴池中,新鲜香花在温泉中飘浮,氤氲弥漫,他边与得宠的内侍浇水调笑,边听暖阁绣幕外周正良的告密,裴炎叔侄也在池旁一侧陪浴,让内侍为他们搓腿擦背。
  周正良立近纱幕绘声绘色地说:"……那王勃明知我奉殿下旨意为东征招贤纳士,他竟敢借口要替他家奴才治病,将为臣拒之门外。随后他就偷偷溜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了。"
  周正良说得义愤填膺,李弘躺在浴池哈哈大笑:"无有名士不风流。王勃这小子小小年纪,不求上进,甘愿下流,纵有点文墨才智,也不是经天纬地的栋梁材,我不稀罕。"他一脚将替他搓腿的曹达,踢得仰天翻入池中,他又泼水浇去,逗得池内池外哄笑连连。
  裴炎摸透了李弘脾气,披着浴衣有意向周正良说:"周郎中,你这次摸清了王勃空有其表,是根不可雕的朽木,没有让他进入东宫来充梁柱,误殿下的大业,真是大幸。武皇后偏爱这歪脖子小树,就让她捡去架楼台吧!"
  李弘趴在池边让曹达擦背,头也不回:"不,凡是我老娘相中的,就是根树枝丫儿,我也要弄来当柴烧。"
  裴宏武立于池中赤膊上阵:"为臣亲自再去龙门,替殿下将这狂生暗中处决了。"
  李弘头也不抬:"杀鸡何需宰牛刀!"
  "这是打草惊蛇。不能因小失大泄露天机。"
  说书人:这一池君臣真正坦胸相向,开诚布公无有一丝掩饰。相视嘻笑,心照不宣。因为:口诛胜过笔伐,笔伐胜过利剑。在政客中无不谙熟这造遥诬陷恶语中伤,借刀杀人的伎俩啊!
  王勃家的后花园。
  夜静更深,清风徐来,月光下真道真人盘腿坐在凉亭内,王勃站着马步侍立着聆听教诲。
  真道真人谆谆论述:"……对,易经之精髓,并不是故弄玄虚去虚论太极生两仪,两仪化四象,四象转八卦,以八卦之千变万化,卜算过去未来;而是虚从实来,以虚务实。也就是深知过去事物成败的因果,纠正眼下事实功过的差误,予料未来事情可能发生的祸福得失……
  叠印真人传授王勃运气二人相背出手走太极图形。
  又一明月当空,寂静肃穆的夤夜,风扫落叶纷纷坠落,王勃与真人相对静坐塘边。
  王勃睁眼回禀:"弟子悟过来了。日月天地,人兽草木,得失成败,功过祸福,事物千变万化,不离一定规律。这就是阴阳转化,相互相成一分为二,又合二为一。一而二,二而三,三三而九,九九归一,千化万变不离其宗。这就是推陈出新,生死更替,无穷无尽,实为太极。"
  真道真人微露笑意:"善哉,善哉!"
  "悟了歌"歌声在师徒交流中起唱:
  悟了悟了,我明白了。
  明瞭明瞭,我悟了道。
  我是世上人,
  生死命难逃。
  不以祸福计得失,
  当求功多差误少。
  事物万变有定律,
  不能料时又能料。
  悟了,悟了,我没有忧。
  明瞭,明瞭,我无须愁。
  我似黄河水,
  辗转向东流。
  不恋险滩助恶浪,
  当随天意送飞舟,
  前途茫茫能看透,
  无尽头处是尽头。
  歌声中叠映如下镜头。
  月光下王勃站椿引气舒臂,通臂涮腰……
  真道真人与王勃交臂推手,擦肩闪挪……
  雷雨夜,在水榭中,真人拿金针指点人体木偶,向王勃讲经络,指穴位。
  真道真人在王勃身上针灸,让他亲自体验针感;推拿运气,体会气感。
  酷日里真道真人,带领王勃在山上采草药,讲解草药药性,物形形态。
  拂晓前,在朝霞映照中,真人示范武当内功拳白鹤掌,在春花烂漫的芳叶地上,王勃练习白鹤任意掌,刚柔并济,腾跃遨翔,缓旋急转中,少年王勃叠化成长为青年王勃。
  旭日东升。相貌英武,体魄健壮,仪表潇洒,风度儒雅的王勃,焕发着青春魅力,在密林中进退穿梭,闪转腾挪,傍敲侧击着老树巨干,领略着白鹤掌的由心顺势的各式变化。
  黄河之浜,龙门峡岸上,真人一招一式指点王勃练刚中有柔,柔中见刚飘逸洒脱的白鹤剑,师徒、对舞,剑光闪闪,如两只白鹤凌云展翅,高低参差翻飞盘旋。
  黄河激流翻滚。
  一位体态健壮,坦露着粗腿壮臂,敞开胸怀的船工,扛着一架陈旧的羊皮筏,阔步向前。王勃背着真道真人云游的简单包裹,送师父远游。师徒边走边谈,王勃满脸难分难舍的真情,真人全然一付随风飘去,无谓无羁神态,慢步缓行远远随在船工身后。
  船工已将羊皮筏放入黄河,立在岸边等待。
  师徒来到岸边,真人接过包裹缠于腰间。随手解下一剑,唰地拔出剑鞘,寒光闪闪,他授给王勃,命他:"弯一弯!再弯,再弯。……你为什么不弯了!"
  "再弯剑就要折断了。"
  真道真人吐真言道:"钢过柔则钝,钢过硬易折,钢柔并济方能炉火纯青,锻造上好的利剑。为师赠你这把白鹤剑,愿你当柔则柔,不可钢硬过极。矫枉过正,还是不正,切记矫矫更易折啊!"
  王勃将剑入鞘,托剑大礼跪拜:"弟子记下了。"
  真人扶起王勃:"你当知道,人生一切祸福难料。要能安于忧患,遇变不惊才能不乐极生悲,你要牢记老庄之道的两句真言:"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
  王勃虔诚地复颂:"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弟子此生不忘。"
  真道真人跳上了羊皮筏,随黄河之水奔流,直下水天茫茫的远方。
  王勃随之登高极目远眺,皮筏悄悄消失,黄河浪逐浪涌,前途渺渺茫茫。
  说书人:"易经,易经,是最容易记的经典。易经,易经又是最难理解,更难实践运用的经典。王勃一生牢记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可是遇事由着性子处事待人,就忘了乐极生悲,否极泰来这简单的真言,更不知好事能转成坏事,坏事能促成好事。去办事,往往办砸了的事,多过了成功的事。如果理竟认了命,那就真是免哉枉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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