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散落的梨花，飘在一处庄园内，跌进满地的血泊，瞬间被染成妖冶的血红色。
　　＂白狐，这次你杀了几个？＂戴着山鬼面具的男子缓缓抹去剑上新沾的鲜血，朝着戴着白狐面具的女子走去，丝毫不介意眼前的尸横遍野。
　　＂唉！看这样子，这次肯定又是输给你了。＂白狐转身，满头青丝被风吹起，如漾在空中的墨。他们来自一个叫作＂幻＂的杀手组织，每次执行任务时都会戴着不同面具，甚至没有名字，戴什么面具，便叫什么名字。而他们，每次都能一眼认出彼此，是因为彼此无名指上都系着一根红绳。一路走来，死去了多少杀手，而他们就这样彼此扶持走到了现在，再完成几次任务，他们就都将升为护法了。温柔地替他抚平打斗而褶皱了的衣服，她眼里有着莫名的情绪，＂山鬼，终有一天你会成为组织里顶尖的存在，那时候我便又是一个人了吧…＂
　　＂别胡说，一路过来，从来都是不离不弃，以后也会是这样。＂山鬼握住白狐的手，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轻声道：＂白狐，让我看看你，好吗？＂
　　什么！组织里最忌讳的便是露出真容，多少年了，自己的脸早已忘了阳光是什么样的温度，所有的温暖都被面具狠狠地隔离在世界之外，永远沉寂在无边际的杀戮中去，直到他出现，犹如一盏明灯，绕过了自己心设的重墙，点亮那一片永无止境的苍凉。
　　＂怎么，白狐，你不信我？＂说着，他竟当着她的面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面具，她能看到他的脸在初见阳光时微微地抽动，那是一张普通的脸，却拥有一双能让她沦陷的双眼，＂白狐，让我看看你好吗？＂
　　她颤抖着揭去脸上的面具，露出本就清丽无双的容颜，直视他的那一刻，眼泪便潸然落下了。这么多年的生死徘徊，这么多年的尔虞我诈，这么多年的孤寂落寞，如今卸去所有的防备，眼前的坦诚触手可及，却是令她望而却步，她怕，一旦拥有，便在今后的路上无以为继。
　　山鬼将她扯入怀里，用力抱紧，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偎，此生不换的珍宝。眼底那抹寒冰悄然褪去，却见她突然抬头吻住了自己。那一刻，他在心里默许，就算一无所有，也不让怀中的人儿受半分伤害！睁开眼，他看到有一滴泪水从她的明眸中滑落，那是一个伤心透明的世界。蓦地，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的温柔凝住，瞬间因剧痛而惊呼出声：＂啊！＂
　　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泪水止不住地从眼中涌出，她看着他胸口没入的匕首，缓缓倒在一地的血泊中，眼里的温柔一点一点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寸一寸郁结的寒冰。
　　＂山鬼，你不该让我看到你的脸的，你当初就不该救我，不该对我好，这样的话，你定会成为杀手之王，可你偏偏动了情，你可知，杀手动情即是死！＂她在他身前跪下，牵起他的手，＂山鬼，我本想和你一直这样走下去，当你摘下面具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再也离不开你了，可是你终会有离开的那一天，我不敢想象没有你！我宁愿杀了你，也不要看着你离我而去！那样温暖的你，我根本戒不掉…＂她在他身前抽泣，心里有什么东西随着山鬼一起缓缓死去。
　　＂叮！＂一把短匕从山鬼袖中掉落，白狐震惊地看着山鬼，悲伤更甚，她忽然疯了似的冲着他大喊：＂为什么！刚才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死在你剑下，亦是我所希望的归宿啊…＂
　　＂我知道杀了你，自己便再无弱点了，可是当我看到你的脸，那样美的容颜是我忘不了的眷恋。＂，他忽然冲她笑了，映得她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知道吗，白狐，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脸了！我下不了手…本来在你摘下面具那一刻我便会杀了你，可是，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是泪，不是笑。我见过太多的笑靥如花，却从未感受过潸然泪下。那一刻占满脑海的怜惜，使我提不起半点劲儿…＂
　　他看着她，将袖中掉落的匕首递给她，眼神却是悲哀至死的，＂白狐，拿着它，成为幻的杀手之王。我一点也不怀疑你能走到那一步，只是…只是l你该如何一个人度过接下来的那般孤寂单调，无人问津的岁月呢…＂
　　她从此变得冷硬无情，变得难以入眠，偶尔睡着了，醒来却又是噬人的空虚，她只有不断杀人，将全世界都染成骇人的血红色，才能堪堪抵御心底那片空缺无底的黑白。她被江湖人唤作血妖，用鲜血来忘记自己的女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