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姐出嫁的日子。娘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的时候,才是早上六点。我赤条条跳下炕到院子了对着水槽撒尿,朦胧着眼睛看着瓦蓝瓦的天,云丝一绺一绺得像扫帚的划痕。 "唉吆,小祖宗把尿尿到水里咋饮牲口。"娘手里拿者擀面杖从厨房里追出来,姐抱起我就跑。 姐和平常一样起的很早,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挑水盛满水缸,喂完了猪羊鸡鸭,就静静地呆在屋里打扮自己。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今天穿了一身红衣裳,衬托得两腮通红更显得楚楚动人了。 姐要嫁到很远的地方去,男的是个煤矿工人,五大三粗,皮肤黝黑发亮。我老觉着煤灰没洗干净。到我家来过两次,一次是媒人领来相亲,一句话不说,蹲在地上吃了四大碗米饭两碟菜。说是相亲,实际是父母说了算,娘看着能吃,身体壮,人也憨实。一口就应下了。临了塞给姐五块钱,窘得头都没敢抬,我想要一般人肯定脸红到脖子根了,好在他脸黑没显出。那人走后,姐放声大哭一天没走出屋子。第二次是定亲,除了媒人还来了许多男方家的人,爹也请了本家的亲房。这次显得很兴奋,喝了很多酒,眼睛布满了血丝,粗着声音改口叫了爹妈,我知道这个外人从此就成了家里的一员。我也得改口叫他姐夫。 姐夫家很穷,他也是父亲下井出了事才解决的工作。念过两年书,认得名字和钱,干不了井上的活只能下井。家里只有老娘、一头耕牛和二亩田,所以十天半月的得抽空往家里跑。姐嫁过去除了做女人主要是帮佣。 今天是姐的好日子,老爹穿上新做的夹袄,和一双圆口的布鞋,显得精神矍铄。娘腰间系的油腻腻的围裙今天也洗得能看出原来的色儿。脸上藏着笑忙出忙进,蒸馍煮菜,半夜起来忙到中午。 家里来了好多人,都是庄子上亲朋故旧,还有姐的几个玩伴,她们都很羡慕姐找了个吃公家饭的。场面小仪式简单,尽完必要的礼数以后,姐夫用一头背上披着红布的毛驴把姐驮走。出村子的时候道两边都是站着看热闹的人,姐低着头头上盖者大红的盖头。一群小孩追着驴屁股嘴里喊着:"小媳妇,盖盖头,半个屁股漏外头。小媳妇……" 姐走远了人走散了,我跑到对面的山顶上,直看到那个红红的点在我的视线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