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在火车上 年十四下午四点钟,我们冒着风雨赶往广州火车站东站。我是第一次坐火车,觉得特别新奇,心情格外激动。 当我们到达火车站时,只见车站广场上人山人海,人声鼎沸,都是背着背包,打着旗帜,佩戴着袖章的红卫兵。在站台的入口处,这里的人更多,他们把手里的火车票举得高高的,把站台入口处挤得水泄不通。火车站已经实行了军管,有许多戴着袖标的解放军在值勤,但他们也维持不了秩序,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整个场面混乱不堪。 我们几个顺着人流挤来挤去,没有一点逢子可钻,花了九牛五虎之力,白费工夫,还是进不了站台。检票口周围有数以千计的人,他们高举着车票拼命想向前挤去,但检票口小得仅能进去一个人,我满打满算,检票口只能进去十分之一的乘客,其他的人只能在外面瞎忙。我叫他们不要挤了,赶快退出去,再想办法进入站台。 前几天我们来过火车站,曾进行过阵前侦察,发现车站有几个检票口,其中有两个是货物站台,那边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我心生一计,便大模大样地向检票口里面走去,两个工作人员把我拦住了。我故意高声说:"我是列车上的乘客,出来大小便。这不,我的行李还在车上呢!"他俩说:"火车上有侧所,为什么出来外面?"我说:"你们上去看一看,侧所里都挤满了人,我们怎么方便?"他俩把手一挥:"你进去吧!"我大大方方地进去了,同学们也象我那样,先后过了检票口。早在湛江的时候,为了挤车方便,我们把所有的行李都寄回家去了,今天有了效果。 进了站台,我们才把心放了下来,可是火车距离我们还有一百多米的地方,为了争取时间,拼命向火车跑去。车门口挤满了人,红卫兵们都背着背包,提着行李,把车门都堵住了,谁都进不了。还是我们利索,什么东西都没带,东绕西钻,大家都挤到了车窗前面,在两个同伴的帮助下,我首先爬上了窗口,跳进了车厢里面,然后在我的帮助下,不到几分钟的时间,我们四个人都完完整整的上了车,大家高兴得脸上都开了花。 不上火车不知道,上了车才知道今天要坐火车多么难!每一节车厢都挤满了串联的红卫兵,比正常负荷要多五到十倍!当时列车长根本无法知道这列火车究竟坐了多少人,也无法知道。座椅底下、侧所里、洗脸间、行李架上------全都塞满了人。人在车厢里简直无法行走,连挪动一下都非常艰难,上下车全得靠钻窗户。这么拥挤的火车,绝对是一副全世界的奇观。 我从来没坐过火车,一坐火车就这个样子,真使我一生难忘!少男少女给挤得紧紧粘在一起,跟闷罐车里的羊群一样彼此毫无空隙。以前我都不敢靠近女生,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依在一起。半夜,坐在我对面的一个男生就累得瘫倒身边女生身上打呼噜,把那女生气得要死。车厢里到处都是人,想躲也没地方躲。 一上火车,我就瞄准了一个地方-------座椅底下还有一个空位,三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坐在那里,那位女生可能不想太挨近男生,故意留下了一个小空间,于是我马上填补了这个空间,在四个人当中,我是第一个爬进了车厢,我有优先权------这里肯定是我的小天地,因为我找到了睡觉的地方。 我们上车不久,列车的广播响了,接着列车重重的顿了一下,我透过窗口,看到外面的灯火在流动,人们欢呼了起来,我知道,列车已经运行了,它将把我们带到一个遥远的地方------上海。 咣噹,咣噹,车轮有节奏地撞击着钢轨,车厢里的气氛热烈起来了,一个长得很标志女红卫兵站起来,指挥大家唱毛主席语录歌: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 我们都起劲地唱着,车厢里的红卫兵来自四面八方,几百人的歌喉,惊天动地,汇成一股强音:我们都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是一家人,大家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 三天,整整三天,我们就这样被困在车上,动弹不得,过着象囚犯那样的生活,甚至比囚犯还要难受,每个人都被束绑在小小的空间里,一寸都挪动不了。由于车辆年久失修,加上过载,火车运行速度相当缓慢。列车边走边摇,到处吱吱发响。每逢接轨之处,都要咣噹一下,震得人心里发慌。随着有节奏的车轮滚动声,时光便慢慢消失在后头了。我坐在座椅底下,不能站立起来,车厢外面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只要车厢里电灯灭掉,我就知道新的一天就要来临,如果车外沉陷在黑幕中,我就知道黑夜已经到来。 在这三天中,我最怕的是上侧所。小小的侧所里已经挤满了人,你就是去到那里也没有地方荷,实在憋急了,就打开窗口往外尿。靠窗口的是男生,就算男侧所,靠窗口的是女生,就算女侧所。男生很潇洒,大大方方的把小家伙撸出来,靠近窗口往下一撤就完事。女生可就惨了,要几个人围起来,荷在盆子里面,再往窗外抛出去。把车帮尿得斑斑污迹,脏得要命。 吃喝还算方便。火车上有餐厅,这时完全失去作用,车上有几千人,谁搞得了,就是搞出来了,也没办法送到顾客手中。火车一停,窗外就有人叫卖,价钱很便宜,五分钱一个馒头,两分钱一壶开水。但谁都不敢多买,怕荷尿荷屎。我一天才吃两个馒头,喝一壶水,一天才荷一次尿,三天后才拉一次大便。 我原来以为坐在座椅底下很舒服,不受外来干扰,好睡觉,结果适及其反,坐久了脚腿麻木,痛得要命,想站又不能站,没有活动的余地。恰巧我的前面有一位女生,她的四周全是男生,连睡都不敢睡。于是我跟她换了个位置,叫她过来坐在座椅底下,我跑到外面来坐,结果我的处境大为改观,我站了起来,动动脚根,脚腿就不再麻木了,浑身舒服得不得了。 我们这三天既是地狱,也是天堂。第二天早上,火车过了杭州,大伙儿立刻欢呼起来:"上海快到了!我们马上要看到大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