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纠结的见面

　　一 第一次纠结的 见面
　　白未晞的婆婆李厉春是自带烦人系统的那一类人。
　　第一次见面，是白未晞和刘希明关系定下来后，准备谈婚论嫁了，例行的登门拜访。一进门，白未晞就看到正对门的沙发上坐了一排溜的几个中年女人，从她们占据沙发的体积来推测，这几个中年女人都属硕大型。像一个即将登台的演员，面对一大票观众，白未晞忽然没来由地怯场。她求助地看了身旁的男朋友刘希明一眼。刘希明个子不高，属于比较敦实的那一类型，来之前白未晞完全没有料到他竟会拥有那么高大的母系一族。
　　刘希明没看她，只是把手放到白未晞的背后轻轻推了她一把，然后开始引着她叫人。一通眼花缭乱的舅妈大姨二姑后，才看见沙发上还端坐着一位，两人对上眼的那一刻，白未晞心中无望地祈祷＂千万别是她！＂下一刻，刘希明推她上前的力量重了一度，＂这是我妈。＂
　　白未晞心里最后一丝侥幸就这么破灭了。果然，墨菲定律生效，这个她一进门就第一时间注意到的脸孔阴暗、不怒自威的女人就是她＂未来的婆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就深种在了心中。
　　主要是这个人长得实在不是好相与的样子。
　　她未来的婆婆在她规规矩矩地喊了声阿姨后才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白未晞顿时就被她制造的阴影吞噬。论身高，两人应该不相上下，白未晞一米六七，又穿了高跟鞋，这会儿少说也得一米七多，但是面前这个女人因为身资过于雄厚，所以白未晞的身高优势在她面前完全没有体现出来。
　　旁边的大姨和蔼地冲她笑笑，拉她去沙发坐。胳膊肘碰到对方温软的胸部，白未晞这才找回一点儿安心，她心里无比遗憾地想，要是这个大姨是她的婆婆就好了。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两个面孔相似，但面相相去甚远的人。
　　一直到吃完饭，出来，白未晞才算松口气。刘希明的爸爸在快吃饭时才拎着些吃的回来，一看就是在家里没啥江湖地位的那种。饭桌上未来婆婆罔顾他人刻意制造的祥和气氛，一再抱怨他们快结婚才登门的行为，白未晞不知应该作何反应，旁边的刘希明比她还沉默，不知是不是懒得理。白未晞只好尴尬地说：＂咳——太忙了——＂心里想如果不是你儿子跑我们家好几趟定下了关系，我凭什么到你家来？你这貌似该向你儿子抱怨而不是向我吧？她没搭理白未晞的解释，继续说：＂再忙也得先带回来让我看看哪。＂这句话倒是对着她儿子说的，但是让白未晞心里顿时有些不高兴，因为她话里似乎隐含着一票否决权似的。刘希明照旧不说话，这回白未晞看明白了，他是真不想理她。
　　和一群第一次见面的人把菜言欢，真是件痛苦的事儿。勉强吃了一会儿，白未晞就放下了筷子。大姨和舅妈立刻就劝她多吃点，白未晞笑着说吃饱了。这时未来婆婆递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脸色严厉地上下打量她一下，＂你怎么吃这么少？你这么瘦，没什么病吧？＂
　　白未晞嘴里一口水差点卡住，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有些恼怒地泛着红色，教养让她没法当场发作，但心里觉得这人真是讨厌！刘希明边轻拍她的背边说，＂她们家人都吃得少。＂
　　大姨在一旁数落她这个不会说话的妹妹：＂你怎么说话呢！人家小女孩哪个愿意胖啊？——＂
　　出来后好一会儿了，回想起这一幕，白未晞仍不能释怀，脚步蹬蹬蹬赌气似的快了几分，和刘希明刻意拉开一段距离。
　　刘希明一把拽住她的右胳膊：＂打个的回去吧。＂说话间一抬手，一辆出租车已停在身旁。白未晞愣了片刻，才缓缓钻了进去。虽然彼此还谈不上多么了解，但她知道这是他在刻意讨好，来时就因为自己嫌公共汽车脏、味道大，坚持要打的，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现在主动打的送她回市区，白未晞心里哼一声，看来他很清楚他妈表现欠佳。
　　一路无话。到市区后刘希明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就走了。白未晞沉着脸进家门，洗了手后直奔卧室换衣服，半天才出来，低头坐在客厅里，小声说：＂我不想和他结婚了。＂
　　一直在小心看她脸色的白爸白妈对视一眼，白妈说：＂说什么傻话呢？——希明他爸妈是不是说什么不好听的了？＂
　　白未晞把脸扭到一边，泪水在眼中打转，一副受委屈的样子，话却说得强硬：＂他妈太差劲了，竟然认为我瘦是有病！而且活像个母夜叉，我难以想象以后怎么跟这种人相处，＂顿了顿，又赌气似的加上一句，＂反正我也不喜欢刘希明，又丑又矮。＂
　　白妈妈看着自己娇气的小女儿叹息一声，＂你别一生气就口无遮拦的，人家希明矮是矮点，可不丑，并且性格比你好好几倍，你到哪儿找个这么能包容你的人？＂
　　在父母的循循善诱下，白未晞把事情详细讲了一遍，完了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和一支钢笔。信封里有二千元钱。在二〇〇一年，这个见面礼算是丰厚了，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他们的情绪，虽然未来婆婆表现的确实不得体，但事情总算办到位了。而且英雄牌钢笔尽管样子普通，倒是很合未晞的意。
　　白未晞的父母是文革前的大学生，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对物质看得淡。他们的大女儿在北京工作，身边只有这个小女儿，是有些娇惯些，但还是很懂事的。
　　晚上刚吃完饭，咚咚咚有人敲门，未晞开门一看，刘希明肩上扛一个大纸箱子，站在灯光昏暗的楼道里望着她说：＂我给叔叔阿姨买了箱苹果。＂听见动静的白妈妈赶紧迎出来，把一言不发的白未晞扒拉到一边，热情地让他进来。
　　放下苹果，刘希明看一眼白未晞，说：＂我走了。＂白未晞僵立着不理妈妈示意的眼神，白妈妈挽留不住，只好眼巴巴目送刘希明离开。
　　白妈妈数落白未晞，白未晞不服气地说：＂一箱苹果就收买你们了。＂白爸爸这时说话了：＂小刘这孩子不会说，只会做，心眼实诚，过日子没问题，以后是你们过日子，又不是和他妈妈过日子。而且以后他们在市区买了房，你们尽量减少接触，应该没问题。也不能因为他妈妈不行就把他也否定了。＂
　　白未晞没反驳，她明白她爸爸说的都对。这个时候的白未晞，对未来婆婆并不仅仅是反感，其实她是怕的，因为她直觉自己难以讨好到她。
　　在父母和刘希明的两厢夹击下，白未晞不得不同意婚事，当然，这里面包含她最难接受的婆婆李厉春。不过听说李厉春曾当过小学老师后，白未晞心里略微宽慰了些，压制下对她糟糕的第一印象，寄希望于小学老师的教养。
　　李厉春就这么横空出世，从此把白未晞的生活搅了个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