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花在哭泣

　　因为刚刚从学校跑回家，我此时变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里火辣辣地疼，所以我一回到家久冲向了冰箱。
　　我把书包重重地甩到沙发上，拧开了瓶盖，变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这时，我看到诺洁站在阳台上浇花。那稚嫩的雏菊在风中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倒下来一样。
　　我一把拎起书包，又看了看阳台上的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边走进房间心里边想：哼！家里无缘无故多了一个人就是不舒服。
　　冲进房间里，我用力地把门关上，发出沉闷而厚重的声音。站在阳台上的人立刻停止了动作，眼里闪过一丝伤心。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习题翻开，一个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了一张颇为熟悉的照片。这张她曾天天擦拭的照片。
　　照片上是她十岁时和诺洁的合照。
　　照片上的诺洁穿着雪白的连衣裙，微笑着环抱着诺枫的肩。那时的诺洁看起来就像一名下凡的仙子一样，光芒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而本来就平凡的诺枫在她姐姐的陪衬下更显平凡了。
　　盯着这张照片我的收手慢慢地握得更紧了，眼里的寒光越来越深。就是她这像＂仙子＂一样的姐姐却在三年前狠心的里她们家人而去。但她却又在一个星期前的那个下着暴雨的夜回来了。
　　那天晚上已经很晚了，突然有人在拼命地按门铃。于是，妈妈与我在无奈之下起了床。妈妈打开门，她们都被吓了一跳，是她。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她被雨水淋湿了，头发还在淌着水，在黑夜的衬托之下，她的脸白得像会发光一样。在这样的黑夜里，此时的她就像个幽灵一样。
　　我把照片从相框里抽了出来，然后使出有生以来最大的力气，撕碎了它。我把撕碎的照片捧在手心里，在窗前停了下来，让风把它带走。看着手心里一点一点不见的碎照片，我真希望过去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韩诺枫，你上来解一下这道题。＂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的声音把失神的诺枫拉回了现实。
　　我站起来，很干脆的回答：＂老师，我不会。＂变沉闷地坐回了椅子上。看着班主任的眼睛，我知道班主任现在对我肯定很失望。于是，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下课了，班主任整理了书本便转头对诺枫说＂韩诺枫，你过来一下。＂
　　诺枫对此好像早有准备，于是，放下笔便跟着班主任的脚步走到了办公室。
　　＂诺枫啊，你最近是怎么了，上课时老走神，你要知道，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你可不能……＂齐老师停了停，又说：＂现在时间很紧，你要赶紧恢复状态，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想了一下，说：＂老师，我姐回来了。＂齐老师听到这句话，惊了一下，说：＂放学，我去你家。＂因为齐老师也是诺洁那届的班主任。
　　韩家，一张正方形玻璃桌上分别坐着四个女人。
　　诺洁身着一身米白色休闲服静静的坐着，下巴抵在琐骨上。一时间，没有人打破这沉默，气氛显得很尴尬。
　　此时诺枫脑子里渐渐浮起了三年前的记忆：
　　诺洁在衣橱里翻来找去，然后把一叠又一叠的衣服塞进皮箱里。我扑上去抓住她的手，含着泪对她说：＂姐，你不要走好不好。＂
　　诺洁转过头，心疼的摸着我的头：＂诺枫，等你长大后你就会明白姐姐此时的心情了。既然这个家不能接受我和他在一起，那么我们只能走了。＂诺洁一脸认真地对我说。
　　＂姐，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做？你难道忘了他曾经背叛过你那么多次吗？＂
　　＂不管曾经如何，但现在他的心是属于我的。＂诺洁说完就提着皮箱出去了。妈妈看到她们出来了，便马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姐。＂我跟着她，一直拉着她，后来妈妈也一起拉着她，可都拉不住她。于是，三个人拉拉扯扯的到了人行道上。
　　＂诺洁。＂爸爸刚好从公司回来了。三个人马上停止了动作。爸爸一个箭步冲上来，夺过诺洁的皮箱，扔到了地上。
　　＂诺洁那你听我说你不能跟他走，他不能给你幸福的。＂爸爸痛心地说。
　　＂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他。＂诺洁哭着对我们说。说完，便去拉起地上的皮箱。爸爸见状，想上去拦住她，可是却踢到了在一旁的可乐罐，摔了一跤。妈妈于是马上扶住爸爸，而当我去追的时候，诺洁已上了那辆早已停在路边的车子里。
　　这时，爸爸推开妈妈，跑到马路上去追那辆车子，大声地叫着＂诺洁，回来＂。路旁的人与我和妈妈都吓傻了。还好妈妈反应够快，她马上去追爸爸，我见状，无奈也追了上去。
　　后来，妈妈因为跑不动了，便停了下来，我又更使劲地跑了上去。前面，爸爸也终于停了下来，我松了口气，便慢慢地走了过去。谁知，此时后面冲出一辆速度极快的车，而爸爸却在前面。我想叫，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车子撞向爸爸，爸爸便随声应倒在地上。鲜血如六月的玫瑰一样刺眼而止不住。而我与妈妈早已奔向了爸爸。
　　我把爸爸抱在了怀里，爸爸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指着诺洁失去的方向。妈妈使劲地摇着爸爸的手臂，然后爸爸慢慢闭上了那已让血弥漫了的眼。我头朝着天，绝望的叫了一声。眼泪流进了嘴里，很苦很苦。
　　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刻，也忘不了诺洁执着的脸与无情的背影。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叫恨。
　　记忆结束——
　　＂我知道错了。＂诺洁喃喃道。眼泪从她眼中肆意的流了下来。是她先挑起的事端，也要她先放弃面子。
　　＂知道错了又怎样，爸爸永远也会不来了。＂我激动地站了起来。齐老师拉住了我。向我暗示眼神。
　　＂诺洁，如果你不是为了那个男生，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齐老师看了诺洁一眼，又接着说：＂你本来可以考上本市最好的大学，那么，现在你也已有了一份收入环境都不错的工作，而且也肯定会有一段美好的婚姻，那样，也不会辜负你父母对你的期望。可是，你太傻了，竟然为了一段你自己明明知道没有结果的爱情放弃了一切。＂说到这，齐老师轻轻摇摇头。
　　＂那么，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趁大家都在，说清楚吧。＂妈妈握了握诺洁的手。诺洁抬头看看妈妈，妈妈点了点头。
　　＂他，他又喜欢上别的女孩了。＂说到这诺洁笑了笑，这笑，是苦笑，是无奈的笑。＂这三年里，我都曾亲眼看到他前别的女孩的手，可我每次都骗自己，说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后来，他终于跟我说明了事实。原来，他当时和我交往只是因为我那时是校花，如果他追到我，那他就可以在他那帮狐朋狗友面前炫耀一番了。当他遇到一个比我更漂亮的女孩时，就去追那个女孩。＂她轻颤眼睫毛，泪珠还挂在上面。
　　＂而且，他一直把握当做一个不要钱的女仆。当我知道这些时，我狠狠地扇了他一巴。＂说到这，诺洁的手握紧了。＂他原来从来没爱过我，还害我鬼迷了心窍，害死了爸爸。＂
　　她说完，便跪在了地上，＂妈，老师，诺枫，还有爸，你们原谅我吧。＂我走过去牵起了她，把纸巾递给她，可我的脸上还是一脸冷漠。可我的心里却想着：傻姐姐，有谁还比你傻？
　　傍晚的时候，齐老师要走了，妈妈让诺洁去送齐老师。她说，齐老师一定还有很多话要对诺洁说。
　　目送她们走后，妈妈走到沙发，走坐了下去，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我坐。我走了过去，妈妈便拉着我的手说：
　　＂诺枫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难道还放不下吗？＂
　　＂放下什么？＂我反问她。
　　＂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在怪你姐姐吗？现在，你姐姐回来了，我这个做妈的自然是很高兴，她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可是你呢？你对你的姐冷漠到连我这个旁人都感到心寒，那么你姐会怎么想呢？＂
　　＂她怎么想，关我什么事？＂
　　＂连我这个做妈的，都原谅了她，你还不能吗？是，你爸的死对于我们来说，是个意外，但是这也不能全怪她，对吧。说到底她还是你姐。你已经失去了父亲，难道你还想再失去一个亲人吗？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我不知道，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吧。＂
　　＂你能这么说就好了，你回房去好好想想吧。＂妈妈拍拍我的手。
　　＂嗯。＂
　　晚上，我睡在床上，想着妈妈说的话。或许，我真的要放下了。想着想着，又想起姐以前对我真的是很好。干嘛要一直僵下去呢，把话都打开其实也挺好的。
　　突然，有人打开门进来了。
　　＂诺枫，是我。＂然后她就掀开我的被子躺了下来。＂还记得，以前我有时晚上都会跑来和你睡，因为我怕黑，因此你还经常说我这个姐姐还没你这个妹妹勇敢。那时，我都是抱着你睡的，因为这样很暖还很给人一种安全感，那么现在我还可以吗？＂在黑暗之中，我还是能看见她眼里的期待。
　　＂好。＂我顿时感觉到我在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里。这感觉，很久都没有了，今晚终于可以重温了。我抬头，看见她的眼角有东西在闪，这个傻瓜，又想哭了。想着，我的眼也湿了，因此，我拉起了被子，遮住我的脸。
　　过了一会，我对她说：
　　＂姐，明天我们去看看爸吧。＂
　　＂好。好久没见到爸爸了，好想他。＂她这样轻轻地应着我。
　　第二天，爸爸的墓前多了两束雏菊，这是爸爸生前最喜欢的花。
　　…一年过后…
　　我拿着大学录取书，匆匆的赶回了家。
　　还没到家，我就已经喊了起来＂妈，姐，我考上了。＂
　　姐和妈冲了过来，妈妈拿过录取书，高兴地合不上嘴。
　　姐摸着我的头：
　　＂丫头，真行啊！＂
　　这天晚上，我们与齐老师一起玩翻了天。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时，看到书桌上有封信，我拆开看，是姐留给我的。信上写着：
　　花在风中摇摇欲坠＼花儿的瓣叶垂落似在哭泣我轻抚花瓣心里念念道亲爱的花儿不要哭生命的光辉过后是来自天堂迎接你的圣洁光辉哭太多无人怜不如擦干泪重迎下一个美好的光辉诺枫，你还记得这首小诗吗，这时爸爸写给我们的，他希望我们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重拾信心，勇敢面对。现在，你考上大学了，那么。我可以放心了，所以，我要走了。
　　不问我去哪里，我只告诉你，我去外面打拼了，我不能永远都呆在家里，对吧。等我成功了，我就自然会回来了。然后陪着你陪着妈妈。
　　还有，那株雏菊，你要好好待它，不要让它哭了，明白吗？那株雏菊，我就送你了吧。好好待它，不要辜负我的愿望。
　　再见。
　　看完之后，我拿起桌上那张被我撕烂的照片。看着这张照片，我不知道，她花了多少时间，一点一点捡起，再一点一点把它拼好。
　　我走到阳台上，看到那株雏菊，它已经焉了，那样子，就像是垂老的人在哭泣一样。我突然想起爸爸的小诗。
　　亲爱的花朵，你在为谁哭，而你的主人是谁呢？
　　姐，我会等你回来的。
　　我拿起电话，拨了姐的号码，但是没人接。我对着那嘟嘟的声音说：
　　＂姐，你要早点回来。还有，你的花哭了。你是不是也在哭呢？不要哭了，擦干眼泪吧。还有，我会好好待菊的。＂
　　多年以后，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了雏菊的花语：幸福、快乐。
　　原来，姐一直希望我幸福快乐。我放下书，望着天花板，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叮咚叮咚。＂有人按响了门铃。我跑过去，打开门。我惊了一下，接着惊叫道：
　　＂姐，你终于回来了。＂我扑向了她的怀里，这个温暖的怀抱，好熟悉。
　　＂我们的花呢。＂我望向阳台。
　　阳台上，一株雏菊在阳光的照耀下展着它的笑。姐笑着摸我的头。
　　姐其实不知道她的那株菊花，已经就不活了，于是我换了一盆，而那已焉掉的花，被我夹进我最爱的那本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