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缘第八章驱贼

　　过了一阵，看见山腰有许多光柱晃来晃去，隐隐传来了摩托车的轰鸣声，大家绷紧的神经才稍稍的松了下来。
　　不一会儿，高万全带着二十几个人赶到了。
　　神情紧张的高樱枝在人群里找到张翔云，不顾有那么多的人在旁边，先把父亲的一件厚外衣穿在男朋友身上，然后把头顶着张翔云的下巴，紧紧拉着他的手臂，呜呜的哭起来。
　　张翔云把嘴挨着高樱枝温润的额头，低声说：＂你看你，哭啥哟，我不是好好的嘛。＂
　　高樱枝抽泣着说：＂人家就是想哭，这么大的事，瞒着我就跑了。万一他们带得有枪，你们好危险，人家听你在电话里说完，心都跳出来了。＂张翔云拍拍女朋友的背，急速把脸挨了一下，柔声说：＂好樱枝，不哭了，人多呢，看他们笑话我们，还有你老汉在旁边呢。＂
　　躺在地上的向如斌突然大叫一声：＂他们冤枉好人！我也是来保护国家财产的，他们凭啥子捆我？仗着人多还打我，是不得以为我要跟他们分一份赃物？高主任，你要替我主持公道，不要冤枉好人，叫坏人的阴谋得逞。＂
　　向如斌看到高樱枝和张翔云的亲热劲，心都凉了大半截，他知道高万全的为人，在女儿女婿和他之间，在这件大事上，高万全多半不会直接为他说话了。但是他还是想做最后一搏，反正那几个人外地人已经跑脱了，现在死无对证，自己就一口咬定也是来抓盗墓贼的，量哪个也拿他没奈何。
　　听到向如斌的叫喊，高万全心头不高兴，你二赖子胆敢把我高万全的未来女婿也说成是来盗墓的，真是狗急了乱咬人！
　　他快步走到向如斌身前，冷冷地说：＂你也在这儿嗦，是和他们几个一路来的？＂
　　＂一路啥子哟，他们先就来了，不晓得来做啥子嘞，我看到有几块生人偷偷摸摸朝这儿来，就起了怀疑，怕他们是来干坏事，就跟上山来了，哪晓得这两拨人一遇到就干起来，我看到我们村里头的人些打赢了，就出来跟他们打招呼，哪晓得他们红不说白不说就把我打倒在地下，还把我捆起打。主任啊，你得替我主持公道啊，归还我的清白。＂向如斌下定决心要对抗到底了。
　　听到这无赖的狡辩，张天喜压不着怒火，上来又踢了向如斌一脚头，骂道：＂你杂种还有清白？你是光明正大的为啥子要用袜子把脸蒙起？我们两个对打的时候，月亮明晃晃嘞，你看得清我，为啥不开腔？你娃硬是清白得很，我是要还你清白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就好好跟老子等到好消息。＂
　　高万全拉开张天喜，说道：＂是非曲直自然会搞清楚，现在你没得权利动手打人，有啥子事我们到村委会去说，村委会解决不了，分辨不清还有乡政府，还有派出所和上级主管部门，是黑是白总会弄块水落石出。我们现在马上下山去，过会月亮落山就不好走了。向如斌，你听好了，我把你身上的藤藤跟你解了，如果你是清清白白的，就老老实实跟我们一起下山去，相信政府会公正处理的。＂
　　汪青山总觉得高万全的话里有点其他意思，但又找不出破绽来，悄悄对旁边的新龙和茂云说：＂我们路上看紧那赖子，如果跑了我们今天晚上就白熬夜。＂
　　刚走几步，领会高万全意思的向如斌就叫道：＂我的脚后跟被张天喜打烂了，走起路疼得很，你们先走，我后头慢慢来。＂说完就哎哟哎哟的呻吟起来。
　　汪茂云把地上的藤条捡起，递一头在向如斌手上：＂你逮到藤藤，我牵你走，保证你平平安安走下去。＂
　　汪青山和许新龙在向如斌身后站着，许新龙用棍子敲了一下向如斌的肩膀说：＂不怕得，有我们两个在你的后头保护到你在，保证万无一失，你就不要东想西想嘞，专心走路，不然真的要摔一大跟斗，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一行人曲曲折折的走到停放车子的地方，高万全想单独问问向如斌，便说道：＂向如斌脚杆痛，坐摩托车不安全，就坐我的小车。＂
　　汪青山听出了高万全的言外之意，扯了一下张天喜的衣服，张天喜领会到了，两人一边一个扶着向如斌过来，汪青山打开后排车门，自己先钻进去坐下，张天喜推了一下向如斌，把他推进车去：＂你娃还不珍惜坐自由车子的机会，二天坐的恐怕不要你的车费，只是没得今天坐起自在了。＂说完也跟了进去。
　　坐在驾驶位置上的高万全从车里模糊的后视镜看了一眼被夹在中间垂头丧气的向如斌，一语双关的说：＂路烂得很，要稳到起啊。＂
　　刚走不远，派出所的两辆警车就迎面开来，由于路面狭窄，再加上晚上看不清，熟悉地形的人去指挥警车调头，向如斌乘机喊道：＂我要屙屎！胀来遭不住！＂
　　张天喜牵着向如斌的右手袖子说：＂老子也想屙，晚上不安全，我和你一路去，你的脚不方便，我来给你当保镖，有块伴要好些。＂
　　汪青山也跟着下车来，在路边捡了块比拳头还大的石头拿在手上，在不远处看着向如斌的动向，心里想道：你这无赖杂碎又在打鬼主意，只要一逃跑，老子马上用石头砸断你的脚！
　　向如斌在地坎下磨磨蹭蹭的搞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肯起来，他知道如果在村上调解，高万全咋也该护着自己，那姓高的假如不落教，老子也豁出去，把帮他买劣质钢筋建村小学的事抖出来，把逼走李三妹男人的经过昭告天下，还有自己晓得的这些年村委会见不得天的烂事些一起掀它个底朝天。只是今天惊动了公安，把杜西树的事情牵出来就坏大事了，现在又被他们看得紧，跑又跑不了。不过，幸好那三个外地人跑脱了，老子一口咬定是去保护国家财产的，谅那些公安也拿老子莫奈何！
　　旁边的张天喜说：＂二赖子，具体情况是啥子你娃娃心头最清楚，磨到天亮也是那回事，老子看你这半天屁都没放一块出来，今天的花招你是耍不起走的，乖乖的跟我们走吧。＂
　　向如斌心灰意冷，提起裤子和他们一起到了路上。他还想坐高万全的车子，汪青山对他说：＂警车底盘高，适合跑烂路，坐起要安全舒服些，对你的脚伤有好处，我们一路去坐警车。＂
　　气急败坏的向如斌豁出去了：＂老子又不得犯人，你们一直跟到起咋子，老子想坐哪架车就坐哪架车，你们诬陷我殴打我，我还要去法院告你们呢，诬陷好人，刑讯逼供，残害忠良！＂
　　听见这边在闹，在那边了解情况的派出所所长顾国良走过来说：＂闹啥子闹，你们几个当事人跟我们一起到派出所去说清楚，哪个是保护国家财产的，哪个是心怀鬼胎去的，我们自有分辨，假嘞终究真不了。＂
　　高万全觉得张翔云是外地人，到了派出所难得解释，自己的准女婿进了派出所不是啥好光彩的事情。再说张翔云最多是个瞎凑热闹的，又不是今天晚上的主角，去了对案件的调查也起不到啥帮助，汪青山他们那伙人看到张翔云没去不会说啥的。向如斌是机灵人，也万万不会把村主任的人牵扯进去。
　　想好这些厉害关系后，高万全在混乱的人群里迅速移到张翔云身前，扯着他的衣裳，暗示他不要一路到派出所去。
　　高樱枝见父亲过来站在男朋友前头，也明白了父亲的苦心，伸出手紧紧拉着张翔云顿了两下。
　　张翔云本来想一路去派出所的，坦坦荡荡的事情见得天日，但是看到女朋友和她的父亲都不要自己去，他不想忤了樱枝的好意。这姑娘巴心巴肝的对他好，自己的父亲也有在这儿养老的意思。这个山间盆地漫山遍野的果树，是个天然的大氧吧，优美的人居环境，是大城市人艳羡的地方。主要是这里的人大都淳朴善良，和他们在一起人也变得心地纯净，心里没压力，自己在这儿安家没哪点不好。想到这些，他也就没动，看着汪青山他们上警车去了。
　　到了村里，高万全送走警车，把女儿和张翔云送到家门口，掉转车身对张翔云和高樱枝说：＂你们先回家去，我还是不放心他们，在我们的地盘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必须要代表村委会去看看。＂
　　他转了两个弯便关了车灯，把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停好，又悄悄的往回走，拿出手机拨了向如琼的电话，对方已经关机，他便径直来到向如琼家卧室的后窗户下，敲了几下玻璃。
　　梦中的向如琼被闹醒，轻声问：＂是周有才？你这窝囊废还晓得回家来！还有脸回来见我们两娘母？屁大点事就把你吓跑了，留下老娘一个人顶到。＂
　　高万全压低声音说：＂我是高主任，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马上和你商量，你把狗吆开，不要它叫唤，等我进来说。＂
　　来到屋里，只穿了件薄内衣的向如琼偎依在高万全怀里：＂半夜三更的跑来，不怕你家母老虎晓得吃了你，来就来嘛，还要找借口说有重要事情商量，假眉三道嘞，人家刚才还在想你咋两天没有影子了呢，是不是那李三妹骚婆娘把你缠得紧。＂
　　高万全抱着女人滚烫的身子，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温度依然没有提高的迹象。
　　他怕向如斌供出修建村小学用劣质钢材的事，怕这二赖子被逼急了把其它事一起抖出来。为自己申辩道：＂这两天我是真有事，但是心里头一直想着你在，我是真的一心都在你身上。现在有件大事要给你说，你家如斌哥在老坟地叫许新龙他们抓到，说他伙起外地人去盗挖张献忠的宝藏，我看他嘞表现极有可能是干那事去的。他的脾气你晓得，逼急了就乱咬人，我怕他为学校赔偿你家的事牵扯到你们，假如明天他还出不来，你就约起他婆娘黄琼英尽快以送衣服的名义去看能不能见他，悄悄跟他说不要心焦家里头，我是他的干爹，向燕读大学的费用和其它家里的事我会帮他安排好嘞。＂
　　向如琼感觉高万全的心没在自己身上，心里不高兴，从高万全怀里挣出来，自己先爬上床去，拿被子把身体裹着，对高万全冷冷地说道：＂我看你吓得心跳得很，是不是还有啥事情瞒到我在？我大哥你们两个的关系我是晓得嘞，这些年来我家如斌哥没少跟你跑腿，帮你办事，他的事就是你的事，你不全力保他有你好日子过！＂
　　高万全也爬了大半个身子上床，拉开被子，重新把向如琼搂进怀里，在她热乎乎的脸上啃了一口，温存地说：＂你家如斌哥是我的干儿子，也是帮我出了力气的人，我有责任和义务替他说话，保护他，帮他分忧。他还是你的叔伯哥哥，就凭我们现在的关系，他不得我的干儿子我看在你的份上也要帮他。你是我的女人，你有啥事情我更是要全力帮你。＂
　　向如琼推开高万全又要啃来的大嘴：＂你不要说得好听，那我就只对你提一个要求，看看你是不是当真要全力帮我，是不得真正把我放在心上，你把李三妹的妇女主任下了，由我来当。＂
　　高万全意识到眼前的女人比李三妹更不省油更难打整，他在心里盘算道：老子才跟你好了几次就提这样子的出格要求，以后不晓得还有啥过分的要求让老子难办。你认为妇女主任是啥人都干得了的？李三妹兼管村上财务，这些年的账目事情她都在经手，下了她的妇女主任职务，她不把老子缠惨，老子只有大出血才能安抚好她，不然那婆娘翻脸老子麻烦就大了。不过今天要先把这婆娘情绪稳着，等她给老子传话到向如斌那里，以后再想对付的法子。
　　想好眼前应对的办法后，高万全把鞋子一蹬，完全爬上床去，抱紧向如琼道：＂李三妹的任期马上就满了，到时间我去乡里说说，换成你就是，这些小事还不是我嘞一句话。天气凉，你要盖好被子，小心感冒了。来日方长，我们心平气和的说。＂
　　高万全肥胖的身子完全爬到床上，压得床吱吱格格乱响，向如琼小声提醒道：＂别把声气弄大，我家儿在那面屋头睡起在。＂
　　高万全轻薄笑道：＂我不使劲你又不高兴……＂
　　＂看你急成鬼样子，用剪刀嘛。＂向如琼假意推了一下高万全伸过来的手。
　　＂你也晓得老子的那段事啊。＂
　　＂梨园村三岁娃儿都晓得，只是不当你面说。＂
　　两辆警车把相关人员载到派出所，指导员和所长去紧急商量工作，几个警员把拉来的人分成几拨，防止他们统一口径。
　　向如斌在下车前快速的看了一下一起来派出所的村民，确认里面没有和他相关的那三个人，心里的一块石头彻底的落了地，心头在飞快的想着应对的策略。
　　前些天他在街上的小酒馆角落里自斟自酌时，听见背后有三个外地口音的人在边吃边交谈，声音细微，他觉得蹊跷，便凝聚心神聆听，也只断断续续听到＂张献忠＂、＂青冈木桶＂等字眼。
　　向如斌从听到的字句判断这几个外地人来路非同小可，因为他从小时候就听大人们讲张献忠在四川杀人如麻，眼看形势不利就到处埋宝藏的故事，还听说过在梨园村后面的老坟地驻扎过张献忠的队伍，那里也可能是埋宝地点。
　　民间也一直流传着和这些宝藏相关的歌谣：
　　＂石牛对石鼓，银子万万五。
　　哪个识得破，买尽成都府。＂
　　＂长毛（太平天国）反＂时，石达开的太平军一部也到老坟地驻扎过，等这批太平军离开后，有人在老坟地旁边的深沟里发现过几十具无名尸体，身上都有刀砍枪戳的伤痕，地方官员来勘察得出结论，是一些不同身份的人在这里发生过激烈火拼，从衣服样式看里头有当地匪类，还有＂长毛＂。还听老人们说民国初年时老坟地也发生过枪战，官府的人被土匪摆翻了好几个。
　　向如斌意识到这几个人可能和那传说中的宝藏有些关联，他便假装到厕所去，逛了一转就出来，去对熟识的酒馆老板说：＂巨老板，我今天累了，又有点感冒，想在你家的桌子上眯一会儿，你们不要去叫我，也不忙安排人到我那桌去吃饭，过会我才来结账，多给你二十元。＂
　　都是老顾客，既落了人情，又能白捡钱，巨老板爽快的就答应了。
　　向如斌回来喝了些水就趴在桌上假装醉了，过一会，那三人的声音大了点，向如斌听见他们在说梨园村、老坟地等熟悉的字眼，完全明白了这几个人的路数。
　　等那些人吃完结账出去，他便悄悄地跟在他们后头，一直跟着进了＂幸运旅馆＂，看他们进了房间，向如斌就在外面候着。
　　过了一会儿，那三人中的高个子提着暖水瓶从房间里出来，向如斌就上前和他故意撞了个满怀，然后后退一步，抱拳道：＂对不起啊，不小心撞到你，梨园村村民赖某向远方贵客问好，老兄有啥不明白的可以问我，保管满意。人在江湖，有财大家发，有难一起挡。＂
　　高个子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轻轻还了个礼便进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出来对在过道窗口看风景的向如斌轻声说道：＂我们大哥求见地方英雄，请老兄进去论论交情。＂
　　向如斌不急不忙地说：＂我有个兄弟在下面等我，我去告诉他一声。＂其实他哪来的伙伴，只是这样一说，那三个人就不敢打他的坏主意。
　　进了屋子，那矮个子大哥盘腿坐在床上，欠身请向如斌坐下，旋即递上好烟，向如斌怕他们在香烟里做手脚，摆手道：＂不会吃，我只会爬山挖地，当老实巴交的农民，只会磨肋巴养肠子。＂
　　矮个子笑了：＂赖兄好口风，好心思，我们兄弟三个来贵地玩耍，只可惜人地两生，两眼一抹黑，有好风景都不知在哪里，有了赖兄的帮助，耍起才有意思，赖兄如果有时间就陪我们到处转转，中不中？＂
　　向如斌知道他们还是对自己不放心，伸出满是老茧的手：＂兄弟我的身份就在这里体现，你们不要疑心，农村实在太苦太累，兄弟想仰仗三位贵人的好风水，贴到你们发点小财。＂
　　老大从床上跳下来，拉着向如斌满是茧子的手，哈哈大笑完，小声说道：＂兄弟莫怪我们疑心重，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现在有你兄弟帮忙，大家都能发财，来来来，我们好好合计合计，天意让我们认识你，一定会马到成功。＂
　　第二天中午，那三人扮成补鞋的、卖麻糖的和补钢精锅的，把办事的工具和干粮装在背篼头，按照向如斌画的路线图进了村子，傍晚时分在半山腰的青杠林里会齐。
　　向如斌背了个背篼在他们前面一百多米的路上走走停停的带路。来到老坟地，朦胧的月光洒在地面上，那几个人趁着月色查看周围的地形，然后拿出一张不知道哪来的图纸，低声分析着情况和藏宝的可能性，向如斌则蹲在高坎边的几棵灌木丛下放哨。
　　分析完毕，为首的那个把向如斌招过来，对他说：＂我们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找地方休息，明天早上等第一丝阳光照在地上看光线怎么变化，通过光线才能判断物件有没有、在哪里，麻烦赖兄回去弄些吃的，明天早上送来。＂
　　向如斌不停的点头应承，在心里盘算道：老子不相信你们能一晚夕就弄得出宝贝来，原来的传说不一定就是真的，大人们说好多拨人到这里干了几天也没找到结果，有些人还白白的丢了性命，老子正想躲开，等你们弄出名堂才来想办法分些东西。老子地头熟，随便躲到哪里监视，你们也不晓得，今天先回家去好好筹划一条好计策出来。
　　在心里安排妥当后，向如斌轻声笑道：＂要得，小弟一定给你们当好后勤，明天早晨听你们的好消息，只是我们先小人后君子，弄到东西可别忘了我的那份。＂
　　矮个子亲热地拍了拍向如斌的肩膀：＂赖兄就放一万个心，我们弟兄如果不讲规矩，哪能平安行走江湖十几年，没你的牵引，我们哪能办得好事情？到时候四股平分，绝不食言！＂
　　向如斌嗯了一声，下山去了。
　　回家后向如斌急忙叫向燕在网上给他搜文物方面的知识，在心里嘀咕道：妈哟，真嘞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呢，老子不学点，到时间他们分些破铜烂铁给我，白辛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