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爱情不是救赎,爱情只是让我们免于救赎。每个女人都是天使,在追逐幸福时,只是有些折了翅膀,有些伤了心智。但成长仍是让幸福永不停止递增程序的唯一有效手段。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干烈的冷风把人裸露在外的皮肤撕裂成一道一道的口子,然后好似流出汩汩的鲜血,火辣辣的疼痛,直至天寒地冻的寒冷。 长沙十二月的清晨,灰暗与黑暗在争扎,空旷山头,层层密林如鬼魅,如呛人的浓烟。秀丽的岳麓山一扫白日的新鲜与宁静,诉说着无法言喻的孤寂。 秦桑穿着薄薄的棉布睡衣,蓝白相间的花纹,从洗漱间回来。那是一段长长的裸露在外的走廊,上面挂满泛着淡淡香味的各式内衣。整个走廊湿漉漉,常天阴郁而寒冷。不远处的校园饭堂已是灯火辉煌,在黑暗中显得突兀,窗口里显映出忙碌的身影,仿佛有英俊小伙拭汗的情节,有勤工俭学的清纯少女打哈欠时流下的泪,还有长着胡子的大叔长长的吆喝声。她不自觉的靠在栏杆上,那些常年在不同稚嫩双手抚摸下的锈迹已变得平整而光滑,光滑下透出的冰凉却依是让人心惊,亦如人之成长。 清晨的五点,在大学,从来都是被天使们遗忘的时间。不再有朗朗的苦读,惺松的睡眼及不知所措的呓语,它安静而详和。秦桑捂了捂肩膀,长长吸了口气,还真是凉呢。转身回到尚有余温的被中,周围尽是室友均匀而流畅的呼吸,偶尔传来翻身时铁床吱吱的响声。常常就这样失眠,整夜整夜,盯着床板,茫然的对未来充满恐惧。很长时间内会突然觉得人生毫无意义。只是上天用来取乐的一群小丑,肆意摆放,随意安扎。他或许也叫你天使,却给尽黑暗与坎坷,鼓励你挣扎,却不给你出路,接受你不能接受的旨意。 又是一个狂奔的早晨,夹着数学课本,飞舞着满头乱发,在人群里穿梭。教学楼大门缓缓闭合的一瞬间,瘦削的身体,再一次顽强的穿越。回头看着那些气喘吁吁而又无奈得说粗话的同僚,成就感油然而生。秦桑慢悠悠,装做不经意地抬起左手,瞄了眼黑色而小巧的手表,莞尔一笑,8分钟,破记录了。 拿出阿妙早上留下的便条,方知是可恶的高等数学课,不知道那些符号和运算为什么总也学不完。更不明白,那些深澳而枯燥的微分,积分上哪可以用得着。她走到二楼教室门边,听到数学老师那熟悉的绵绵不绝于耳的声音,皱皱眉头,转身回到楼梯间,坐在台阶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过长的牛仔裤踩在脚底,裤角早已破烂不堪,不知听谁说过:秦桑,你应该把裤角卷起,要不就干脆去剪短。 "是应该剪短一点,可是我怕我会把它剪成短裤。" "那换双鞋好了,你就不能穿双高跟鞋么?" "天哪,你存心不让我活吗?运动鞋我还成天崴脚呢。" 想不起来是和谁这样说话了,应该是有些时日了,床下会开始有高跟鞋的踪迹,但穿的次数依然少得可怜。最近发现想不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这多少让她有点惊慌。 偶尔会抽烟,看那一明一灭的火光,在她鼻下闪烁,像呼吸的潮水,在汹涌中沉睡。对此却不会沉迷,就像酒,对她而言,只用来浇解忧愁。烟雾使她的舌尖麻木,她尝试去品尝,将烟含在口中,竟就这样狠狠的呛住,咳嗽的声音在楼梯间飞转流传。她扶着楼梯护栏站起,仿佛这样可以将呼吸道抚顺。一眼望下去,却看到一个穿大大的白色毛衣的男生站在她下面的楼梯上,坏坏的笑开,一缕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他明亮的眼睛。手上的登记簿表明,他是学生会查勤的。她将烟头摁灭随意的扔进垃圾桶。用手捋顺头发,转身走进教室。却听到后面有人小声嘀咕:应该是数学课吧。 静静的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将课本摆在桌上,才发现原来千辛万苦带来的居然是国际金融的教材。千愁万绪开始涌上来,不能抽烟便只好睡觉。她是决意要去和周公商讨什么时候粗心和大意才会离家出走的。快要入睡时,手机铃声阵阵响起,那是一段婉转的红灯记,优美的旋律,空旷的唱腔。按下接听健后,从容的走出教室。5年不见的表姐。她能感受到后面如炬的目光,只听得教授叹口气:如今的大学生啊,便接着讲课。 冬天的夜空很美,高远而宁静,有时甚至会觉得还带有一丝妩媚。操场是位于半山腰的,周边已没有多少树的遮挡,入夜后会显得更为寒冷。很多年前便开始一个人在晚间散步,自说自答,静谧的享受。山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冰冰的凉,坐在足球场的看台上,身体一直在哆嗦,喜欢这样将自已置于恐慌和痛苦中,牙齿的嗑碰声让她觉得难受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接受它的过程和挣扎,所以,明知是苦难,当你愿意接受它时,便也有了它的美好。 她从小便是孤僻的孩子,尘封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只是在自已的世界里旋转回环,看不到外面,体味不到别人的生活,感受不到众生的炫丽和多彩。偶尔对着陌生人讲一大堆莫名奇妙的话,但没人能明白这莫名奇妙背后的的无奈和痛苦。无法感知幸福的残缺,常常思考生与死的差别,她有时会觉得自已是了解为什么要选择死亡的,死亡有时并不只是绝望的表现,或许他只是累了,需要休息,需要长时间的休息。经过一个漫长的等待,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旅程。这段旅程或许会更为美好,却也可能更加曲折。但值得期待。但有时又会觉得害怕,害怕在另一个世界也要这样生活。 她从不是渴望金钱的女子,也从不认为金钱与幸福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中午表姐的电话确实让人心动了。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有着透明的肌肤,很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已嫁到深圳多年,嫁给一个有钱的香港男人,有很大的啤酒肚和8岁的女儿。 表姐在电话里说:桑桑,过来见个人吧。三十多岁的生意人。 她当时并没有觉得奇怪,每个人都有既定的思维方式,犹其是当这种方式得到过肯定后,会更加坚定。 "我在上课,考虑一下,你现在在长沙吗?" "明天会在长沙,和你姐夫一起回来看看。那人挺不错。" "哦,帅吗?"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她竟然会问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帅不帅。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经短路综合症。 电话里传来爽朗的笑声,她17岁便跟了那个男人,20岁转正结婚,其实也就比我大3岁,25岁的女子,笑声却还能像孩子一样天真,笑容天 真的女子,要么很幸福,要么根本不幸福。 "帅"她肯定的答到,"还是个孩子,呵呵"。 寒冷的风从山谷的狭缝中挤了过来,更显凌厉,让人神志清醒。耳朵也冻得生疼,一把扯下脑后的橡皮筋,让头发泻下来,长长的黑发,很是柔软,曾有人说过,把头发放下来,你是美丽的。裹了裹大衣,拿出手机,康琪的信息:小美女,晚了,回来吧,给你留了好吃的哦。这些人,总让她觉得异常温暖。善良而温婉的康琪,精明而能干的阿妙,人缘好得不得了的小林,还有美丽的芹子同学。 回去时,宿舍里很是热闹,大伙都在,香香的口味虾,到处躺着的可乐与啤酒罐,小林站在床上跳舞,康琪边看书边骂她神经,语气轻柔而宠溺。她坐在芹子的床上,拿起可乐,想了下,换了啤酒开始喝。 "我喝过的,笨蛋。"阿妙伸出手猛敲她的头"喏,给你这个,今天又怎么了,多愁善感的姑娘。" 康琪放下书,"喝酒啦?有心事?小林,你别疯啦,真受不了你。" 秦桑一口气喝完剩下的酒,抬起头,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概。悲壮得很。"我明天去相亲了。"宿舍顿时安静下来,接下来便只见枕头乱飞,芹子把刚收的玫瑰一朵一朵的给拆了,花瓣撒了她一头。捡起一朵,放在鼻尖,真香。小林欢呼一声。"EQ,你终于开啦,我们都等谢了。" "开了?开什么?"秦桑一头雾水。 "花开啦,咱们是五朵金花啊,不是早跟你说了嘛,又忘了。真不知道你脑子是想得太多,还是根本没想,该记的一件都记不住。" "他四十岁……"没让人说完,大家都跳下了床。小林踩在一可乐罐上,疼得眦牙咧嘴。"EQ,拜托,又让我受伤,大家眼镜都给跌破了。" "我表姐说三十多……" "那就是说可能只有三十岁咯,刚好符合你理想,大十岁呢。去吧。"康琪不等她说完开始怂恿。 "又高又帅又有钱,温柔体贴外加才华横溢。雪那样美丽,翌那样温柔,哇__"芹子一脸的花痴样,满眼都是星星在闪烁。 "明小溪小说看多了。"阿妙白了眼芹子。 "我估计没四十都有三十九。"秦桑平静的说着,开始收拾满屋的垃圾。她比谁都明白,或许爱情可以解救她,中和那骨子里的忧伤,只是她一直都害怕,却不知道害怕什么。或许是伤害,或许是别离。或许是得不到,或许是得到又失去。就像看三毛和荷西,即使是幸福的时光也能让她泪流满面。对悲伤的预知时常让她觉得恐惧。 星期六的早晨,秦桑开始翻箱倒柜的找那条黑色的及膝短裙,宿舍里有人用翻身来表示抗议。突然想起,去年就已将它送人。找了条还算合身的牛仔裤,深蓝色,膝盖和腿部经过磨旧处理。拿起来,看了看裤角,还好,磨损得并不严重。赶紧套上去,有点松,是又瘦了,吃得很多,却总也胖不起来。黑色的高领毛衣,大大的领口,可以看到里面精致而明显的锁骨。披上米白色的大衣,穿着运动鞋便出门了。 是在五一路的南洋街口下的车,徘徊到平和堂,又走到步行街,虽说是零下一度了,路上的行人可是一点没少。成群结队,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游荡。湛蓝的天空,好似一副中国画,无懈可击的泼墨技巧。连绵而依傍的建筑,在冬日的阳光里显得格外单调,白花花的阳光,慵懒的人群,还有偶尔在头顶飞过的一只小鸟。 她已略有些烦躁,开始揉头发,跺脚。拨通电话,语气生硬"我找不到地方,地下党活动吗?,那么隐秘。" 十分钟后终于看到一扇半圆形的木制拱门,门口服务生看着她的脸微笑,帮着开门,低头看到她的鞋,笑容的幅度有点加大。她有点拘紧,看到自已有点脏的球鞋,有点破的牛仔裤,还有点乱的头发。在陌生人面前,她总是拘紧,拘紧得不知所措。 旁边走过一名女子,精致的妆容,打理得很好的微卷的长发,高挑而丰满的身材,仔细看去,还有令人称羡的五官。薄薄的毛衣。薄薄的风衣,短短的裙子,长长的靴子。迎面而来,背面而去,留下阵阵余香,在光束的作用下,耳町发出夺目的光彩。这样的女子,仅从外表来看,该是人间极品。 回过神来的秦桑,朝着另一名人间极品的女子走去。表姐看到她,也忙起身,小心的在耳边说。 "不是让你打扮下么?女孩子家这样就出门了?" "头发给风吹乱了。"她满脸委屈,还不忘做个鬼脸。 "我表妹,呵呵,还在上大学。" 对面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微笑,继续看他的财经杂志,随口说道"请坐"他并不如想像中的老,头发有点少,但还不至于颓头,看不到他的肚子,穿黑色的夹克,偏瘦。 他抬起头,合上书,向她伸出右手"你好秦桑。"干净而修长的手指。她打量的目光正好遇到他深隧的眼神,她有了一瞬间的恍忽。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脸上的皮肤已开始松驰,粗糙而显得略失水份,眉毛粗重,清爽而干净。这是一个戴手表的男人。 "你好"秦桑伸出早已冻僵的手,它因红肿而变得比往常更有光泽。 "多穿件衣服吧,手太凉了"他继续打开杂志,冷不丁抛出这样一句话。偶尔会问问学校的情况,问问长沙哪些地方好玩。大多时间都是表姐与他在闲扯,她终是不善于与人交流,在陌生人面前又显得木纳。 整个过程,秦桑几乎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不停的喝果汁或是发呆,那个叫韩洛的男人亦是少话,整个场面有点冷清,只有表姐在极力挽回些什么。或是夸她,或是夸他。事后想想,多少是有些幼稚的。从看到他戴手表的那一刻起,对他是有好感的,多年来,一直固执的喜欢戴手表的男人,没有原由。却正因为这一丝的好感,让她感到卑微。 临走时,他递给秦桑一部三星的手机,说是当见面礼,然后对她说,你太瘦了,年轻人,开朗点好。 她执意认为,他的意思是嫌她太闷,这让她很火大。 "开朗与不开朗从来不是我们自已能选择的,先生。"秦桑把手机推还给他。大声说"再见"。拉开椅子,离开,因为生气力度有点大,大得颤到桌上的玻璃杯发生哐铛的摇晃声,像暴风雨来临前,雨点由大及小,直至停止。她总是这样莫名的又不受控制的发火。 "我会给你电话"丢给表姐一句话,秦桑把头发挽成一个髻,利落的离开。外面的风更凉了。 她一直享受这种忧郁,和灵魂对话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天马行空,毫无顾虑,她不能容忍别人对她人生态度的批判,从古至今,也没有哪条真理证明开朗要比忧郁来得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