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自西向东穿越上海蜿蜒流淌入黄浦江,再经长江流入大海。 我去苏州河之前是不知道他的名字的,那是乱花迷眼的时节,在日落前夕从黄浦公园信步沿河而上,河水黄中带绿,河面平静,偶尔泛起丝丝波光,没有船只来往。缘于河水的颜色并非如大多数城市中的那样墨黑且还未见其河就远远的能闻到一股恶臭气味,如此情景一时让我来了兴致,就沿着小河往里探个究竟。两岸筑着河堤,河堤内是由大理石铺就干净整洁的同样曲折蜿蜒的小道,小道里侧种满各种花草树木,花香扑鼻,柳树成荫。河流南北两侧除了沿河的人行小道外还有两条名为南北苏州路的干道,虽然道路一旁高楼林立,俨然时刻提醒你身处城市中央,但这里的静又能让你从闹市中剥离出来,可知此处与人流如织的南京路步行街只是百米相隔,与整日人山人海的外滩码头也仅仅是一里之遥,走在这沿苏州河的小道上,人群稀少,偶尔能遇见遛弯的老阿婆,站在河堤上的网鱼老汉,对着小河静静焚烧纸钱的中年夫妻(河流是祷告地),拱桥上摆摊的小贩,以及三五个追逐嬉闹的孩子。越是沿河往里深入,越能感到分外的安静。我不喜欢太喧闹,几次去南京路和外滩都是急步匆匆穿过,在这里脚步会不由慢下来。 然而,面对时尚技术的侵袭,古老的东西总是来不及缴械投降就已分奔离析,留下来的就成了一座墓碑作风景线供后人欣赏祭奠,所以河道两旁时有一两座历经一个多世纪的建筑出现,夹立在玻璃大厦间显得异常的突兀,还有一个个横空架起的建筑吊架以及为建筑工人临时搭建的蓝色低矮房屋也混杂其间。古老建筑的存在,仰观布满岁月刮痕的青砖水泥墙面上幽暗的窗户,思绪随之穿过时空隧道,飘向半个或一个世纪以前的此时此地,那时的苏州河如何?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那样找我吗 会—— 会一直找吗?—— 会—— 会一直找到死吗?—— 会。 这平静略带伤感的语调演绎的是电影《苏州河》里的开场对白,事情总是这么凑巧,在苏州河回来后不久就看到了这部影片。 影片开头用诗歌般的叙述开始:我经常一个人拍苏州河,沿河流而下,由西向东,穿过上海。近一个世纪以来的传说、故事、记忆,还有所有的垃圾都堆在这里,使它成为一条最脏的河。许多人还生活在这里,靠这条河流生活,许多人在这里度过他们的一生。在这条河上看得时间久了,它会让你看到一切。看到劳动的人们,看到友谊,看到父亲和孩子,看到孤独。我还曾经在一条驳船上看见过一个婴儿的降生,看见过一个女孩子从桥上跳下苏州河,看见过一对年轻恋人的尸体被警察从水里拖起来。我曾经有一次看见过一条美人鱼,她坐在泥泞的河岸上,梳理着自己金黄色的头发。 影片故事讲述的是发生在苏州河上的一段激情浪漫的恋情,当有一天恋爱中的女子遭到背叛时绝然从桥上跳入了苏州河,男子也因绑架入狱,三年过去,男子出狱后,开始了年复一年对恋人的找寻,期间曾遇到一位与其恋人极为相似的名叫美美的女孩,在弄清美美并非他恋人后继续寻找,最终,因那个他们共同喝过的特别牌子的伏特加酒在一家距城甚远的便利店里找到了她,随后,两人双双跳进了苏州河。余杰说:爱情是在追忆之中剥茧抽丝般得以呈现出来的。我想,河流的沦丧亦是如此。这是一次爱情的背叛,也是一场对河流的背叛,男子在忏悔中寻觅那份失去的爱,人们在忏悔之中追寻逝去的河流。距离影片拍摄的时间不过十几年,河两岸的房屋桥梁道路早已焕然一新,今日看到的苏州河,早已不是影片中随处可见的斑驳的拱桥,破落的房屋,歪曲脏乱的人行道,河里也不见有过往的船只,人们的生活亦不再需要依靠它。经过苦心整治后日益清澈的河流真的还能完好如初么? 后来也曾在上海老一辈的作家里读到有关昔日的苏州河情景,情景亦是那般美好,河水清澈,河草青青,鱼跃河面,波光潋滟。不过再美好,往后只能在那些文字里去追忆了。赵丽宏笔下的苏州河是由悲观到盲目的乐观,当他看到日渐清澈的苏州河时,竟然生出这样的感叹:一个能把梦想变成现实的时代,是令人神往的时代。殊不知清澈的背后又有多少鲜为人知的肮脏?殊不知在这个城市的外围,抑或是另一个即将沦陷的小县城的河流却正在上演同样的厄运。在半个或一个世纪后的那样时代还是令人神往的时代么? 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潜藏着一条河流,它总与童年相关。 童年时光家乡的河流也清澈无比,两米多深的河水,站在岸上便能看到岸边河底游玩的鱼儿和流沙。即使在多讯的时期,洪水过后二十多天河水就恢复清澈。在冬季,河水透明得如同乡村的空气。也常听祖辈父辈提起说更早以前,村名洗衣洗菜都是在河里进行的。(河流是祷告地)每当我心情不快的时候总爱到河边走走,看鱼跃虾戏,夏日里干脆变成一条鱼,畅游河水间,傍晚时分坐在柔软的沙滩上看晚霞的红晕把河流染成一段红色的绸子。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家乡的河水像记忆一样渐渐模糊浑浊起来,人们被利益熏晕了头脑,良心被铜锈镀成黑色,河流上游的工厂一天天多了起来,河里架满了冰冷的钢铁怪兽,如同魔爪般肆无忌惮的要将河流掏空。 如今,清澈难留,沙滩不再,留下的是满目苍夷。 如今,李白诗中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那种声像美景那份宁静不复存在,我们只能在古典诗词里去遥想。 苏州河的沧桑变迁何尝不是每条记忆中河流的昨日、今时和明日呢? 它们都难逃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