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两点多钟,周瑞云和金部长在老板办公室里仔细倾听老板说一种国外的庭院用品,如何改型设计,需要增加几个功能。她忽然感到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老板正说在劲头上,他此刻绝对不能中途走开,只能任其振动,还好一会儿不动了。她知道这是许世耕打来的,因为她俩以前有过约定,在老板说事情时,她绝不接听电话,免得老板不高兴。老板一字一腔地又讲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她见老板拿起水杯表示告一段落,休息一会儿的时候,站起说自己要出去一下,老板点了点头。 她来到过道拐角的楼梯口,打开手机一看,果然是许世耕打来的。她打了过去,问是什么事情,许世耕告诉她,他已经快到‘米兰丽姿’厂门口了,他是来办理辞职手续的,他叫她在厂院里等他。周瑞云感到很别扭,她纳闷他怎么这么急着来办辞职,过几天就不行吗,就是来办辞职为什么中午不来个电话,知会一声,和她讨论一下,"尽干这措手不及的事!"没办法已经到眼前了,只能去厂院里等他,看他怎么说。 她走出办公楼。楼前是一条和楼并行的角道,道两边各种一排高高密密的松树,既显得庄重,又能屏蔽掉外部干扰办公楼的噪音和景物。现在这两排松树正好成了周瑞云的天然遮挡物。她跃过两排松树,回头看办公楼,还好松树挡住了视线。她窃喜。松树真是个好树种,经年累月,不掉叶不变色,真给她帮了大忙。她隔着厂院向厂门口望去,许世耕正好走进厂门口。她高高地抬了一下手,冲他摆了摆,并指了指楼上,她的本意是我招手你就别招手了,叫楼上的人们看见。许世耕看懂了她的意思手刚抬到胸前就放下了,然后大步流星冲她走来。走到她眼前说:"真聪明,你太会选择地形了。" 周瑞云没有接他的话头,皱着眉头说:"你想起什么来了,怎么这阵儿急着辞职?" 许世耕看着她说:"别皱眉头啊,我这么干,也是为了你。你想,我在那边的事,很快就会传过来。我要是一名工人,那就无所谓了,谁看见就看见吧。可我在那边是一个管事挺多工作很忙的领导干部,很显眼的。在这边我也有一定的知名度,更何况,凡是这个厂里出去的人都知道咱俩的关系。我不赶快来辞职,于你于我都不利。我把这件事和齐厂长说,他认为还是掌握主动辞了好。他马上派车送我过来办辞职。我在道上想,我辞了职对你可能很不利;可我不来辞职,对你更不利,这是把要命的双刃剑。哎,你要是听我的多好,一块到那边,省了多少麻烦。过几天,他们要是知道了我在齐厂长那边,往后可有你受的了。" 周瑞云皱着眉头说:"别提这个了,你不是来辞职的吗。那就赶快辞职去吧。"周瑞云一挥手继续说:"你编个什么理由告诉我。" 许世耕笑了笑说:"编什么理由,我都想好了。我就说,我老家的一个本家哥哥在沧州开了一家工厂,急需我过去帮他。不去都不行,他动员了我爸妈打电话把我叫回去,不答应就不许我回来,没辙了,只能遵守父命。他们要是问起你,我就说,等明年工厂分了红利,把你取回去,一块入伙。你看这么说行不?" 周瑞云白了他一眼说:"男人都是瞎话大王,我看你来天津锻炼了这几年都成演员了,说瞎话连眼睛都不眨巴。" 许世耕忙说:"都是形势逼的,说真话,他们让我走吗?" 周瑞云自语道:"你是走了,可烂摊子全甩给我了。" "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你要是和我一块走,那咱不是轻轻松松奔前程吗。" 周瑞云避开他的眼光说:"老板这些天把我抓得倍儿牢,我哪能伤他的心呢。人啊,都得有点儿良心,我宁愿人们评论我。即使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我也要咬牙坚持,让时间来评判我的人格品质吧。" 许世耕看着她说:"唉,你说得这么悲壮,那我是走,还是不走!我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优伤,我心疼啊。要不我干脆不走了,咱们在这共同等着老板的工厂低迷下去,当他的殉道者。" 望着许世耕那双真诚爱惜的深情目光,周瑞云自嘲地说:"何必都当烈士呢。地狱是我自己选定的,还是我下吧。钱要放在两个口袋里才保险。既然你昨天晚上给我描绘出那么完美灿烂的图画,为嘛因为我毁了它呢。我还是那个想法,我帮老板忙过这一阵后,了却了我的心愿,就去找你。" "你呀,思想太简单,放着省心痛快不找,非钻牛角尖,你以为我来的路上就没想过你以后的处境吗?还是那句话,心一横,眼一闭,什么也不想了,马上跟我走,一切想法都抛到脑后,就是有人骂你,咱也听不见了。" 她瞧了他一眼说:"丢掉良心的事,我做不来。你就别再给我洗脑子了。" "哎呀,听你这么一说,我不成了无情无义的人了。" "这你又多心了,你和我的位置不一样,你不欠这个厂的任何情面,你完全可以一无牵挂地走人。" "你呀,太重感情了。名正言顺地跟我走,回老家创业,这是多么充分的理由。" "得了吧,瞎话说得连你自己都信了。你知道现在老板多么需要我,就在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和我还有金部长说他的产品设想呢,而且让我尽快画出图纸来。面对老板如此坚定的信任,我能抬腿走吗?这种事我真的做不了,这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 许世耕深情地望着她,他不想再做她的工作了,他说:"那你就按咱们以前的约定,继续在这干吧,我在那边随时等着你。" "眼下只能这样了,你去办辞职手续吧,我到老板那说一声,然后去你宿舍帮你整理行李。" 许世耕心存不甘地看着她,默默点了点头,把宿舍钥匙给了她,然后绕过松树,走进办公楼。 周瑞云定了一下神,调整了一下情绪,回到老板办公室。老板正和后勤保卫的主管说厂里的事情,见她进屋,对她说:"小云,我刚才说的思路大致就那些,你回去结合我给你的资料,和金部长商量着,先搞出个初步方案,画出草图拿给我看。明天咱们再继续讨论。"老板的指示,正合她的心意,她忙答应,拿着资料走出老板办公室。 此时她不想回办公室,在同事们的面前碰到许世耕,大家问这问那她会尴尬的,她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如果几天后真相大白了,她成了什么人。她抱着资料,避开人,直奔宿舍楼,为许世耕整理行李。 当许世耕办完辞职手续回到自己住了六年多的宿舍时,周瑞云已经把他的铺盖卷,衣箱,书籍都收拾好了。看他进来问:"都办好了?"他点头。她又问:"没有人刁难你?"他摇了摇头说:"我从来没为难过别人,现在,别人自然不会为难我了。"她凝视他说:"冯部长相信你的话了?"他舒了一口气说:"咱编的天衣无缝,他不得不信。当然,他要是明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他也不好意思道破。只是我这些瞎话,对你以后很不利;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她说:"事已至此,我听天由命了。"两个人都不言语了,四目相对,心里纵有千言万语,现在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许世耕走过来抱住她,两个人热血沸腾,一个长长的吻,一切都在不言之中了。分离时的理解,理解中的分离,两个人都流下了泪水。许世耕说:"撇下你,我真是舍不得啊!"周瑞云说:"为了咱们的理想你就走吧。" 周瑞云从车间找来一辆平板车,许世耕推着自己的行李走出厂门。他回首深情望着自己工作了六年多的工厂轻声说:"‘米兰丽姿’我悄悄地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一样,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连我心中的最爱最难舍的亲密爱人都暂时留下让你保管。从二十一岁到二十七岁,我把最好的时光都给了你。来的时候我是一个毛头小子,走的时候我是一个充满自信的大龄未婚青年;来的时候我充满了幻想,走的时候我满怀着希望;来的时候我孑然一身,不知愁滋味,走的时候虽有佳偶却不能同行,令我情愁无限,不能割舍。"他深情看着身边的周瑞云,她的脸上浮现出"蒙娜丽莎"般的微笑,也回眸深情地看着他。 等在道边的汽车司机开门出来,帮他们搬行李,行李装好了,许世耕恋恋不舍地打开车门,不肯上车。 周瑞云示意他上车,说:"不要惦着我,去吧,好好干你的。" 许世耕点点头目光凝重地说:"小云,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有不顺心的事,常和兰英说说。我会和你经常通电话的。" 周瑞云点头答应他:"走吧,走吧。" 许世耕钻进汽车关上车门,汽车开走了。 周瑞云望着汽车一点点变小,她的眼睛模糊了,泪水顺脸颊流下来。自己心爱的人走了,从告诉她跳槽到现在辞职离去,满打满算不到两天时间。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朝夕相处的人,就这样消失了。再想和他说话,只能通过手机了。周瑞云揉了揉眼睛,使劲向公路尽头望去,汽车已经没影了,确实没影了,失落的她拉着平板车走回厂里。 送走了许世耕,周瑞云心怀忐忑地走进办公楼。此时此刻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和精神状态去面对金部长冯部长和老板。继续装傻,蒙骗下去,她周瑞云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像个电影演员似的逢场作戏,或是像个特务,面无表情,深藏不露。她根本没有这么深的城府。往日的沉稳安详,不露声色,那都是她的性格使然,根本没有处在这种情况下。现在她突然觉得,人活着处在这样情形下真不容易,马上找他们说明事实,说明自己留下的想法,他们会相信吗?自己虽有一片好心,要报效老板,可老板能领情吗,他还能那么相信她。此时周瑞云才真心感觉到,自己已经处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她感觉到别人看她的目光都是异样的,该说话的熟人还没有张口,她已经快步走了过去。过去后,她又后悔,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像个偷了人家东西的小偷,被抓住后,放出来不敢见人似的。她正在懊悔自己的心态怎么变成这样的时候,金娜拦住她说:"小云,金部长喊你,在他的办公室,叫你快去。" 她以为金部长是为老板安排的任务找她。推门进去一看,除了金部长,里边还坐着冯部长。两个人也不像平时找她那样,热情地喊她小云。而是神态庄重地看着她,像看一个不认识的外人。周瑞云被他俩人看得极不自然,喘气都感到犯憋。 "小云,你说。小许辞职真的回沧州了?"冯部长的口气有点冷。 这一问,让她无法回答。是说真话好呢,还是说假话好。毕竟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两个人,是平时她最尊敬和信赖的人。 "小云,你和我们说实话吧,事情的真相,我们大致都知道了。"金部长一脸信任的样子。 "你们,你们全知道了,是,是从哪---------知道的。"周瑞云的声音说到最后几乎没了。 "这种事情传得很快,你不说,别人也会背着你传的。"金部长说。 "其,其实一开始我是极力反对他去的。他只说是去看看,可齐厂长硬把他留下了。他,他本人是乐意去的。"她低声回答着。 金部长和冯部长对换了一下眼色。 金部长说:"人各有志吗,可他去了那边,对你的影响就大了。我和冯部长作为知情人,没有理由拦住小许,可你的身份特殊啊,我们必须上报老板,我们的职责不允许我们有这种疏漏。小云如果你不是老板的产品设计秘书,处于咱们这样的关系,我们把你悄悄调动一下也就算了。但你的位置太特殊了,直接关系到厂里的商业秘密,就只能另当别论了。" "我,我对老板的忠心,你们是知道的,这么长时间了,你们没看出来?老板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做伤害他的事情呢?我,我就是为了报答老板,才留下的。老板现在这么需要我,我哪能抬腿就走,让他痛心呢。金部长,冯部长,你们应该是了解我的呀。我以前做过伤害老板,伤害工厂,伤害你们的事情吗?我有我的良心和做人的准则,有为谁工作为谁保密的道德底线。话说回来,老板对我那么赏识,那么爱护,那么看重我,我忍心去伤他?现在什么时候了,工厂到了怎样的关头,你们比我更清楚。我所以不走,就是为了帮老板实现他的设想,打好这个反击,让咱们厂走上更好的前程。"周瑞云说得情真意切,字字都落在了金部长冯部长的心上。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冯部长清了一下嗓子,打破了沉默,他说:"小云,这件事,我们能相信你,可别人未必能相信你,老板未必相信你。我们作为你和小许的领导,知情不报,老板是要砸饭碗的。还是金部长刚才那句话,你的位置太特殊了,小许又是去了齐厂长和汤姆的工厂。这两个人对老板的威胁,我们不说你也是很清楚的。美国大客商没有接受老板的独家邀请,而是先去了他们那,过两天再来咱厂,在这利益攸关的时刻,我们能玩乎我们的职责吗。把这件事告诉老板,是我们的责任。但,采取不采取措施,那是老板的事情了。" 金部长走到周瑞云跟前说:"事情就是这么残酷,小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仓库管理员,一个小会计,这种事就没这么严重了。现在你是新产品设计的核心人员,老板构思产品的第一个接触人,这个事就不这么简单了。" "你们能不能暂时对老板封锁消息。"周瑞云恳求地看着他们说:"让我帮助老板完成这次新产品设计工作吧,我根本不想伤害老板。他六十多岁的人了,还在为这个厂努力拼搏,寻找商机,不能因为我的问题,让他分神。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让他的头脑受到不必要的干扰,是我最不乐意看到的事情。我知道你们职务在身,不得不办。可你们也要想想,老板这个时候怎么能受到刺激呢。我知道许世耕这个时候去了他不该去的地方。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去追求他的人生价值,任何人也挡不住啊。这个时候,我只能约束自己,我要对老板忠诚,我要报答老板对我的知遇之恩。金部长冯部长,如果你们要报告老板,能不能晚几天,让我为他再工作几天,把我手上的活干完。然后再让老板制裁我,我用我的人格保证,我不会泄露任何一丝一毫的产品信息。"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在办公桌上,说:"你们把我的手机收走吧,我决不会对外打一个电话。现在我就和许世耕通电话,两个月内终断一切联系,以证明我对老板的忠诚。"说着拿起手机,按号码。 金部长拦着她说:"小云,小云,用不着这样。" "不,不这样,不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她接通了许世耕的手机,说:"喂,我是周瑞云,现在我向你提出一个要求,为了这里的工作,咱俩人两个月里不要通电话联系了。打完电话,我就把手机交给金部长保管。具体什么事,我以后向你解释,再见。"周瑞云关掉手机,把它放在桌子上。 "小云,你真是--------"金部长无奈地说。 "金部长,冯部长,现在我出去。你们二位商量怎么向老板说吧,下班时我听你们的信儿。我现在就去做老板安排我的工作,金部长您对新产品有什么想法,一会儿过来告诉我。"周瑞云转身走出办公室。后来她才知道,这两个人在和她谈话之前,只是怀疑许世耕的去向,两人设计好了诈唬她一下,没想到还真套出了她的真话。当然,她对他俩的行动一点儿也不生气,原本她进退两难的境地,冲动中既告诉了他们实情,也讲出自己的真话。说完后,她反倒轻松了,再也没有了刚才进办公楼时的窘态。 周瑞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拿出铅笔纸张,打开老板给的资料,她仔细回想老板向她和金部长阐述的构思。她极力平静自己的心绪,把刚才谈话时的激情强压下去,她暗下决心,要尽全力把老板交给的任务干好。 她努力工作着,晚上她值班,整个开发部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那,不停地写啊,画啊,别的人不是去车间玩,就是聚在一起聊天,他们低声讨论着周瑞云,讨论着许世耕。周瑞云不管这些,她已顾不了许多,她要把自己的图纸画到最好最令她满意。 晚上下班后,她把资料图纸搬到宿舍。她预感到,这可能是自己为老板画的最后一批新产品图纸。她一定要好好画,不留下遗憾,即使到了老板那被打成了一堆废图纸,她也要一丝不苟地干好它,以达到自己良心上的平衡和满足。 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晚。头天这个时候,她还想和许世耕通电话呢。今天,电话没有了,下班时金部长叫她去拿手机,她没有去,她就是要表示一下自己的决心。还好没有手机,她不用向许世耕讲今天下午他走后发生的事情。她可以心平气和专心致志地进行思考,思考自己这样做,能不能得到老板的理解。 她拿出许世耕的照片对他说:"你找到实现人生价值的地方了,可把后遗症留给我了。你也不问问,我这单薄的肩膀担得动吗!"她好像听见许世耕对她说:"那你就甩掉包袱,轻装上阵,找我来吧,我的怀抱是你安详宁静的港湾。"她向他的照片一拱嘴,耸着鼻孔说:"去去去,你又来瓦解我的斗志,分化我的决心,我不要听你的劝告。我已经发出了我的誓言,我要去实践我的誓言,什么叫一诺千金!不改变初衷,不食言,遇到困难不反悔,那才是一个有信誉的人。"许世耕瞪着她说:"那你就自己忍受吧,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周瑞云也生气了,"你给我闭嘴吧,不要来打扰我!咱俩现在是井水河水的关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不和你说了,我听天由命了。"周瑞云用本子盖上了许世耕的照片。 事情的发展真是不随人愿,周瑞云的最大担心终于出现了。第二天她到办公室上班,她把自己画好的图样全部交给金部长让他看。金部长看着她因熬夜通红的双眼很不情愿地告诉她,让她去大理石车间协助主管工作,负责产品质量管理。对讲机里再也听不到老板"小云,小云"的呼声。她很有自知之明,没再向金部长强调自己的愿望,也没有去找老板,说明自己的心愿。只是把对讲机上交给金部长,就到大理石车间报道去了。 大理石车间在"米兰丽姿"厂算是一个小车间。最早是为大宗产品配套花色品种的小班组,市场定货激增以后,老板才决定把它扩大成独立的车间。前些天车间里管技术质量的干部另谋高就了。周瑞云正好被安排进来,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这个车间和老板新设想的系列产品搭不上边,周瑞云被彻底隔离出来。 大理石车间的主管徐进三十多岁,原来是大理石组的组长,班组扩大成了车间,他也跟着水涨船高地升了上来,他接到通知后,一扫往日的热情,很冷淡地接待了周瑞云。办公室里的几个小干部互相耳语着,仿佛她是一个天外来客。她不理睬这些,只有工作才能使她心神安定。按照徐进对她的工作安排,她深入到班组里,查看产品的技术质量,向班组长向有经验的工人师傅请教,共同协商把质量问题解决掉。 两天后的傍晚,在食堂门口,她碰到了兰英,兰英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这两天我一直找你,你的事情传得好快啊,好多人还来向我证实呢。我要是你,我站起来就走,叫他们作践呢!老板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真心想帮他的人,他往死里踩你;成天糊弄他钱的人,他稀罕的了不得,照这样下去,这个厂真干不长了。"周瑞云忙拦住她说:"别这么说,咱不还得在这挣钱,求生活吗。把厂子咒垮了,咱不也受罪吗。"兰英咧了她一眼说:"就你护着老板,护着厂子。我和我那口子已经给许世耕打过电话了,只要他那边需要我们,我们立马站起来去那边工作。我可不像你,什么报恩啊,心里过不去啊,这可倒好,他把你发配到大理石车间了。徐进那小子不是好鸟,你可得戒备着他,别让他给算计了。"周瑞云点了点头,并告诉她,不要把自己现在的情况告诉许世耕,让他不放心。兰英点了点头,端着饭盆走了。 吃完饭周瑞云回到宿舍,今天不是她的值班日,她坐在书桌前,看从工人师傅手里借来的工作手册,上面记了一些生产中的技术数据和方法诀窍。 八点多钟的时候,金娜回到宿舍。周瑞云问她:"今天不是不该你值班吗。怎么没走?"金娜哼了一声说:"命苦啊,我负责的活出了点小问题,我叔叔硬叫我今天必须解决了。没法子,不但下班时没走,看样子晚上也走不了。给我铺好床啊,本小姐今晚下榻这里。你个落毰的凤凰,好好伺候伺候我这只芦花鸡,对了,现在陪我去洗澡,给我好好搓搓身上的老皴,就势我也给你搓搓,你需要旧貌换新颜了,没人疼你了,我疼疼你。"周瑞云经不住她强拉硬拽,跟着她一块洗澡去了。 夜里两个人躺在各自的单人床上,都睡不着觉。索性坐起来聊天,金娜说:"你傻呀,放着美满幸福的日子你不去追求,在这受窝囊气。我要是你有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又有这么大的才气,有高枝我就奔。趁年轻不多挣点儿钱,等有了孩子就出不去了,像我们市里人有父母帮着还轻松点。你和许世耕一对盲流,外来妹,结婚有了孩子,谁帮你们。总不能把孩子送回乡下老家吧,自己的苦没受够,还让孩子替你们去受吗。对了,你们还得买房子,置家当。真没见过你这种人,老板的饭里有蜜啊,这么好吃,打着骂着都不走。" 周瑞云只是一个劲地笑,任她这么数落她。 金娜打了个哈欠说:"光听我说,你不说,你心眼太多了,我知道我在这为嘛睡不着了,老公每天搂着我,我听惯他的心跳声,一会儿就睡着了。现在我得跳槽到你被窝里,听你的心跳,不然我真的失眠了,明天白天就惨了。"说着她下地从她的床边走过来,周瑞云摆手拦她:"不行,不行,我一个人睡惯了,再说床这么窄,你这么胖,两人不行的。"金娜抓住她的手,抬腿上床说:"你先预习预习两人一块睡的好处吧,也就是我照顾你。帮人帮到底了,让你体验一下,二人糗在一起的好处,越挤越暖和。"一百一十斤的周瑞云哪里是一百六十斤的金娜的个儿,一倚就把她挤进床里边去了。然后关灯,躺下胳肢周瑞云,说:"就今天这一回,明后你磕着头求我,我都不来照顾你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还不干了。"周瑞云笑着喘着说:"好姐姐,好姐姐,咱们睡觉吧,我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