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牙齿

　　小莲，长在大山深处的小山村，今年9岁，红红的小脸蛋上长着一颗大鼻子，打小就被邻里乡亲嘲弄＂二寸的鼻子三寸的脸＂，小莲为此愁苦不已，自己也是爱美的女孩儿，暗地里在母亲面前哀怨＂怎么不多长的像妈些＂，母亲不置可否的笑笑，安慰道＂长的像爸爸命好＂。
　　周围的人都说小莲命好，厚厚的鼻子，大大的耳垂，小莲还不太能理解大人们说的命好是什么意思，能确定的一件事情是鼻子和耳朵给自己带来了非常大的烦恼，让自己经常成为了邻里乡亲或亲戚聚会的话题之一。小莲为此还专门蓄了短发，短发不容易让人发现耳垂的缺点。但鼻子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小莲实在没找到好的遮盖方法，小山村传来的一阵武侠风，电视里仙女遮面的白巾倒曾给了小莲一点灵感，但迫于家境贫寒，小莲买不起飘飘欲仙的白巾，小莲便只好做罢。
　　不过，小莲最近最烦恼的倒不是鼻子，也不是耳朵，而是牙齿。
　　事情还是源于1年前了。
　　去年三四月份，正逢小山村春回大地，桃花杏花油菜花十里飘香，映山红野白合木瓜子争奇斗艳，父母边哼唱山歌边一压一蹬，用泥巴做着圆坨坨，奶奶满脸欢笑的穿梭在油菜地薅锯锯藤，小莲和妹妹一会往圆坨坨里放种子，一会帮奶奶薅几把菜叶锯锯藤。
　　小莲和妹妹玩的正兴起，村口远远传来熟悉的声音，配上家门口叮咚的溪流，小莲的心情更如放飞的大雁，来不及叫妹妹就独自往村头跑去。远远的看见表姐小英，边唤着小莲的名字边跑过来，小英扎着马尾，穿着黄色花裙子，小脸蛋生的漂亮，可惜就不该有一口龅牙。 到得跟前，好久不见的俩姐妹拉着跳了半天，妹妹跟着也屁巅屁巅的又叫又跳，小莲羡慕的拉着表姐的花裙子看来看去，商量着等会换衣服穿。
　　小英是小莲大姨家的孩子，比小莲大两岁，算是亲戚中仅有的同龄人，所以俩人感情非常要好，只是两家相隔有七八里路，还多是山路，所以一年见面机会也不多，这一次小英是随父亲到朋友家吃酒，因离的不远，特地跑过来找小莲玩。
　　小姐妹许久不见，见面自然玩着玩着就疯的难以控制了，父亲母亲看着高兴，也只能劝着仔细别伤着。小莲有一串项链，是用在河边田坎上摘的田糊子米米串成的，小莲一直爱如珍宝，这次见表姐来特意得意洋洋的拿出来给小英看，两人就开心的你拉我扯起来，扯着扯着小英就把小莲摁在床上，做着要用项链套小莲脖子上困住小莲的举动。一拉一扯之间，外人也没看清怎么回事，听着咯嘣一声，小莲感觉少了什么，小英察觉到异样赶紧松开了手，眼见一颗白白的牙齿早已静静的躺在床边不远处，两个小姐妹都吓坏了，小莲倒也没觉得疼痛，就怔怔的看着那颗牙齿。
　　就这样，小莲的这颗牙齿彻底与小莲分了家，这不迄今都快1年了，牙齿掉落的地方还没有要长出新牙的样子，每次小莲一张开嘴就一个大黑洞，不仅说话漏风，还让小莲更觉得自己变丑了不少，小莲一直着急不行。
　　小莲所在的山村，虽然是穷山恶水，但人杰地灵，老百姓治疗各种疾病的偏方如九天繁星般众多，大众的智慧真是不可估量。对于牙齿掉落的治愈，村里也有千年的风俗秘方，据说屡试不爽，那就是新娘子摸牙齿。小莲听父亲母亲多次聊起过这个秘方，只是这1年村里还没有人家娶亲的，所以就一直等着。
　　前段时间家门口张叔家终于议定了一家女方，女方的亲戚也来看了门户，双方应该是彼此都合意，定下了最近娶亲的日子。在得知这一来之不易的消息后，小莲的母亲就第一时间找到张婶，希望借用 一下新娘子的妙手，张婶一听笑得合不拢嘴，小莲倒觉得难为情起来，想小声的向母亲抗议。
　　张叔家娶亲的日子快到了，这几天张叔家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里里外外一片忙碌的样子。小莲并不认识张叔家的新媳妇，日子越近小莲心里越是对这未知之手充满了恐惧和担忧。
　　新媳妇家据说非常远，娶亲当日，娶亲的队伍天不亮就出发了，他们要赶在择定的良辰吉时之前赶回。小莲在家就能仰望到据说是新媳妇家的那条山吖，在家门口高高的大山顶端，小莲很奇怪怎么有人会住那么远的地方，她小时候一度以为在那个山顶搭个梯子 就可以上天了。整个村子的人似乎都在等着娶亲队伍的归来。
　　临近黄昏，终于听到村头远远传来的鼓乐声，小莲能看到不远处有一条长长的红艳艳的队伍，有抬衣柜的，抬椅子的，抬电视的，拎瓶子、拎盆子的，各类日用家具不下数十宗，张叔家也开始悬挂鞭炮准备迎亲了。随着锣鼓声越近，整个村子仿佛都开始沸腾起来，村里的男女老少争相跑出家门，远远的数着家具，咂摸着嘴，议论着哇，真不少，还有一些人伸长着脖子准备一睹新娘子芳容。
　　娶亲的队伍快经过家门口的时候，小莲的母亲呼喊着小莲赶紧做好准备，看着看热闹的人山人海，小莲想逃走，但看见母亲急切的眼神，小莲又犹豫起来。
　　抬陪嫁的队伍过去之后，新娘子姗姗来迟，母亲一把拉起小莲，奔到跑马路中间，拦住新娘子的去路。新娘子黑黑瘦瘦的，画着鲜红的浓妆，头上插着几只花，虽不漂亮，但在当天的环境之下显得神采奕奕。母亲满脸堆笑的将小莲推向新娘子，周围看热闹的邻里乡亲开始起哄，小莲不知道他们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新媳妇，只是默不作声的紧紧抓着母亲的手不敢放开。
　　眼见双方似乎都有些害羞，媒婆倒也大方的抓起新娘子的手，母亲抓住小莲的嘴，配合着让新娘子在小莲缺牙的地方摸上了三五下，母亲还一直念念有词的问是否摸到。小莲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只觉得有点咸咸的，还有点脂粉味。摸完之后，在周围的一片欢笑声中，小莲赶紧跑开了。
　　第二天再见到新娘子的时候，小莲放佛自己做错事情般觉得难为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偏方见了效，没过几个月，小莲的牙齿竟然真的慢慢长出来了，母亲很高兴，小莲也乐的笑开了花，这个偏方又多了一例活生生的例子。
　　多年以后，小莲长大了 ，学了很多唯物主义知识，但儿时的这段记忆总是让小莲心生恍惚。
　　如今，曾经的新媳妇已然成了旧人，在村里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下，新媳妇带脂粉味的手早已布满了茧，俨然一幅庄家人的老手，有时候在村里与新媳妇不期而遇的时候，小莲无限感概，这双手到底是怎么带回自己儿时的那颗牙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