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年的冬季,似乎格外的冷。可是,无雪。好几年没下大雪了。 父亲不关心这个,他就指望着早早的过完春节,好收帐,全看年里的生意了。那年的猪肉五元一斤,所有的东西都贱的要命。 村里外出的务工者,个个陆续的衣锦还乡。个个似暴发户一般,见什么买什么,口里直叫便宜。 我那时和所有的小伙伴一样,崇拜着这些离乡背景的人。开始幻想外面的世界,开始鄙视自己的故乡。 我们相信,外面的世界是用钱堆起来的。到处是钱,到处是机遇。而生我养我的故乡,不再那么可爱,它一无是处,猛然间如一个牢笼一样,困着我们的自由和人生价值。放晚自习时的夜晚,村里鬼魅般的寂静。 我的家不再那么热闹,偶尔会有些被父亲带出去的人,前来探望父亲,那也只是一种叫赏光的礼节。 全家人沉寂在本该热闹的节气里。我和弟弟心情差,是因为今年没烟花放。想想以前,望望现在,我两坐在电视机前,看了好几宿看不懂的电视剧。 不想出去,不敢出去。只是偶尔忍不住,爬上房顶,观赏那满天璀璨的烟花。什么颜色都有,各种各样的形状。我那时才知道,原来烟花不只是拿来放的,还可以看。 初六刚过,打工的人,便如泄了气的狮子一样,恋恋不舍的坐上离家的车。当然,也会拎走几个踌躇满志的小伙,小姑娘。 等我后来,也夹杂在这样的队伍中时,我知道了他们的心情。激动!希望!再多年后,我开始怀念故乡,感到疲惫,失落,可我的脸上依旧挂着暴发户的表情。 初六,父亲踏上了要帐的路。帐是没回来多少,可成箱成箱的果子,糖块,给父亲退了整整两车。父亲悄无声息的把这些退货全拉倒了地里,那年我家的麦子长的格外的疯狂。我都闻到了麦子里面的甜味,大地也是喜欢吃甜的东西的。 父亲这个帐象跑马拉松似的,持续到如今都没清。父亲在以后的日子里,用自己的经历,言行,时刻提醒着我哥俩。河南人,狡猾,无信用,惟利是图,以后做什么,都不要跟河南人打交道。也许是被生活逼的了,父亲从一个乐观的壮年人,慢慢的变成一个满腹牢骚的中年人。 我只是突然间感觉那年,父母老了好多。 元宵节的晚上,我的那位一直住在姑奶家的堂的爷爷,把父亲和几个堂哥叫到了床边。听父亲说,那是堂爷爷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想安排下后事。想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安葬在他们的墓旁。孤独,一直都在。 父亲和几个堂哥,找了村里的几个长辈,又请示了村长。给堂爷爷选了块地,就在他的父母,我的老祖宗的旁边。 一切都如期的进行着。清明,堂爷爷死。父亲一行人去接巳体,准备安风俗下葬。 可,这时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姑奶死活不同意,非要她自己来办伤事,而且不允许下葬在老祖宗身边,要葬在她娘家的地里。人活着时都答应的一切,都随着死人进了棺材。 父亲本无心打理此事,便顺其自然了。后来堂哥们找父亲,父亲才明白,原来姑奶是为了收最后的那点礼钱。听说台湾那嘎嘎来了不少人,哭哭啼啼的,送了不少礼,死人的钱确实好赚。 我那可爱的弟弟,那时,不知那根筋搭错了,在一个下午,把家里的两个大大的相框摘了下来,把里面的所有的关于这位堂爷爷的相片,点了。 我和父母都很意外。也许他和我一样,烦这个老头打扰了我们平静的生活。也许他只是一时恶作剧,就是想点一把火。就好像姥爷那年在我们家,他想点树叶一样。 我加入了他的行列。等我们把相框重新装起时,突然间发现,拥挤的相框,现在空荡荡的。只有零零散散的我,弟弟,母亲,父亲的单个照片。 只是,很突然,很突然,想到我们还没有照一张,完整的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