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笔下名篇《从三味书屋到百草园》里有这样一段话:"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简洁平实的几句话,却引人无限向往。从小到大,对于百草园里的其它事物我都熟悉,只有那"高大的皂荚树"一直是个谜。会不会就是河对岸那种"肥皂果子"树呢?起码它长得也高大,名字中也有一个"皂"字。 工作以后,有一次去绍兴,我毫不犹豫地最先去了鲁迅纪念馆。在向往已久的百草园,我终于有机会一睹"皂荚树"的风采。看到树干上那块写着树名的牌子,一种亲近感油然而生,原来我的猜测没有错,就是对岸小竹林里的"肥皂果子"树。看来鲁迅先生小时候的生活环境跟我差不多,毕竟都是水乡的人。 印象中,这棵"皂荚树"有五六丈高,在没几栋楼房的年代里,它简直就是村里的制高点了。那时,村里有五六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常常像猴子似的噌噌噌爬到树上,学着孙大圣的模样,把一个手放在额头遮光,另一个手抓住树枝,向远处?望。向南,整个村子清一色的黑瓦片屋顶尽收眼底;向北,则是一大片农田。这个季节,夏天刚褪下炎热的外衣,而真正意义上的秋天还未到来。这棵"皂荚树"枝叶广展,浓荫如盖。在树上找一个大点的枝桠,在茂密的枝叶的庇护下美美地享受一个清凉的午后,未尝不是一件美事。最恼人的就是毛毛虫,一不留心,掉进领子,只好手舞足蹈着扒下外衣,抖了又抖。这个时候,其他人都会嘻嘻哈哈地取笑这位"中大奖"的幸运儿。 (哲理名言 ) 中秋刚过,树上结满了青青的肥皂果子,沉甸甸的,压得枝头弯下了腰。摘一颗,剥下厚实的外皮,到小河边洗洗手,搓起无数又细又柔的乳白色泡沫,直到手皮洗得白胀也不罢手。没办法,爱玩水是孩子的天性,更何况有这种略显神奇的"肥皂果子"相伴呢。也有大人把"肥皂果子"摘回家去洗衣服的。用这种果子洗的衣服,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在我看来,比那些用黄黄的"臭肥皂"洗的衣服好闻多了。 九、十月间,秋意渐浓。"皂荚树"的叶子开始变黄,满树的果子也由青转黄,脱去水分的果皮变得皱巴巴的,像奶奶手背上的皮。对于孩子来说,这个时候才最好玩。半数人在树上摘,另一半在下面捡,一场激烈的"战斗"就地打响。把里面的黑果核剥出来,搓去那一撮"白胡子",圆滚滚的,可以当弹珠玩——这比一毛钱才五颗的玻璃弹珠可便宜多了。更有调皮者,把黑核拿到火上煨熟,据说很好吃。我可不敢冒这个险,指不定吃出个什么毛病来。文艺一点的,用针线把果核串起来,戴在手上当手链,或者挂在脖子上,学着和尚的腔调阿弥陀佛一番。 美好的童年犹如雨后彩虹,一逝而过。如今,那个长 "皂荚树"的地方已建起一幢四层的厂房,那棵"高大的皂荚树"只能珍藏于记忆中。在一次无意的机会里,我知道了这种树的学名原来叫无患子,而皂荚树却另有其树。惊愕之余,我的脑子里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不知道是当初鲁迅先生弄错了,把这种无患子错叫成了皂荚树,还是后来改造百草园的那些人弄错了,把无患子错当成皂荚树补种了?我希望是鲁迅先生弄错了。我天真地以为,能跟伟人犯同样的错误,也算是我的一种荣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