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镇到外面去的人必须要经过这个渡口。 从外面到小镇来的人也必须要经过这个渡口。 这是长江中下游因江流泥沙漫长的淤积而成的无数个江心洲中的一个,我就生于斯长于斯在这块小小的江心洲上。 既然是江心洲,当然是洲在江心,人在江心;当然是四面临江,环抱着的是草色青青,绿水苍苍;世代蛰居在水之中央,乡民们的进进出出,来来去去,当然也就少不了渡口,少不了渡船。 水乡小镇上的这个渡口,究竟源于何时已无从考证。但打从我记事起,那渡口便悄无声息地伫立于漫漫的岁月之中,静静地注视着川流不息的滔滔江水,注视着从渡口经过的南来北往的乡民。这渡船便也周而复始,年复一年,来来回回地载着乡民们,将他们从小镇送到对岸,送入外面精彩的世界;又将他们从对岸迎回小镇,迎回生养自己的故乡。 早先小镇的渡口只是一小块光溜溜的滩地,根本就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和野渡差不多。乡民们候船过渡,不管是酷暑严寒,还是刮风下雨,就只能站在露天里,站在光溜溜的滩地上。 那时的渡船也只是一条和渔船差不多大的小木船。每次过渡,一船最多下来,也只能载十几个人。记得那时摆渡的艄公是一个居住渡口不到100米姓王的老师傅。王师傅每天风雨无阻,天麻麻亮就要起床,稍事洗漱过后,就扛着头天晚上收工带回家的两只木桨。离开家门,来到渡口,松开船锚,将两只木桨松开,朝小木船船帮的插孔里一插,船儿便慢慢离开了岸边。于是,王师傅一天的摆渡工作就这样开始了。摆渡时,但见王师傅双手交叉握住桨柄,将桨斜插进水里,两只胳膊一收一伸,身体一进一退,船便在他这一收一伸,一进一退之中缓慢地前进了。客人们分坐在木船两边的船帮上,为安全起见,孩子们则坐在木船两边大人们的中间。王师傅,站在船的最后,一边不紧不慢地划着桨,一边和客人闹着磕,两只木桨不时地撞击着船帮,发出依依呀呀的声响,木桨有节奏地拍打着江水,在船的两边泛起阵阵涟漪,缓慢地向船后散去。任你是风高浪急,任你是天寒地冻,也任你是风和日丽,王师傅总是这样不紧不慢地划着,划着他日晒雨淋的日子,划着他日晒雨淋的生活。 小镇的江面在冬天的枯水季节里很窄。但即使很窄的江面,小船一趟下来,仍需要三四十分钟;若是到了夏天的涨水季节,加之水流湍急,那小船,一天下来一刻不停也摆不了四五个来回。再急的事,到了渡口。面对这滔滔的江水,面对这小小的木船,你也只得束手无策,也只能是望江兴叹了。可想而知,小镇人对"隔山容易隔水难"这句话的理解是何等的深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镇渡口边出现了两间小瓦房,乡民们候船过渡从此有了避风躲雨的去处了;先前摆渡的那个艄公王老师傅也被他的儿子王小师傅顶替了;早年那载客的小木船也不知哪去了,换之以全钢板封闭做成的挂机船;以前摆渡一个来回要个把小时。现在可好了,只要马达一响,挂桨机便"突、突、突"的一溜烟驶到对岸。王小师傅再也用不着像父亲那样在风里雨里,一收一伸,一退一进狠命的划桨了,他只需轻轻的把把舵,加一加油门便可以了;以前一趟下来小船只能渡十几个人,而现在挂机船一趟就是渡四、五十人也不为过。 要说小镇渡口真正发生深刻变化的,那还是近几年的事。先是原先候船的那两间小瓦房不见了,变化成了眼下一溜儿排开的十几间商住小楼;原先的挂机船又换成了现在能同时载数十辆汽车过渡的大轮渡了;水泥和柏油浇筑的路面,偌大的候船室、停车场、近水长廊和观景台,使小镇的渡口也焕然一新,成了名副其实的轮渡码头;王小师傅也成了现在轮渡上的一名船大夫了,他每天只需坐在高高的驾驶台上,轻松地旋转着方向盘,就能使几十吨自重的大轮渡往来自如地穿梭于渡口两岸的江面。你看他拉响轮渡汽笛的那个神气,真的叫人眼馋,叫人羡慕。轮渡在他手握的方向盘中将小镇的乡民和特产送出小镇,同时,也将外面世界的精彩载入小镇,将现代文明载入小镇。 小镇渡口以后还有什么变迁呢?我无从知晓,这几年农村的政策越来越好,随着"村村通工程"和美好乡村的建设,整个江心洲开通了环岛公交,人们的出行更方便了。可一来到渡口,面对着眼前这窄窄的江面却依然只能是望江兴叹。有人说,要是建一座跨江大桥就好了。据说,相关部门已经在考虑了。我在想,既然有人去想、去思考了,就总会有人去行动的,跨江大桥的愿望终究会实现的。 从小镇渡口到轮渡码头的变迁,从小木船到挂机船,直到现在汽车轮渡的变迁。水乡小镇人面对阻挡着他们世代与外界连接的这条天堑,无时无刻不在作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努力。他们努力地使这条天堑变得通畅、快捷、方便、迅速。 我想,水乡小镇的未来必将会更美!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