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死人的眼睛看世界

　　＂要去哪儿？＂
　　＂临三。＂
　　＂确定了。＂
　　＂是的。＂
　　＂手续办好了，关系找好了？＂这句话就像一把刀子一样插进我的胸膛，对呀，我凭什么转学，凭什么？在这班转走的人从来都有，高二的我们也是如此，可是那些人里面不会再有我。我给妈打电话，我告诉她我要转学，可是她跟我说了那么多，没有一句话是关于转学的，对呀，毕竟有花一万多呀，爸这半年早就下岗了，妈也没有挣钱，弟弟不念书在家吃白饭，让我读书已经是最大限度了，我还祈求什么转学呢？我不是应该好好待着吗？
　　开学第一天就那样给班主任说，他知道我转学的原因，他说他不会强求我留下，可我最后主动要求就留了。上午还给他说，我转学！下午却连当面给他说我不转的勇气都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我只好给他发了条短信，我说我会好好努力学习考上大学的！这话完全就骗鬼，他也没在回我什么，只是默认了。我的班主任最后也没提起这件事，而我也因此感谢他，我告诉他，我这一生都是一个笑话，可能一生都是那样了吧。我也想真的努力一把，好好给那些洋洋得意的人一个响亮的耳光，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对生活的情趣淡到我自己都没办法理解。
　　中午宿舍没人的时候，我悄悄给我初中的一个好朋友发了条消息，那是第一次把自己的遭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我说，我在一个冬天的夜里，被拉出去打了，围着我的人都是我曾经的初中同学，我们好了三年似乎只是为那一刻做准备的，不管她们如何拉扯我，我都没有还手，我只是一直在哭，同班同学都在问我，你真的骂她们了？我苦笑一声没有说话，她们就那样看着我，看着我像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又像秋千一样被推来推去，本来以为高中交到唯一的朋友会来帮我，结果她说，你们解决着，我就先走了，我作业还没写完。明明是她提议我去理论的，她想走的样子，转身的样子，直到后来哭着的样子，我都没有作任何评价，后来也就是现在我依旧拉着她的手，跟她谈天说地，我们也是朋友，放假后我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就好像我消失了一样，开学依旧可以手拉着手在校园里逛。
　　我说过要好好记住那么一天，那也是2016年发生的事，那也是还不到半年的事，我记得我说过我会永远记住，可是就在我说要永远记住的日子里那句话就已经开始被忘记了。后来很多人说我冷漠，说我像怨妇，可是我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只是因为我没有微笑所以我就是怨妇吗，可是我该怎么笑呢？那天晚上看着我的眼睛就像黑夜中的星星，我凭什么忘记那样的亮和那样的美，凭什么？我和他们依旧朝夕相处，他们也对我比以前好了很多，可是那些施舍都是因为我足够可怜，所以不得不让她们同情，我这辈子都不能忘，不能忘那些善良。说起善良，我就在那件事过后得了一张奖，全班投票选了我，好像也是关于品德的吧？高中就是一个小型社会，这话不假。我半夜给班主任打电话，我说……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的闺蜜把事情告诉了他，他赶来的时候，我坐在教室最黑的角落里，蜷缩着身子，不让任何人开灯，后来去了他的办公司，他在了解情况，我在哭，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哭，我发现十八年过去了，我学到的只是怎么哭？不过那天哭我流眼泪了，连话都没说出来。那时候流着的不只是泪水，还有血水，是啊，我就是那么傻，可是我觉得真的没有办法面对，那时候我就应该转学的，但是我竟然没有，而今就算想起来了，似乎一切都已经晚了，也许从来都不晚，只是从一开始就是结束。
　　那件事我没有告诉家人，他们知道已经是后话了。我记得我今年说我要转学的时候，妈最后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看你，你自己看，她什么都不管。我很高兴这件事她能让我＂民主＂一回，可是那又如何，他们不会让我转的，最后我说不转了，她说，这就对了，你也知道，咱家没钱又没人……哼，闭口不提其他事，开口钱权不离嘴。后来我连回家都不想，可是我更不想待在学校，最后回家了，不过我想我最终只想在学校。爸妈都这么大人了，还在成天吵架，吵了这么多年，我从想逃离到最后习以为常，这中间的过程自然是曲折的，这也就算了，横竖我下面还有个弟弟，我的自由完全掌握在那个孩子的手里，我跟他吵架，刚要还口，他就当着爸和妈的面说，那有一把刀，要不从你嘴上捅下去，要不就捅死。那一刻我以为麻木的心却再次感到痛了，我庆幸我还有感觉！
　　2016年九月二日，我回到家听到爸又在咒骂着什么，最后才知道，我那个好弟弟把五万块钱存单给丢了，家里人正在着急上火，我从一回家就劝阻爸，到最后刚要说弟弟几句，他就给我说了那样几句话，我放下筷子，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路上没有风，夜很黑，有星星，没有月光，就像那天晚上一样，那天晚上我和我的闺蜜，还有班主任，他听着并且沉着脸，而我一直在掉眼泪，哭了停，停了哭，反复无常，最后他找来了创可贴，但是我说不用，因为根本就用不到它。后来那个要走的同学也来了，看见那＂痕迹＂就哭，说我傻说我怎么那么傻，那里面她哭得最伤心。我没有怪任何人，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所以跟任何人没关系，只是我自己还是影响了我的闺蜜，就是那天晚上护着我的人，她从来不敢说我一句，是因为我的行为很可怕，她说，你最傻的做法就是伤害自己，那天你的班主任最伤心的只是这个而已。不过她可不是因为我那么傻才留在我身边的，只是因为我那么笨。
　　开学两个礼拜了，这中间除了开学第一天跟他说了几句话，我一直都没有再跟他说话，我也从来没有正视过他的眼睛，他问我什么，都有我的同学给他说，我也省了很多力气，是呢，没有一些力气我站都站不起来！我还是跟我的同学——那天逃离我身边的女孩一起形影不离，我一直都在较劲，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直不改变的人，所以我对她怀着一种希望，只是我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希望，我的眼睛就像死人的眼睛，我想那没什么不好，我一直都很好，一直都是，我只是比以前更率真了，就是这样，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就是这样，不虚伪，不做作，很多人都一样——我的同学，我都知道，可是我不愿成为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