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身

　　to十九岁的小敏
　　年底，又一次回去了，现在的我过着如飞鸟的日子。年初飞去南方，年尾归巢。
　　如果记忆没错，这一年你离开了学校，整整待家休了一年的学吧？这一年你过得好吗？
　　是不是到哪都有大黄狗跟着你，小黑狗来了吗？那个狡猾的小家伙可是整天把大黄狗骗得团团转呢！我还是一样的喜欢狗，可是不喜欢这边人养的娇滴滴的小型犬。虽然被洗的香香的，但觉得缺了一些东西。跟在秋天的庄稼地里追兔子的大黄狗小黑狗是无法比拟的。这个时候你该喜欢上画画了吧？我记得你画的第一幅令自己惊喜的画是一幅水墨的紫葡萄。临摹的小学三年级的美术书上的，具体是哪位大师的。我记不得了！
　　现在火车行了六个小时了，还没走出我在此流离了一年的省份。虽是腊月末，车厢里空调很高，人们吃的各种食物的味道，和一群七八岁小孩的叽叽喳喳和成一片混浊。困却睡不着，书也看不进去了。就想起了十九岁的你，那截干净且空白时光里小小的你！
　　来自:29岁的敏敏
　　to敏敏:
　　很意外，会有人给我寄信。从邮差手里接过信封时我激动的心跳震的手有些颤抖。如你所言，这截时光很沉寂，也很干净。我拿着信高兴的一路蹦跳着，回到了我的有着木格子窗小房间。我跳，大黄狗也摇着尾巴围着我转圈。小黑狗秋收的时候来的，起初它还不高兴待在新的环境，偷跑了几次，然而发现自己离家太远了，远的根本找不到来时的路。也就熟悉了新环境。秋收时空气里到处都是收获的气息。成熟的果实味混着干枯的枝叶气息。什么都有代价，不是么？每一粒果实都是叶子的魂灵，是昔日枝叶青青的标本。
　　其实秋收的时候我也帮不了什么，顶多是给在田里收割的父母送些水。父亲皱着眉头接过水喝一口又继续忙碌。父亲喜欢皱眉头，母亲喜欢叹息。我在一时的恍然中觉得，他们脸上深浅不等的皱纹，也许就是在皱眉头和叹息中来的。如果不是这一年我病了，如果我一直没有能这么全方位待在老家，或许一直都在意不了这些事。
　　秋收很快的，转眼就从熙熙攘攘的热闹变成一片荒芜。
　　我喜欢领着大黄狗小黑狗奔跑在收割完毕的田野。空气里有好闻的干叶子的闻道，具体是哪种叶子我说不出来，也许是大豆遗落在田里的，也许是芝麻的，还有玉米的。这些青春的魂灵缠绕在秋的尾尖自顾自的芬芳着。黄狗在田径上狂奔，小黑狗，远远的趴伏在前方伺机拦截它。这个游戏它俩百玩不厌。蟋蟀在豆茬间跳跃，麻雀叽叽喳喳的纠结成一大群从这一块田忽地飞向那块田去了。
　　如你所言，我在这个秋天学会了画画。虽然老被爸妈说不务正业，我还是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这半年来大多数日子都是安静且沉寂的，我没有朋友。父母只能给爱却做不了朋友。同龄人有的在读书，有的去打工了。可是当她们陆续回来，我却不知道找她们去聊什么。聊读书，我已经跟不上课了。聊时尚，我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大黄狗和小黑狗又不会说话。于是当我用一下午的时间临摹完青藤道士的紫葡萄时，真的很惊喜。仿佛一个冒失的孩子无意间闯进了桃花源。喔！原来这里还有个世界可以和我对话。
　　你说年尾要回来了，也好，已经过了第二场冬雪了，场场都下得很厚，我冷得都不想去握毛笔了，天天除了陪爸爸扫雪就是在田野的雪地里带着大黄狗小黑狗踩雪，它们踩出一串串大大小小的梅花，我踩出无人知的落寂。
　　这几天会暖和些，但过后也许会有第三场冬雪。毕竟对于北方的孩子来说，有雪的冬天才叫冬天，不是么？
　　来自:小敏
　　to小敏
　　一直未能回复，年底归来各种锁事缠身，我被淹没在生活的尘埃里，找不到自己。
　　各种买买买，忙忙忙。每天混迹与人流中的超市，商场，街道。在生活的拥挤里，我把自己丢了个干干净净。很怀念小时候期待穿新衣的春节，和爸爸进腊月就陆续买回的年货。干菜提早就买回来了，虽放在厨柜的最底层，但每次打开都有股干菜的香，次后是猪肉和养了一年的大公鸡，被杀后处理干净一并吊在了堂屋房梁的一侧，此后是陆续买回来的鞭炮，花生，糖，这些东西在爸爸的自行车上，不紧不慢的陆续出席在家里。新衣服不常有，但年底定会来的，那是去姥姥家拜年的行头。不像现在的我，可以随时追着时尚的脚步给自己买衣服。却再找不到当初的那份激动。
　　年尾我去了趟姥姥家，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子没这样踩着新年的脚步去过了。姥姥去世一年多了，很遗憾我没能赶回去见她最后一面。趁着今年舅舅回来，方能踩着年的尾尖过去了一趟。当初的大绿铁门生了大片斑驳的绣迹，厨房的墙壁也裂开了一条缝，客厅的天花板也变的残破不全了。姥爷的身板终不再挺拔，一米八几的高个子也佝偻起了背。没有了大嗓门，也没有了我记忆里的那么高大，只是喜欢坐着，起个身都很缓慢了。
　　那天很暖，坐在院子里跟舅舅聊了会。院子一切如昨，只是院东角的老槐树没了，树下的草垛没了，姥姥也没了。我们边聊些七七八八的锁事，边等采买年货的舅妈和表弟归来。在舅舅面前仿佛又回到了九岁那年的光阴，我还是那个爱望着院子上空的七彩云霞出神小女孩，舅舅还是那个喜欢吹口哨归来的少年，姥姥还是在炊烟里教我唱:蝙蝠蝙蝠过河来……！！！！！然而如今，夕阳仍在，炊烟也在，屋后的大桐树也在，，舅舅却不再是那个吹口哨的无忧少年，我也不再是那个望着云霞出神的小女孩。姥姥变成了浑暗的旧房子里缩入镜框的一个定格，老房子年后也要被扒掉盖新了，一切都要变成褪后的风景，一页泛黄的时光往事。
　　你知道吗？小时候怕孤寂的我在现在反而怀念起那截孤寂的时光来！因为很慢的时光里，我能听姥姥讲会过去的故事，能看会云霞怎么从马变成了狗的形状，能听到舅舅归来的口哨声，能单纯的和发小们捉会迷藏，跳会绳。而不是变成现在这样人们躲在车窗里的点头之交和口耳相传间的物质攀比。
　　我很羡慕你，小敏，你能拥有着安静的幸福，能走在时光深处最洁净的雪里！
　　祝安好
　　来自:敏敏
　　2018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