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小时候都过得很苦。 最幸运的是物质上过的苦的。 这样看来,我母亲算是苦难孩子中幸运的了。 母亲小时候学习很用功,但是外婆患病,家里经济条件很差,她和其他两个小姨都主动辍学回家帮忙务农。外婆重病中借了钱给她交了学费,她也去退了回来,给家里买了一个暖瓶。 那时暖瓶三块二毛钱,学费十元钱。 我母亲十一岁。 村里的人都姓黄,算一个家族村。家家户户之间关系不是纯血缘,但毕竟都一个姓氏,欺负人也要一致排外的,才算得上团结。 而我外公是外地来的,姓樊。 外婆又因为小时候农活干得太卖命,日晒雨淋,身体出了毛病,整个下半辈子都靠药养着。综合来看,这是村里最好欺负的一家了。 好日子从来就没有几天。 母亲十二岁那年,够着全身从树上打下一支树杈,准备摘了上面的果实。当时打这种书上的白色果实可以拿去卖钱。屋后的老太太,母亲要叫老祖的,六十高龄,硬说这是她打下来的,要母亲让给她。 母亲脾气硬,不答应。 老祖自尊受损,急了,对着母亲一顿叫骂,说这树是我们家的,你是从大车湾来的,滚你大车湾去!(大车湾是外公祖籍) 母亲虽年纪小,但受了气一定要还的,扯着嗓子回骂,你也不是这里的,滚回你柴家坨去!(柴家坨是老祖娘家) 老祖气急败坏,拖着气得颤颤巍巍又干瘦的身体找到我外祖祖(外婆的父亲),恶狠狠地说必须好好教训我母亲,不尊长辈。 外祖祖假装训斥母亲,母亲哭叫,是外祖先说我是大车湾的,让我滚回大车湾去! 老祖一听,自知无趣,灰溜溜地走了,没再说什么。 1965年,农村不兴男方入赘女方,这是要受人口舌的。 我外祖祖只外婆一个女儿,不得已恳求外公入赘。 母亲说,当时找钱哪里有现在这么容易,用尽了办法也找不齐外婆的医疗费,更别说上学的钱。 哪里能找到好吃的。 家里有了一点好吃的,也都让赤脚医生吃掉了,连外婆也没吃得几口。 这就是物质上的苦了。 从十一岁开始,母亲辍学,帮家里干农活,喂猪,放牛。 其他同龄的孩子欺负她异姓,连放牛都不让她一起。 母亲回忆说,我当时就不怕,不一起就不一起!我一个人放牛,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 我不管别人说什么,说得好听我就听听,说难听的话我也听着,但是不留在耳朵里,不往心里去。 整个童年和少女时代,母亲和两个小姨就是这样硬挺着过来。 直到嫁人,母亲也一概遵循着自己这套"处世法则",在先后两个夫家度过了坎坷极多的日子。 她年纪算大了,大多数时候说话有智慧,别人认真听;有些时候说些不好的话,我就当她遇到少女时候的对手了,宽容宽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