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纯喜又梦到宋迟远,那雪白衬衫蓝色长裤的少年,将头抵在她额上,声音如旧,莫名地暖了她的四肢百骸。她伸手去抓他,一手落空便从梦境里走出来。树影绰绰地从窗外映进来,哪里曾有宋迟远? 她双手摊开,把脸埋进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坚强,所以才会如此对宋迟远念念不忘。 一.那场相遇,如同多米诺骨牌砰砰地向她倾过来。 彼时是五月初,叶纯喜在那间旧书店翻弄叶芝的诗集时。接到林惜的电话,那头她焦急的声音传过来:"纯喜,你再不过来,我就跟你绝交。" 那个时候,她正好看到当你老了的译本,读到那一句: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将面庞藏在了繁星之间。心里正在莫名地发疼,来不及开口,电话就被挂断,只有嘟嘟的忙音。她这才想起今天是林惜的生日,一众朋友约好在KTV狂欢,只有她完全忘记了,才会在伴晚从学校出来买书。也是这样,她才能如愿的淘到这本叶芝的旧诗集。 她走出书店的时候,外面正在下着梅雨。她沿着路边小店的前廊走,在路口的时候,看到一辆出租车停靠在马路边上,有人正下车。 她欣喜地跑过去,因为跑得太急,毛料裙子不小心勾到了路边的自行车,车子便像是多米诺骨牌,砰砰的声音,倒了一大片。她停住脚步,狼狈地看着被她刮倒的那一大片自行车,跑过去一辆辆扶起来。也不知道那样子的自己究竟有多傻,来来往往撑伞走过的人群,无不掩面偷笑。 扶到一半,有人走过来,低头的她看到宽大的脚掌,穿着匡威帆布鞋。她仓皇抬眼看过去,眉目如星的少年,蹲下来抓起一辆车的扶手,嗔怪的声音:"你总是如此迷糊,永远都等着别人来帮忙收拾残局。" 她困惑地望着眼前的男孩子,头发是巨短的板寸,脸上肌肤纹理是她所喜欢的干净。这样好看的男孩子,却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有见过他? 在她安静长大的年岁里,身边的朋友屈指可数,她肯定从没有和这般出众的男生打过交道,可是他说话的语气仿若两人就是旧识。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一辆一辆地把车扶好,脑子里闪过千百个画面,可是仍然想不起她在哪里见过他。他终于停下来,看着站在雨里发呆的她,上前去拖她的手:"还不快走,想淋到生病?" 纯喜回神,哦了一声,任他牵着双水奔向路边的站牌下,刚好有公交车开过,溅起的水花落在她的头上。雨水冰凉,沿着她的长发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他伸手为她拂开,手指触到她的额,眼睛发亮,叫的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安然。" 她心里一阵酥麻,心跳一声一声随时都可以从喉管蹦出来一样,面红耳赤地望着他问:"你是不是认错了人?" 他闭了一下眼睛,用力地甩着自己的头发,潮红了脸:"对不起。"她这才闻到他身上清浅的酒气,未等她再说话。他慌忙地缩手,转身走开,仿若一切都未发生。余下她一个人站在梅雨里,看着他向着夜色色跑去的背影怅然所失。 她不知道这样子的男生算不算登徒浪子?是不是跟学校里那些男生一样,籍由各种各样古怪的借口来接近她。就算这世上相似面容那般多,哪有会认错人到如此奇怪的程度? 可是她自己心里知道,即便他是故意,她也恼恨不起来。而且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施肥播种般,有某些东西已经生长出来,快的让她自己都措手不及。 二,他终于转过身来,她赫然心跳失速。 林惜站在KTV的入口,看到她自出租车内走下来,马上前去拖住她的手:"纯喜,我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纯喜跟着林惜进了包厢,坐在沙发上,里面有个男孩子正低头唱歌。光线昏黄,看不清楚他的脸,他唱一首小红莓的老歌dying in the sun。纯喜进去的时候,他正唱到情深处。 已经有一帮人围着他起哄:"宋迟远,你有一副天生的歌喉,不去选秀太可惜了。"这是纯喜很喜欢的歌,她用力地去听从嘈杂的人声里飘出来的歌声,可是那一点点声音很快就被那群起哄的女孩淹没。 林惜也跑去起哄,摇着双手唤她:"纯喜,你过来,我介绍我们的学长给你认识。" 那低头一直在轻唱的男子,终于侧过身来,叶纯喜心跳失速,那赫然就是帮她扶自行车的男孩子。身上的卫衣,还有浅浅的雨水痕迹。他也看到纯喜,点头轻笑。 "纯喜,这就是我们学校的宋迟远。安平高中的学生主席,等你九月来到安平,搬出他的名字,一定没有人敢欺负你。"林惜并未看出两人的异样,热络地拉着纯喜的手。指着神情尴尬的她:"这是我在红十字会做志愿者时认识的朋友,叶纯喜,是不是和某个人很神似?" 纯喜并未听清林惜的话,尴尬地迎视着宋迟远的眼睛,只看到他翕动的睫毛,看到他眼眸深处:"纯喜,不要信林惜,她一直都是这样,满口胡言乱语。"他说话的声音绵软,神情是安静的。就如同开始在路上,把她错认成别人,脸上也是这般安静的表情,同她遇见的任何男孩子都不同。 她们并无交谈,一整个晚上,纯喜都静静地缩在沙发的一角听他唱歌,他从头至尾唱的都是老旧的歌。 到了快十二点的时候,不知是谁点了朴树的那些花儿,他便脱掉卫衣,站在房子的中间,甩着手上的衣服,身边的男孩女孩子都涌过去,一起欢唱:他们都老了吗,他们在哪里呀? 她端着啤酒杯,跟着音乐的节奏晃动着腿。宋迟远握着麦朝她走过来,她停止了哼唱,怔怔地看着他。他自然地去握她的手,将她带至房子的中间,用麦克风对着她的唇,她又羞又急,声音哽在喉管里发不出来。 人群里不知是谁,解救了她失语的尴尬,喧哗出声音:"我们这群人,以后天长地久,永远不要散落在天涯好不好?"然后大家围着林惜,揭开蛋糕盒子点蜡烛,唱生日快乐。 林惜热泪盈眶,气氛推向高潮。突然门被大力地撞开,是一群喝的乱醉的客人,举着啤酒瓶在骂人,嫌他们的声音太大,打扰到他们谈生意。 林惜脾气素来暴躁,挥舞着手中的蛋糕向一口蹩脚普通话的男人砸过去。奶昔砰地爆开,溅了纯喜一身。她不知该怎么办,看着众人撕成一团,然后一片混乱之中,她的手被人抓在手心里大力地奔跑起来。 是宋迟远拉着她跑开,已经有人报了警,身后是一阵尖锐的警铃声。跑得太急,在路口停下来的时候,她背上的包肩带断掉。里面的东西全朝着路面滚了下来,其中有她在二手书店买到的那本诗集。 他看到从她包内滚落的诗集,浮在脸上的笑渐渐冻结。她不曾察觉,弯腰去捡,他却先一步于她握住书,匆忙翻开书的扉页。她顺着他抚摸的指间,看到之前并未察觉到的一句话写在空白扉页处: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下面的签名,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宋迟远。 他半晌不说话,看着扬着头轻笑的她,把书放在她的手上,闷头唤她:"纯喜。"她轻轻应一声,心里已经一片排山倒海,每一个声音都在告诉她,她今天就是注定要遇见他,这本有他名字的诗集便是最好的佐证。 那天晚上,她回去之后,不忍再翻弄叶芝的那本诗集,轻轻地压在枕头底下,将宋迟远的名字朝上而放。 三.这样子的他分明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那个九月,叶纯喜便成了宋迟远的学妹。入学仪式上,她看到宋迟远,做为学生优秀代表上台讲话。 他在台上?,还是五月里见到的那般干净通透,雪白衬衫蓝色长裤。九月的天,坐在台下的学生脸上滚出一片一片的汗,底下新生躁动不安。只有纯喜静寂无声,耳边他轻朗的声音飘过,每一个音符都是她的魔咒。 而后一个月时间转眼就过去,她这样的女孩子,不过分聪慧,也不过分张扬,日子平淡如水,渐渐在安平高中沉寂下来。 宋迟远的毕业班,在学校另一幢教学楼,自那日开学仪式之后,纯喜常常在校园晃荡,只是希望能遇到宋迟远。却并未想到,再遇宋迟远会是那样的场景。 那一日,她逃掉自己讨厌的数学自习,在学校游荡。穿过不远处的树荫,突然听到歌声,是她熟悉的声音,她记得那声音,是宋迟远。 她踩着旧围墙边上的树爬进去,是学校隔开的旧教学楼,空荡荡的大屋外面搭了若干竹架子在整修。她翻身进去,找到飘出歌声的那间教室,攀上窗台,里面抱着吉它的赫然就是宋迟远。 他们正在摇头晃脑地唱歌,她站在窗台上,兴奋地挥着双手喊宋迟远,双脚站立不稳,从窗台上笔直滚落下去。 她跌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流出泪来,却听到宋迟远的声音:"叶纯喜,你怎么老是这样迷糊?" 她睁开眼睛,宋迟远的脸在眼眶放大,他已经蹲下来。明明是在责备她,她竟然扯着嘴角笑出声音来:"我没事,你看我,可以再去和骆驼打一架。"逞强地自地上站起来,一句话未说完,疼的眼泪扑扑流下来,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他叹息一声在她面前蹲下来。她站在他背后,呆呆看着他雪白的长袖T恤,那片雪白晃了她的眼睛,她已经浑身无力,挪动不开半分。 他失去耐性,拉过她的手,指着自己的背:"我背你去看医生。"她趴在他的背后,听到的是一声一声冗长的心跳,闻到他身上清新皂香味。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汗从额上一大片一大片地滚下来, 耳朵到颈脖烫的如同热水袋。 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他拧着胶袋,指着红色的药丸让她一次吃两粒,消炎止痛。白色药膏一天擦一次,去肿。末了,他神色疑惑地问她:"你确定你记住了医生的话,这只脚最好少下水?" 她哪里确定,望着那样子的他,心里早就一片恍惚。他轻声责备,然后惊慌失措的表情,到了最末,絮絮叨叨的提醒她吃药,这样子的他早就乱了她的心神。 那晚,林惜从楼上的宿舍爬到纯喜的床头:"纯喜,你和宋迟远究竟怎么样了?他打电话要我照顾你。" 她不肯回答,扯过身上的被子,把脸埋在被子里。晚上他们看完医生,宋迟远把她背到宿舍楼下。晚自习时间,四周一片寂静,她踮着脚尖慢慢走回楼上。站在窗前,看到他朝操场那头的排练室走去。又看着他跑回来,站在她的楼底下。纯喜慌忙地冲下楼,不顾脚的疼痛,站在他面前问:"宋迟远,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他点点头,一脸恍惚,她扑头靠在他的肩上。他的心里这一瞬,竟然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猛烈。 她在没课的时候,去听他的乐队唱歌,帮他收集所有小红莓的胶片。有时候和他们乐队的那群男孩,扛着乐器去学校外面的小饭馆吃火锅,吃到所有人都肚皮胀开。歇斯底里一般的日子,纯喜没有想到会如此的出现在她一路平静的年岁里。 四.我不介意我从来都只是那个女子的替身。 冬天很快气势汹汹地登陆长沙,各种各样的橱窗已经挂上大衣。转眼就是元旦,晚会上宋迟远他们的乐队一亮相,四周咻的一声便沉寂下来。 唱的是那首dying in the sun,台上的宋迟远低着头,纯喜在台下兴奋地鼓掌,身边是宋迟远那一届的学姐。指着宋迟远在议论:听说这支歌,当年宋迟远在入校的时候,在一次元旦晚会上和苏安然合作得天衣无缝,从此任何晚会,他都只和苏安然唱这一首。可惜,苏安然到最后还是放弃了他,一个人回到了南方的学校。 苏安然?安然?纯喜鼓掌的手停下来,赫然想起那日梅雨中,他替她拂开脸上的发,叫的便是那个名字。然后迎面扑过来的影像,是林惜在KTV中指着她介绍给宋迟远时:"是不是和某个人很神似?" 原来这便是宋迟远待她好的原因,原来那本叶芝诗集,其实是他送给某个人的。那个人便是苏安然,因为苏安然的离开他才拿去寄卖,然后她执到二摊,并不是她所谓的命中注定。她蹲下去,大口大口地吸气,未等他唱完那一整首歌,她便慌乱地抽身而退。 林惜在学校外面的火锅店找到一个人吃得满脸是泪,浑身冒着酒气的纯喜。 她看到林惜,把脸埋在林惜的长发里,用低的只有林惜一人听到的声音轻喃:"我不介意,我从来都只是那个女子的替身。" 林惜伸手去拍她的背,那晚她醉的迷迷糊糊,未听到林惜一声声愧疚的对不起。也未见过宋迟远在校园里,疯跑着找她去庆功的模样。 第二日起来,她便精力恢复,仍是那个帮宋迟远收集小红莓的叶纯喜。他问到她的无故离开,不参加庆功宴的原因,她只是摇头不答,他拿她没办法。用手弹她的额,她有小小的神色不安,他那宠溺的眼神,是因她是叶纯喜,还是神似苏安然? 她要将自己逼疯的时候,宋迟远却突然找她商议一件事情。他们的乐队利用周末去酒吧驻唱,酬劳不菲。 宋迟远便是那个冬天成了驻唱歌手,她仍安静的在学校读书。很久都未在学校见到宋迟远,他们已经搬到别的地方去练歌。毕竟是学生在酒吧驻唱,不能在学校过于张扬,酒吧有提供地下室给他们练唱。 酒吧街离学校很远,应付完了月考,周末的时候她去看他。长沙已经下了雪,她在公交车上给他打电话,表演还未开始。他在站台那里接她,她双手冰冷,藏在衣袖之中。他从自己的口袋里将手拿出来,把她冰冷的双手牢牢地包住。 她任他包着自己的手,走到酒吧门口,看到一个蹲在门口的女孩子,跟她一样穿着黑色的毛衣。他双手快速地从她手上拿开,一个大步子迈过去:"真是你,安然?" 叶纯喜看到那个女孩子仰起头笑,长发自额前滑开。一张脸精致,并不是跟她很像,只是神情略似,唇畔绽开一个娇柔的笑:"是的,迟远,我回来了。他们说你在这个酒吧驻唱,我可否加入?" 他并未应答,回头搜寻纯喜,她已经推开门自己走了进去。那个晚上,纯喜听到宋迟远,一首熟练的dying?in?the?sun,跑调到了南极。 那个晚上,他只唱了两首歌,便匆忙退场。三个人坐在一家火锅店。纯喜替自己叫了酒,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整个晚上是一场苏安然的回忆盛典,叶纯喜在她的诉述里听到苏安然和宋迟远的爱情故情。一个是学生会文娱部长,一个是学生主席,唱过同一首歌,喜欢同一个诗人,在学校的操场牵过手。 吃到最后,叶纯喜把筷子扔在桌上,扬着面孔冷笑一声:"既然是金童玉女,当日怎么会一声不响就离开?如今想要拿回去,就卷土重来,你有没有问过他,身边是不是已经有了其它人?" 苏安然怔住,跟她很熟一样去摸她的手,大声地笑出来:"宋迟远,你这师妹喝了太多酒,都已经开始说醉话了。" 宋迟远上前抱住歇斯底里的纯喜,像安尉孩童一样轻拍她的背。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胃竟然难受起来不停翻滚,想吐却吐不出来。于是低头任性的抱着宋迟远的腰,头往他怀里钻:"宋迟远,你告诉苏安然,我是叶纯喜,我是叶纯喜。我有我自己的样子,并不是她的替身。" 宋迟远只是用指尖去帮她拂开那被风吹乱的头发,并未开口说话。她抬起头咬住嘴唇,看着一言不发的宋迟远,狠狠一掌推开。 推他的时候因为又气又急,双腿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前摔倒在地上。宋迟远惊呼一声,奔到她旁边,他惊慌失措,握着她已经蹭破皮的手:"纯喜,你怎么样,疼不疼?" 她并不回答他,只是看着他怪异地笑,疼不疼?他竟然问她疼不疼?是不是一定要将自己的心剥给他看,他才能知道她疼不疼? 苏安然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宋迟远,他神情焦急慌乱,眉梢眼角都是担忧。苏安然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靠在门上,抬头看手腕上的表:"迟远,要不我们先送纯喜回家,然后再找地方去见我们的老朋友。" 宋迟远并未听出苏安然声音里的一语双关,拉着纯喜往车上走,纯喜挣脱他的手,目光炯炯地看过来:"宋迟远,从今日开始,我是叶纯喜。"便掉头向前倔强的往雪地里走去。雪地里,很快就没有了她的影子,只有一个个脚印,在宋迟远心里膨胀开。 五.宋迟远,我希望你可以有一个好结局。 那日回去之后,纯喜大病一场,整个人烧到浑身发烫,请了病假在家呆了半个月。渐渐回复精神,却仍躲在家中,不敢去上课。怕看到宋迟远跟她说:对不起,我已和安然复合。 林惜找来的时候,纯喜正抱着薯片看韩剧。林惜并未细说整件事的经过,只是说宋迟远被学校推荐去考音乐学院。要提前半年去北京深造,可是酒吧老板并不肯解约,要宋迟远付高额的赔偿费。苏安然私下替宋迟远解决掉整件事情,宋迟远便发了疯地提着吉它要去杀人。 林惜蹲在纯喜面前,纯喜抱着薯片不肯出声,薄脆的薯片在嘴里咔咔的响。林惜最后去拉她的衣袖:"你一定要阻止宋迟远,不然他就毁了。" 纯喜看着林惜一字一顿的:"我并不是宋迟远的谁?我又能如何阻止,往他面前一站,替那无良老板挨下致命一击,还是跪在宋迟远面前央他跟我回来。林惜,你知道,从头到尾都知道,我只是苏安然的替身一枚,如今正主回来,我便要功成身退。" "纯喜,人人都知道,相处到最后,你并不似苏安然。你是你自己叶纯喜,并不是苏安然的替身。"林惜放开她的衣袖扯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她面前:"对不起,纯喜。当日是我自私,我不过是看不了宋迟远清高的样子,所以才将你带到他面前。" 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她自在红十字会和林惜相识,两个人就好的如同亲生姐妹,哪里会懂林惜的算计。 林惜双手泛白,已经站起来,仍是狠狠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叶纯喜,你不要有那种眼神来看我。像宋迟远那样的男孩子,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叫我怎么会不喜欢他?可是他眼里只有苏安然,即使苏安然后来不要他了,他喝的乱醉的时候,仍是决然的跟我说,我只是他最要好的妹妹。所以纯喜,自我在红十字见到你,看到你的神情那样似苏安然,我便想让他认识你。我最初不过是想让他再想起苏安然,让他再试一试爱而不得的滋味。我并不知道,你们到最后真的会走在一起。" 纯喜反应过来,狠狠一掌摞过去。她以为林惜那样暴烈的脾气会伸手来挡,她却欣然受了她一掌,五个指印清晰可辨:"可是你我都知道,除了最初的神似,你并不是真像苏安然。宋迟远和你相处半年之久,也许到最后他并未把你当成苏安然,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她被林惜的话惊醒,拖鞋也来不及换便往楼下跑去。她到酒吧的时候,苏安然正在门口拖着宋迟远的臂:"宋迟远,我说过我是心甘情愿,我不用你负责,你到底要报复什么?" 宋迟远握着拳,狠狠地一拳砸在玻璃门上,整块玻璃应声而碎。他手上伤口腥红一片:"我宁愿自己考不上那什么狗屁音乐学府,也不要你这样作贱自己。你看你现在,哪里还是以前的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苏安然?" 安然双手紧紧的攀住宋迟远,早已经泣不成声:"宋迟远,我知道这样的我让你很讨厌,这样的我帮你的方式很低贱。可是你要知道我如此什么都不要的帮你,也只是想重新回来你身边而已。" 叶纯喜是整个场景里最镇定自若的人,她靠在离他们不远的墙上,听着两个人对话。看着宋迟远往酒吧冲进去,拖不住宋迟远的苏安然决绝的掉转头冲向马路。 苏安然孱白如纸的脸上,伤口触目惊心,正汩汩的向往冒着血。宋迟远并未料到苏安然会如此倔,狂奔向马路,整个过程如一部无声电影。 宋迟远蹲下去搂着安然,嘴角不自觉地抽搐,脸上悄然滚落下一颗一颗的泪珠:"安然,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从未讨厌过你。" 纯喜冷笑一声,转过身去,脸上火辣辣的疼着,被水在洗。她伸手一摸,竟然不自知地流下了眼泪。她用嘴狠狠的朝自己的手咬下去,咬到牙齿在打颤,她提醒自己:"叶纯喜,没有人爱你,你就更要好好爱自己。" 宋迟远搂着苏安然走过来,看到她,一开口声音仓皇不安眼泪直往下掉,白色衣服上血迹斑斑。 她看着宋迟远恍惚不安心软下来。跟在他身后走进医院,苏安然的父母终于赶来,宋迟远和纯喜从医院走出来。在走廊的时候,宋迟远自然的去拉起她的手,她微微挣扎开。 两个人并肩站在站牌下面,公交车缓缓在面前停下,她手指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零钱,默默的走上车。宋迟远在车门打开的那一瞬,双手一拉,将纯喜圈在他怀里。 "每个人的心里只能住一个人,住的人多了就会挤。"她挣脱掉他的怀,他终于明白她的坚决,头抵在她额上,到最后只有他低声轻喃的声音:"对不起。" 她凝视他黯沉下来的双眸:"宋迟远,我希望你可以有一个好结局,可以和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孩子相伴到终老。" 然后自他面前跃上公交车,头抵在车窗上,对宋迟远扯动嘴角。直到看着宋迟远渐渐成了窗子上面一个模糊的黑点,她才自座位上跌落,缩在那逼仄的空间里,放声大哭出来。 宋迟远,我爱你到这种地步,却仍然能面不改色的在你面前撒谎。我从不想你能和她相伴到终老,我甚至希望那辆车子速度能更快一些。 可是我再狠毒,再恶劣的背地里诅咒,再怎么痴缠,都敌不过你不爱我。你不爱我足以将我挫骨扬灰。所以,宋迟远,我要多么坚强才能笑着跟你说,我希望你可以有一个好结局。 六.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一个人的消失原来可以和遇见一样,都如同多米诺牌倾倒的速度,快得让宋迟远来不及思考,叶纯喜就迅猛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少了叶纯喜在身边的宋迟远表面并无波澜,依旧在校园里唱歌,组乐队。和酒吧老板的纠纷私下里了结掉,错失了去进修的机会,和平安出院的苏安然成了众人艳羡的一对。两个人还是在各种活动上唱那一首dying in the sun,依旧是学弟妹眼里的传奇人物。 只是他常常差点叫错安然的名字,纯喜两个字总是不可自抑的要从喉管渗出来。时常在两人吃饭的时候,点一桌的辣菜。安然是南方人从不食辣,只有叶纯喜才无辣不欢,宋迟远总是吃到最后想冷汗淋漓的想起。 练歌休息的间隙,他总会无意识地拨纯喜以前的旧号码,里面是提示停机的声音。他一遍一遍地拨,希望奇迹发生。 他总是在下雨的时候,去逛他寄卖旧书的那家书店。那一日,他在寄卖的旧书堆里,看到他曾经拿来寄卖,被叶纯喜买去的那本叶芝诗集。他打开书的内页,依旧还是那一句话: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他看着这句话,无任何病症的心绞痛起来。看来她已经执意要离开他的世界,所以也把他留下的念想拿来寄卖。就如同他当日拿来寄卖的初衷一样,只是他从未想到过,寄卖第一日就被子神似安然的女孩子买去。 他以为那是巧合,那是给失去苏安然的他一个替身。所以他便把她当初对他所有的爱,都当成了取暖的炭火。到了最后,她再也回不来的时候,他才看透自己的内心,他早已经没有再将她当过苏安然的替身。 只是时间已经流转,等他明白自己到底最后喜欢谁时,整个世界已经不是初遇她时的样子。就连旧书店不远处的那片自行车停放处如今都改成了花坛。 他用手摸着诗集上那一句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如被人一拳殴到心脏,眼泪轻轻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