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暖器的红润火光里,他挽着她的肩头,想许一个愿,给她一个承诺,可是想来想去也不能够,自己注定要亏欠她了。 "你在想什么?"她的手指点点他的鼻子。 "没什么,"他暗地里叹了口气,"我在想明天咱们去哪里消遣。" "消遣?"她不禁笑了,"你今晚消遣我还不够吗?——明天我要回家了。" "你家是哪里的?"他决定和她一起回去,陪伴这个孤独倔强的姑娘。 "一个偏远小镇上的。"她明亮的眸子看着别处,"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回去?" "你真聪明。"他摸摸她光滑的肩头,侧过头看着她,平时觉得她看起来不是很漂亮,此时却是明艳不可方物。 她的脸上有些红润,咬了咬嘴唇,"我们两个是不会有结果的……你又何必?" "其实,我们可以在一起的。"他在想能不能把一个秘密告诉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说,但他忽然想起来父亲的话,脱口而出,"我爸挺看好你,他曾说希望我们两个能成。" "能成什么呀?!"她突然激动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还需要我提醒你吗,你是谁的未婚夫?"她自苦地流出眼泪来,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沙哑。 "你说的是杜小美?"他想要安慰一下她,却不能直接说出口,"我和她没有那种关系。从小我就当她是妹妹。"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们两家联姻的事。其他的你都不用说了。我明白,你有苦衷。" 难道,我们就只能偷情吗,不能将我们的关系公开?一时间,他和她都是这样想法,觉得很困扰,无法成眠。 李牧群起身从外衣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上,没有想到她出手夺走了他含在嘴里的烟,"我也来一口。" 看她的脸在电暖气发出的淡淡红光里显得不是那么分明,而烟就含在的她朱唇里显得不合时宜。 原来她也抽烟,上次她说是替他分担一些忧虑,可现在看来她其实也抽烟的,她不是还有一个防风火机嘛。 拿过她的风衣披在她身上,他想说什么又觉得没有必要,只是将风衣整理了一下包裹住她。 她抽了一口烟将烟雾含在嘴里缓缓吐出,接着将烟插进他的嘴里。他也吸了一口,然后把烟还给她,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吸烟。 她笑了,"这次我陪你抽,但以后就不能陪你了……" "为什么?"他吐出一个烟圈,面带笑容,心里却有些难过。 "你还不知道?一定要我说?" 他将抽剩下的烟屁股摁进烟灰缸里,侧过脸见到她熠熠闪光的眼眸,"我们再来一次……" "你还要……"她来不及说完,他就堵住了她的嘴。 …… 夜,时间是凌晨三点。 风筝终于睡着了,刚才他还在辗转反侧地兴奋着。 木春樱此时格外清醒,她知道从这个新年的第一天起,她就是他的人了……虽然,那个人曾夺走了自己的初夜。她知道,当他留意到床单只是比平时皱一点,却仍然是簇新的没有沾染任何颜色时,他曾有些心思没有说出口。他一定早知道她和那个人有过。她觉得自己不那么纯净了,好像和那个人有了那种经历之后就被污染了。 她在这个深沉的夜里等待着黎明时分的到来。到了黎明,她会跟他说:"咱们回去给咱爸妈拜个年吧。""咱爸妈"这三个字的意思他不会不懂,一定能让他一扫之前的不快。 …… G市,别墅区。 黎明还要些时光才会到来,别墅区里的巡逻保安已经逡巡了三遍,这个时候都是人最困的时候,保安们也不例外。可是那个混进保安队伍里的黑衣人却精神抖擞,他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他将计划内容通过微信发给了通讯录里的"BOSS"和美伊,一抬眼见到保安张队长疑虑的目光,"张队,那个……我在给我家里人发信息呢。" "这个点拜年吗?"张队长诡秘地笑了笑,"该不是发给你的小情人吧?这个时间给家人发什么信息……" "张队,那个……我哪里养的起小情人?" 保安张队长拍拍他的肩,"没事,我跟你开玩笑呢。我也养不起情人哪……" 黑哥也就是黑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开封后抽出一支烟来递给张队长,表现出一副卑微又谄媚的样子。 …… 几乎跳了整夜舞的杜小美已经筋疲力尽,她坐在铺着绒毯的地上,静的能听见空调喷出暖气那细微的声音。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后母秦思雨,九年前的时候,当她还是个小女孩,当秦思雨还没有去另外的世界,她总是痴缠着她给自己念书听,"妈,你的声音真好听——" 这个时候秦思雨的手就会轻柔地拂过她的头,怜惜着这个唯一的女儿,"那妈妈就给你念念书。" …… 杜云天觉得春节是个挺没有意思的节日,平时他忙不觉得,春节假期他却发现他无事可干,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照片,当然主要是妻子秦思雨的照片,他一边看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和妻子对话,尽管人鬼殊途,尽管只有他单方面说话。 "咱们的女儿对我的态度是越来越淡薄了,思雨啊。"他在心里对她说话,泪含在眼眸里。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一个曾经经历各种挑战的男子,想起自己过世的妻子却是心里痛得不能自已。 …… 夜已逝去,一层层薄雾如同浅色墨汁一样出现时,人们还在浓浓的睡意中未能清醒。木春樱听着风筝细微的呼吸声醒了,她看了看手机,收到好几条拜年的祝福语,她大致看了看,有小桃和尚武的微信视频,这对小夫妻已经回了国,却在一个叫做乌镇的地方拍下了视频发送给她。这对夫妻真是太幸福了,她也不得不嫉妒。 风筝醒来时已是午后,他未醒的时候木春樱也顺便补了会儿觉。这个时候外面的餐馆应该都还没有开业,他却觉得腹中空空,正在想午餐怎么解决,见到她端着热腾腾的面过来,"面都煮好了,真好。" 只是普通的一碗面条,面上卧着个煎蛋,撒了些葱花,让人食指大动。他看到只有一碗,"你自己的面呢?" "我不饿,"她有些恹恹地说,"你自己吃吧。" "那哪行,"他急了,"要不这样,我们分着吃,鸡蛋归你!" "我的那碗在厨房呢。"她笑了。 "哦,你逗我来着。" 看到他这么在乎自己,她心里有些暖意,心说:"嫁给他也应该没有问题吧,可是那个人呢,难道把那个人仍放在心底里,珍藏一些和那个人的记忆?" "樱,我想起来了,"他把面吃完,急促地说,"小金这个年啊得和我们一起过。" "我知道,她是你义妹嘛,可以和我们一起过啊。"她说着,想起了自己本想让他和自己、爸妈一块儿过年的,可是现在要考虑小金,她就放弃了让他到自己家过年的念头。 "小金这个女孩子命不好,"他喃喃地说,"十岁没有了爹娘——" "又说‘爹娘’,"她笑了,挤兑他,"你是有多土啊?" "我土么?"他想笑却忍着,"小金这个丫头可能这会儿还在守着咱们的公司呢,她没有地方去——" 她想说那就带上她也去自己家过年吧,可是又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妥,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不妥。 …… 小金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孩子,她眼下才十八、九岁,早几年前就像风筝说的失去了父母……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风筝独自经营的出租影碟的小门面暂时没有什么生意,他想拉上卷闸门休息一个晚上。因为思念她吧,他怔怔地发了会儿呆,他回过神来才发觉原来是她喜欢发呆想心事,现在自己也有这个毛病了,真是的…… 他从收银台后站起来,看见门口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么单薄,那么脆弱的一个身影。他想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在这里坐着呢,躲着雨在这儿坐一会儿?他没有想更多,走过去想看看,也许是他的脚步声惊动了这个身影。这个身影一转身,让他见到这个瘦小的个子、脑袋显得大的孩子却有一双大眼睛,双瞳剪水般看着他。 "你怎么坐在这里呢?" 大眼睛的小女孩不说话,可是那双眼睛会说话。 他心里一紧,心说:"难道是个孤儿?" 这个孩子身上的衣服破旧,已经很久没有洗了,一双眼睛大,身形却瘦弱,有些病态吧。这就是他对这个孩子观察后得出的结论,觉得这孩子肯定过得很不好。 他那个时候也没有看清她是男是女,总之是女孩子才有那样的眼眸吧。他想哄哄这个孩子,"你要是说清楚你为什么在这里坐着,我就请你吃好吃的。" 那双眼睛还是看着他,眼神和刚才有些不一样了,但是还是什么话都不说。 不会是个哑巴吧,他想着,最近可是有坏蛋利用可怜的孩子行骗的。不说话可叫人怎么办? "你饿了对不对?"他说着,就听见这个孩子的肚子真的"咕咕"叫了。不管那么多了,就当是行骗的也好,挺可怜的一个孩子。 当晚,几个小馒头和炖着青菜的火锅就是他预先准备的晚餐,现在看来要和这个孩子一起分享了。这个孩子看着火锅里的青菜,似乎已经有了些精神,吃起来也是吞的急促,真是饿得厉害了。 "你是个女孩儿?"风筝看到吃饱了的这孩子不像男孩子,她的眼神出卖了她。 这个孩子,对,就是个女孩子。 她突然有些紧张,眼睛里有惧怕的意思。 "你别怕,"他顿了顿,"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不会欺负你。这样,你就叫我哥哥,我明天带你去找……"找谁呢,一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主意了。 "哥哥——" 听到这声"哥哥",风筝心里最软的地方被她触动了,他有点激动,眼眶有些潮了,一个人过了这么久,总算有个半路捡到的妹妹,就好像人生半途收获亲情一样。 可是总归不能收留她太久,他是没有抚养她的资格的,只能是帮她一把。想了两天,他脑仁想得生疼,终于想到市里可能有收容所,为一些没有着落的流浪的人提供援助。 第三天,拉上卷闸门的风筝,手里牵着小女孩的手,牵着久了手心里腻着汗,想甩也甩不开,她那双大眼睛看着他,叫着"哥哥"。 "我们暂时可以安顿她,"收容所的工作人员说,"我们会帮她寻亲,找到监护人。" 风筝只有点头。 "要是不行的话,就只能送孤儿院了。"工作人员又说。 接着,来了一位女工作人员,牵起小女孩的手,"记得什么人的联系方式吗?你的爸爸妈妈呢?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或者别的什么人……" 小女孩似乎听不懂,只是望着风筝。 女工作人员侧脸看着风筝,摇了摇头。 风筝心说:"看来她是没有别的亲人了。" 几年以来,小金,就是这个大眼睛的女孩子并不曾忘记她的"哥哥"。当她出落成一个青春美丽的大女孩的时候,凭着记忆找到了风筝的小店地址。可是,这里已经不是风筝在经营,店铺一早转让,问不清风筝是到哪里去了,于是线索暂时断了。 她一边找工作,一边继续找着风筝,在这个城市里,她只有一个叫做风筝的哥哥。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没有再当风筝是自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