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家,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在那里,一栋小屋,一张方桌,以及每个晴天必会问候姥姥的那一缕阳光,承载着我整个童年的感动。 不知从何时起,在每个核桃成熟的季节里,我总能收到姥姥邮寄来的一大罐蜂蜜核桃。核桃肉酥脆,味道微苦;而蜂蜜软腻,口感香甜。两者撞在一起,便是酥脆香甜的核桃蜂蜜,也是我最爱的甜品。儿时不懂事的我,从来都只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甜蜜,却从未体味过着一罐罐核桃背后的真心。 直到前年暑假,父母工作繁忙,将我送到姥姥家暂住。姥姥年纪大了,话不多,也不爱走动。时常只静静坐在小方桌前,默默看着日历上那一个标着小红圈的日子,有时嘴角竟莫名浮出一抹微笑。我好奇地问她那是什么日子,姥姥却只笑得更神秘了:"到了那天你不就知道了么?" 终于盼到了那天,姥姥起了个大早,竟出了门。不过半日,我便从窗子里望见她拽了个大筐,气喘吁吁地从村头往家走。近了一点,我才瞧见她佝偻着背,绷直了手臂,汗水将她胸前的衣服浸湿,单薄的布料粘在她身上,可她却浑然不觉只奋力拖着那大筐,筐里骇然是新鲜的生核桃。 我顿时明白了——今天是本年第一批核桃上市的日子啊!我连忙奔向她,抱过篮筐,跑回家放在她惯用的小方桌上。姥姥微笑着快步走来,熟练地拿过她惯用的小铁锤。"开工做蜂蜜核桃咯。" "啪啦,啪啦。"姥姥小心地一点一点敲开一颗颗核桃,动作轻柔,尽量保持 每一块果肉的完整。敲开果壳后,便是去果皮。姥姥一向眼神不好,我因此一直好奇为何每次我吃到的核桃丝毫没有核桃皮微苦的味道。直到那天,不经意一抬头,才恍然大悟。 我发现姥姥正歪着脑袋,眯着眼睛,正照着那一缕斜射入窗的阳光,细细剥着果皮。每一颗核桃肉,她都要拿在手里,打量好久,确认没有一点儿遗漏,才会放到一边备用的篮子里。那一缕阳光照在姥姥手上,柔柔的、暖暖的。 剥好后,便要浇上蜂蜜了。姥姥总是将核桃一颗颗挑出来,放在备用的碗里,一手提壶浇蜂蜜,一手拿着筷子不断翻转着核桃。等到核桃被金黄的蜂蜜层层包裹,姥姥才迅速将其夹起,放在一旁的烤箱里。 待到核桃的清香与蜂蜜的甜腻幽幽从烤箱中飘出,弥漫在空气中,姥姥才将做好的一炉蜂蜜核桃铲出。一炉又一炉,一向用来装核桃的罐子被填满,姥姥的工作方停止。 暑假结束,我就要回城了。临行那天,姥姥小心地捧出罐子,无言,只微笑着将罐子放在我的手上。 阳光从她的背后照来,像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将她苍老的皱纹刻画得尤为明显,晃花了我的眼。 但不用细看,也能感知到她苍老的皱纹中畜含的笑意,以及手中罐子还残留着的她手心的余温。我手里的玻璃罐,也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后来,再把一颗颗蜂蜜核桃放入嘴中,总能感到,弥散在我口中的,不只是清甜的气息,还有姥姥为我做核桃时笑容的温度。那是阳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