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我起得很早,可以说是彻夜难眠。那件仅穿过两次的绿色礼服,依然亮丽如新。我将再次穿上它,去纪念我四十年以来的最后一堂课。 在去学校的路上,我隐约看到锯木厂后边草地上,普鲁士兵正在操练。怒气从脚里涌出,可恶的家伙!恨不得过去抽打他们几戒尺。 柏林下命命了,阿尔萨斯和洛林地区的学校只许教德语了!今天过后,我这位法语老师,将离开我亲爱的学生和美丽的学校。 我加快脚步,像踩着风火轮那样快。要是平日我可能还在茶店里喝喝小茶,但是现在我知道,我绝对不能那样做。 微风悄悄路过我亲手打理的小园子里,卷起一片落叶,我望望四周,得知自己是多久没打扫了,以前我总是叫那些小家伙替我打扫。但我顾不了这么多。 我径直走到教室走廊,比起平日的喧闹,这安静得让人可怕。 走进教室,学生们都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后边几排空着的板凳坐着好些镇上的人,他们一定是来听这最后一堂法语课的。他们有的已秃头,有的白发苍苍,但个个表情严肃,仿佛参加什么庄严的仪式。 我的目光转向那空位子,那不是小弗郎士的座位吗?这节法语课我不想落下一个学生。我很着急,夹着戒尺,在教室走来走去,仿佛一个钟摆。 突然,眼前一晃——教室门口低着 头,满头小卷发的不正是小弗郎土吗?小家伙,终于来了! "快坐好,小弗郎士,我们就要开始上课,不等你了。" 小弗郎士脸红红的,小胸脯一起一伏,他坐下,环顾了一下四周,眼里闪出惊异。 "我的孩子们,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了,柏林已经来了命令,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学校只取消德语了。新老师明天就到,今天是你们最后一堂法语课,我希望你们多多用心学习。" 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严肃点,"法国语言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一最明白,最精确。我们必须把它记在心里,永远别忘了它,忘了国当了奴隶的人民,只要牢牢记住他们的语言,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 这堂课我上得很认真,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们。趁着学生练字,我仔细环顾教室四周:桌子、椅子、宣传板……我要把一切都印在脑子里,我又看了看学生字帖。我仿佛看到红红燃烧的小伙把…… 突然教堂的钟敲响了。窗外又传来普鲁士兵的号声——他们已经收操了,课结束了。 停了好久,我拿起粉笔,只出全身的力量,在黑板上写的几个大字:"法兰西万岁!"我不说话,因为我怕我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怕学生们难过。 我相信有一天我能重新站在讲台上,也相信这不是我的最后一节法语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