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老金别住双手,架回了那间铁屋。一路上,我不停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而他总是重复着相同的几个字"刚才是谁的电话"。我觉得他在怀疑我背弃了他。回来后,我就被反锁在屋里,彻底丧失了行动自由。一连三天,他不允许我离开半步,而除了定时到外面给我弄吃的,他也没有离开这间屋子半步。我开始有些悲哀地审视这个未老先衰的男人;我为他可怜,也为我自己可怜。但他好像并不这么认为,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瞪着眼睛,看着我惶恐地吃完饭,再把视线挪开,直到下一餐的钟点来临。对此,我只能默默祈求:我没有放弃老金,我从没想过要放弃老金;我只是必须独自前往一个地方,那么,就让我一个人去吧,因为倘若他跟在身边,只会成为我无法甩脱的累赘。 ——这还是老金第一次在我的语境里被形容为累赘。我知道自己一度是他的主人,但我自认已经消受不起他了。我从没有料到自己会突然变得这么决绝,决绝得这么冷血,但我心里已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到"灌木林"。那儿是我寻求解脱的唯一希望,我决不能在这个关头跟这个垂死的老男人没完没了地对耗生命,那将是对我意志的最残忍的虐杀。至于哥哥,他看到这情境时的反应我已经无从想象了——我甚至很容易就忽略了这一点,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从来都是在为自己复仇,而不是为了那个早已死不见尸的兄长。 是的,在必要的时候,哥哥的形象只是我捏造与利用的对象;而他在现实中偶尔的登场,也不过是我自己与他一厢情愿的重叠罢了。我甚至已经能够确信,即便日后我突然知晓了他的所在,我所感受到的也不过是一堆毫无特色的烂肉和碎骨头而已。其实,老金的心情何尝不是这样?然而,我们最终只能抛开生死一条心的幻想,因为毕竟,我们是两个不同身体的人。 我不知道这样的境况还会持续多久,但至少我已经被完完全全困在这里了。这种幽禁只能加剧我的胡思乱想,让我在煎熬中归纳出更多耸人听闻的理论。在老金外出的时候,我还试图透过那扇唯一的小窗,向街上难得的几个路人呼救。但我到底还是没有胆量向他们解释,因为唐突的悲剧与我如影随形,我没有资格再把别人拉下水。整个世界仿佛只有我一个人如此无助,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对着看不清轮廓的天花板放声痛哭。然而,在一旁静坐的老金只是微微侧过头来,木然地瞄了我一会,然后就像一粒石子丢进大海,除了本能地荡起一点涟漪,到头还是没能引出任何结果来。 "现在是午饭时间。" 老金一边报时,一边跨出屋子,接着迅速把门锁上。 ——不,我必须尽快出去。我再次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还是有机会的。我胡乱摸着地上七七八八的零碎,一个主意终于从虚无里蹦了出来。这是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法子,所要的仅仅是胆量,而不是技术含量。可既然他已不再是我的老金,我也就不必像先前那样让他三分;现在无论是谁,只要拦了路,我就一定不让他有好果子吃。 很快,做好准备,我等着门锁再次松动的那个瞬间。时候到了,我告诉自己,眼下已容不得半分踌躇。于是,在瞥见人影的刹那,我把插满各种断片的木条准确地砸向他的大腿。老金惨叫一声,直挺挺扑倒在地,他的腿上被撕开一层肉。时机,时机稍纵即逝,我连一句走过场的"对不住"都没有扔下,就冲出了这个牢笼。我带上沉重的铁门,把老金卡在里面,然后,便朝着"灌木林"的方向一路狂奔。 我沿着大致熟悉起来的地形一路狂奔;我的身体在持续升温,但我的头脑却在不断冷却。我确信"灌木林"就在前方不远,但我已经开始怀疑付出这么高昂的代价是否值得。然而,箭已离弦。在已经到手的自由与即将到手的真相面前,我不能退后。 "灌木林",我回来了。 吐了口气,再次踏进这座空旷的校园。这里依然是老样子,没有太大变化,只不过正值假期,因而少有学生的人影。这让我不禁想起了以前,那时候的我,学期刚一结束,就会没命似地跑回家,尽管这不见得就是为了和哥哥见上一面,但我的家永远是我最舒心的营宿。不管怎样,只有在家我才能找到一块专属自己的宇宙;我会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而不必顾虑别人的感受——当然,也包括哥哥在内。所以,尽管我口口声声说我爱他,但实际上,所谓的"爱"不过是一种适时的需要。这一路上,我不断发现自己以前从来没有留心过的东西;可也许直到现在这一刻,我才能够把一切整合起来,赋予它实在得不能再实在的意义:我一定在这里逃避了什么事情。这正是一副完整的骨牌倒塌的起点;所以,我必须重新唤回那段苦闷的岁月,毕竟我不再是当局者,这种冷眼旁观的姿态,反而有助于我搜罗从前的点滴,作一次集中的编排与清理。 登上宿舍二楼的走廊,我的一只手贴着护栏,这段护栏对面正是我当年起居的地方。然而,也许不愉快的经历真的更容易淡忘,我甚至已记不起当时许多同学的全名,记不起他们在我的生活里都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我只能对自己对别人一再重复一再强调,在这里我过得并不快乐。在多数时候,我总是下意识地和其他人保持相当的距离。刚开始我尚为此感到心安理得,因为我相信荣耀之路不是谁都可以走的,所以它也必然是孤独的;但这种解释的效用看起来并不持久,因为它无法让人真正释怀。我不知道自己夹在梦想与现实中间,像鸵鸟一样埋头奋斗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曾经如此渴望空气般无色无臭的荣耀和赞许,但在更多情形下,我只看到另一些人将诸如此类的执着弃置如敝屣。尽管出于长期遗留的惯性,我心里常把他们贬损得无处藏身;可在另一面,我似乎又忍不住羡慕他们的超脱,盼望着能进一步成为别人的世界里无可争议的中心。这是冰与火的对撞,它几乎要把我撕成两半,所以我必须果断作出取舍。最后,我决定了——既然我不能唾弃自己一贯的追逐,那么我就只能让妒忌胎死腹中。于是,我把心底里的畸变巧妙地转嫁给了他人;他们的形象在我眼里渐渐扭曲变形,直到有一天我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光彩之处,我知道,移接的果实已经成熟了。现在,我仅仅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将我自撰的秩序推而广之的借口;终于,机会来了。 一个叫"大星"的愣头青撞到了枪口上。他的全名我没有印象了,我只记得自己脚下的某个位置就正对着他的房间。他似乎是学校里一群知名混混中的头目——当然,我们本来并没有什么过节;不过也正因为他平常不太检点,我很快就把他列为开刀的首选。现在,斗争已经悄然开始;我快步跑下宿舍楼,奔向帷幕拉开的地点——食堂。 现在是用餐的高峰时间;但我已经记不清这究竟是午饭还是晚饭。我只看到江煌煦打完了菜,正在到处找座位坐下。但我很快发现,餐厅里早挤满了人,而唯一的空位就在大星和他的几个伙伴旁边。不一会儿,他们起身离开,大星忽然一个趔趄,把剩菜一股脑儿全泼在我脸上。江煌煦,上前一把拽住大星的衣服,直到他们全都回过身,才微微松开手,质问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大星夸张地抠尖了嗓门大叫。然后他们自顾自地咯咯直笑。 你们把剩菜泼我脸上了。我竭力抑制心底里的愤怒,如实回答。 "哦,是吗?"他作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然后无奈地耸耸肩,"那——你想怎样?" 算了,多言无用。江煌煦把餐盘哐啷一下摔到大星身上。对方有五个人,而我没有任何同伴;但江煌煦依然选择了出头。现场所有人都朝这边观望;我们俨然成了这里的焦点。不过,几个管理员已经慌张地跑到跟前,把双方硬生生地扯开。我们的交锋被迫中止,但在分别之前,大星还是意犹未尽地扔下一句话: "我会好好记着的……" 话音未落,他的拇指向下狠狠一戳。在江煌煦的印象里,这是罗马皇帝处决战败的角斗士的手势;可他不配做皇帝,我也决然不是奴隶。我不知道这种狂妄能有什么好结果。但稍稍冷静下来,一个更加重要的事实却令我不得不先行考虑:他们的确比我强大得多。所以,这个手势就可能不是虚声恫吓,而是实打实的判决文书。于是,现在开始轮到我觉得后怕了。从食堂到宿舍,我便怀疑自己被人跟踪。从此以后,我不敢接近任何落下阴影的东西,因为我生怕掉进陷阱,遭遇埋伏。我只能呆在宿舍里,但我依然无法排除他们出其不意破门而入的可能。我的精神高度紧张,紧张得几次就要哭出声来。也许直到自我折磨的这一刻,我才真正领悟到,自己原来是多么弱小。 但即便如此,出于不是理由的理由,我也必须强大,至少也要冒充强大;所以,我必须向他人寻求聊胜于无的帮助。我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哥哥江煌熙,尽管他在我面前表现得是那么不中用。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打动他,打动他从根子上替我驱走如影随形的鬼魅。我也知道自己这一点杯弓蛇影的理由并没有太强的说服力,所以添油加醋一样是必要的。酝酿良久,终于,我拿起电话,对着听筒的另一边,把遭受的委屈反复渲染,一再夸张放大,放大到连我自己都暗暗感到心惊。我不晓得江煌煦原来还在这方面天赋异禀,这种禀赋可以如此轻易地让人相信大星的所为已经严重挫伤我作为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信心。听完我的控诉,哥哥下意识地沉默一会,便爽快地应下来了。江煌煦,对这一结果不由得感到无比欣慰,因为这意味着计划已经取得关键的成功。当然那时的我还一点不知道,这样的任务对于江煌熙早已是稀松平常、轻车熟路的了。 现在,我明白自己已经铸成大错。我也由此霎时明白了那个星形挂饰的真正寓意——那正是大星的缩写,因为他成了整个悲剧最初的祭品。赶忙从食堂出来,我奔回"灌木林"门口。那儿是"小剧场"下一幕布景的所在。 ——喏,是他们,就是他们。又见面了——尽管这样的约见难免会有几分蹊跷。安静的校园,不值得因我们而变化它的景致。尽管,大星还是叫上了几个人一同赴会,而在另一方面,哥哥已经是我能请到的唯一助手,可对于真正的局内人而言,这样的阵势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了。是的,一切恰如哥哥所预期的那样,循序渐进。江煌熙,任凭大星怎样喝骂——甚至任他把口水啐到脸上——也总是近乎卑贱地笑着,几乎没有丝毫血性勃发的冲动。这一回,江煌煦算是彻底地没有脾气了;而在另一边,大星也好像跟着失了戒心,口气缓下来,伸手拍拍哥哥的肩膀:我可没工夫跟你们俩斤斤计较。到这里,江煌熙如释重负地拉起对方的手,高兴地说要跟他去一对一拼酒,酒醒以后,就什么不愉快的事也想不起来了。大星应下了,示意他的弟兄散回,又冷冷地瞟了我一眼,便跟哥哥肩搭着肩,晃晃悠悠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这样的和解,未免让人觉得太过窝囊;可除此以外,我也实在想不出更称心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毕竟天色不早了,自己安全了,在这个关头,还是不能企望太多的。 我为江煌煦当年的幼稚感到由衷的悲哀;至少现在,我不可能再相信哥哥"不打不相识"的那套鬼话了。 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我开始有了一点意外的发现。我发现大星没有来上课,他宿舍的什物都被清空,所有同学都在惶恐而秘密地议论此事。尽量偷听,我才意识到大星可能已退学了。急忙赶到行政楼,想在第一时间确证这个说法,尽管对方一味支吾,可还是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也许,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虽然从没有料到它会来得这么快。回到宿舍,拨通了码头的电话,江煌熙解释说自己不过是跟大星套上了近乎,同他聊得很开,而至于最后这样的选择,可能只是他本人的总结——觉得再这样浪荡下去也没多少意思。江煌煦开始对自己的哥哥刮目相看——当然,这种格外的赞赏也仅仅是暂时的。不管怎样,时间将很快冲淡一切,因为当年的我根本不会了解真相其实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谈话解决问题从来不是哥哥的风格;这些要点如今终于得到应有的重视,然而——木已成舟。 随着记忆不断深入,我已经潸然泪下。我不指望这样的懊丧还有什么用,我只知道这一路上我没能做到起码的自省。现在,我已不再乞求宽恕;我只能静静等待尾声的降临,因为只有到了那一刻,我才能盖棺定论地告诉全世界:原来所谓的复仇,终究不过是一段自欺欺人的神话。 然而尾声并没有马上降临。我只是听到身边有电话铃响。我这时才意识到后面还有个电话亭,它的存在让我进一步确信这里同样覆盖着一个无孔不入的监控网络。但我已不再害怕,因为我已经坦诚地承认了一切。我拿起话筒,听到的果然还是那个温和而虚弱的声音: "你好,我们又通上话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我全都想起来了。那是大星的事——可能他还有个叫‘阿桐’的父亲。" "是的。" "还有,还有那辆快碎掉的摩托……真是一个天然的讽喻。" "是的,看来你的思路还挺清晰。不过我不是大星。我是‘阿桐’的另一个儿子,名叫聂正彬。" "聂正彬。相信这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呵呵,不必恭维我,名字么,不过是个标签,‘大星’还有‘老金’等等,叫顺了便好,至于全称是什么,谁都懒得再提,……" 我这才蓦地想起,我还不知道老金究竟怎么样了;我相信他不会捂着伤腿徒自悲伤,他一定会追出来,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该去哪里找我。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好像也没有必要了;因为我已经远远望见,老金正向这边一瘸一拐地走来。我赶忙打断电话那头的自说自话,问他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凭你的智商应该很容易想清楚是怎么回事。老金毕竟不是傻子,他回到我父亲的那间宅子,看看那里是否留下了什么线索。然后,故伎重演,电话滴铃铃地响起来,我把‘灌木林’的方位向他详细介绍了一遍。我知道他需要你,所以我想这样做无论对你还是对他……" 但我已没有多少心情再听下去了;因为老金已经发现了我的方位,他加快步频,冲到了亭子旁边。他的半条裤子已被红色浸透,他暴突的眼睛几乎马上要裂出血来,他的牙齿磨得格格作响,但永远只重复着相同的几个字: "原来你是为了和他通话,是为了和他通话……" "没错,老金,来这里,江煌煦就是为了和我通话——而他也确实在和我通话。说到底,作为徒劳的观众,你从来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没有家庭,事业也无从谈起,你不知道自己还能追逐什么、索取什么,你只能每天窝在自己静默晦暗的小天地里,做着有朝一日能向天下人昭示力量的美梦。就在这时,江煌熙作为一个‘成功人士’闯进了你的生活。于是呵,心底里的‘神圣感’,又奇迹般地死灰复燃了。……‘奇迹般地’,嘿嘿,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像江煌熙这样的暴发户,你还要主动上门‘托付终身’,还要送上一件自制的工艺品,当作‘忠诚的信物’——你可知道这样有多么造作么?" 是啊,是很造作。因为在老金看来,哥哥正是他平日诸多痴心妄想的完美化身。这种单方面的虔诚其实不会有任何好的结果,然而哥哥他却并不这么认为。可能他已经厌倦了腥恶,他只想找到一份能让自己真正平静下来的友谊,而已经完全隶属于他的老金无疑是最放心的人选。末了,哥哥把我托给老金,这是他唯一可以作出安排的后事;而老金在短短的两三年内就瘦成了皮包骨头,却也正是拜这份早早确立的遗嘱所赐。对于信仰的焦虑渐渐烤干了他的身体,可他依然不愿相信,不愿相信自己打算用毕生来膜拜的偶像很快就要化作一地粉尘;所以,尽管我在形式上继承了哥哥的衣钵,但我无法…… 停! 闷声偷笑的聂正彬,兀自冥想的江煌煦,我们合而为一。——可是我怎能够与不共戴天的他合而为一?我丢下话筒,迷茫地左顾右盼,然而聂正彬并没有从天而降。 老金,那是老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唉,看来他还没有恢复作为一个活人的起码的神智。那么,你还在等什么呢? …… 是的,我想我已经背弃你了;可能就在不久之前我还不敢承认这一点,可我现在不得不下定决心:因为整个世界都不再需要你。作为卑微的小角色,你竟如此不自量地追慕权力;那么,在你依附的主人失却了疯狂的动力后,迎接你的便只有绝望。眼下,绝望正一点点肢解着你。其实你从不企望谁给你一个堂皇的理由作为答复,你只想在我这里,收获一份名正言顺的临终特赦。 于是我掏出手枪,顶住了他的额头。 这是我的道具距离目标最近的一次,而这个目标也一度是我自认为唯一的朋友。看到这幅情景,老金下意识地愣了一会,便终于破涕为笑,用食指顶了顶枪管的末端,示意枪口应该正对眉心。他甚至直接跪下来,敦促我尽快行动:我不会怪你,不会怪你哥,我谁也不会怪罪。于是,在这些最后的话从他牙缝挤出的刹那,我听到他的两脚同时跨离了这个世界。泪痕在风干,我的手直挺挺地垂下。也许,命数不过是个天大的玩笑,但无论如何,理解万岁。 ……电话线,来回摇摆的电话线。好半天,我才想起聂正彬可能还在另一头等候。于是我拾起话筒,向他示意,我回来了。 "像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的,我亲手做的。" "……我很遗憾。" "不,你不必感到遗憾。" "啊,你多心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关于老金的遭际,我应该比你了解得更透,我觉得自己也有责任让你知道得更多。" "够了够了,"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我受够了。我不要再听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慈悲腔,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已经对这场螳螂捕蝉的游戏失去兴趣了。" "……是啊,尽管我没想到会这么快结束,不过这也不见得就是坏事一桩。其实,只要最后所有人都能得其所哉,我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奢望。那么,现在就直接告诉你,终点的位置在哪里吧,我会一直等你,……不见不散。" 我记下了地址,然后立刻挂断了电话。现在,尽管还有许多细节还让我感到一头雾水,但我已经从心底里觉得无所谓了。枪膛里还剩三颗子弹,我会尽己所能让它们派上用场。不管怎样,我告诉自己:应该是把噩梦彻底埋葬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