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冬天的余寒伴着盼不到春的失落从我的脚底向上蔓延,逐渐凉了我的心。 走在去往医院的路上,我提着几个冷馒头,是父亲透析出来后的午餐。一阵凛冽的风刮过,我搓了搓手,加紧了脚步。 抵达透析室时,父亲早已结束,坐在大厅的板凳上,呆呆的看着前方。我轻轻地说"你等等,我去休息室给你热一下。""不用了,早点吃完咱们早点回家。"他说罢就抢过我手中的馒头,往嘴里塞。他的模样很痛苦,生吞一口又因身体的不适而反呕,又狠狠地嚼着,仿佛对抗着生命里最坚硬的东西。 他缓了缓,轻轻地说"对面床那个老头今天早上走了。"我不知道他是对我说还是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更不知道也不敢去想父亲的未来。 回家的路上,父亲一言不发走在前面,我埋着头走在后面。突然,在一块小小的角落里,几株黄色的小花相互簇拥着闯进我的眼睛。她们似乎也畏惧着这余寒,瑟瑟发抖,但又似乎毫不畏惧,抱着姐妹们想打破早春的尴尬。我对这突然的彩色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上一个冬天太冷酷,我生命里的彩色都被厚厚的白雪所压盖。我急忙追上父亲,指向那个明亮的角落。他凝视良久,有丝激动,干涸的眼睛里又重新流动着情感。之后的几天,我总会去留心那个角落,父亲也是。 对床来了一个新病人,一个总是笑着的扎着长辫的阿姨。天天来照顾她的不是她的爱人或者孩子,是另一位总爱开玩笑的胖阿姨。她们俩总是嬉笑着,讲着对方的糗事,开着对方的玩笑,总是惹得父亲和我咯咯笑个不停。这时胖阿姨总是摆摆手,"不行不行,不能说了,再说下去,人家管子笑掉了可赔不起!"说完就蒙住自己的嘴巴,眼睛却 笑得弯弯的。透前称重时,胖阿姨总指着辫子阿姨的体重数说,"你看看你,胖的跟个猪一样!"辫子阿姨就掐着胖阿姨肥嘟嘟的肚子,"那你不就是怀孕的猪吗!"那段日子角落里的小花也开的灿烂,父亲的脸也总是灿烂。 春终于来了,连绵几天不断的春雨。辫子阿姨的儿子也来了,他找到医生,没好气的说道:"你们这个坑钱医院,我妈那用得着一周透那么多次,一次时间还那么长,这样吧,把1周3次改成1次,时间2个小时就够了,反正你们搞多出来的时间我不给钱!""你怎么不听医生劝呢,你这样搞,你妈身体里的毒素排不出去,是要拖垮的啊!"胖阿姨一改往日的幽默,严肃的瞪着辫子阿姨的儿子。"你算什么啊,不就照顾了我妈几天嘛,有本事你给医药费,死老太婆!""你给我闭嘴!"沉默的辫子阿姨终于忍不住,她拉着胖阿姨冲出围观的病友,只留下碎碎念叨不停的儿子。角落里的小花也因这春雨,落了好几片花瓣,耷拉着脑袋,父亲的笑容也很少出现了。 几天后,辫子阿姨回来了,却没了辫子,她摸摸自己光亮的脑袋,"怎么样,是不是丑死了,哈哈"胖阿姨解释道"这个傻女人,非要卖了自己的头发凑医药费,我都说了我给你出,你看看你现在跟个老尼姑一样,真丑!"辫子阿姨笑着,不再说什么。 后来,她们俩走了,据说是胖阿姨在老家找到了一家医院,费用较低,要带着辫子阿姨回老家透。那个角落里的小花,不知是被人采去还是怎么的,没了踪影。但父亲和我的生命中却早已悄然绽放出一片绚丽的春天。 角落里生命掉入黑暗,自己的力量也是薄弱的,但总有一个人会或一些人和你一起用爱用希望的光芒照亮这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