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听说,业内最近出了一本"奇书",英文书名叫做Sapiens: A Brief History of Mankind,中文書名译作《人类简史》,作者是个名叫尤瓦尔·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的以色列年轻人,书在2012年以希伯来文出版,然后很快就被翻译成近30种文字,不仅为全球学术界所瞩目,而且引起了一般公众的广泛兴趣。一部世界史新著竟能"火"成这样,实在是前所未闻。所以,当中信出版社为求一个中文版序而给我发来该书的英文版和中文译稿时,我也就出于好奇而暂时应承了下来:先看看吧。 而这一看,我也就立刻"着道"了—拿起了就放不下,几乎一口气读完。吸引力主要来自作者才思的旷达敏捷,还有译者文笔的生动晓畅,而书中屡屡提及中国的相关史实,也能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好像自己也被融入其中,读来欲罢不能。 读《人类简史》,我们每每会为作者非同寻常的想象力而赞叹。比如,他竟能从用生物学制造的那只背上长耳朵的老鼠联想到32000年前的施泰德"狮人"(读来有些瘆人),并能匪夷所思地产生"弗兰肯斯坦如今正坐在吉尔伽美什肩上企图灭绝智人"这样的奇想。这让他的书多了不少一般史学作品所缺乏的文学感染力。但更值得我们欣赏的,也许还是洋溢于全书的一种对天下众生的"无边大爱"。赫拉利无疑是痛恨"人类中心主义"的。在他看来,正是这种罪恶的人类中心主义,把具有神一般的能力、本来应该成为宇宙间"正能量"的智人,变成了一种不负责任、贪得无厌又极具破坏力的怪兽,结果给地球生态带来了一场"毁天灭地的人类洪水"。总之,他认为迄今为止的智人历史,大行其道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一无是处的东西,因而"历史从无公正",而所谓的"智人"呢,其实一点也不明智,相反是一个非常糟糕、令人失望的物种。 不过,如果把智人历史整个地斥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显然也有失偏颇。实际上,赫拉利也没有这样做。而且读者也会看到,尽管对智人的行为有许多不满,赫拉利内心里还是"爱人"的。赫拉利对当下基因工程学"改良"人类的种种做法的尖刻抨击,便充分显示了他的这种"爱人"情怀。他把打着"治病救人、延长生命"的旗号改造人类基因的科学活动,恰切地比作追求长生不老的"吉尔伽美什计划"和创造科学怪人的"弗兰肯斯坦博士"这两种传说的结合,而这种结合,在他看来是极其危险的,因为首先,在当今贫富差距已经极为悬殊的情况下,这种只有一小撮富人能够消费得起的永生大法必然严重加剧社会不公;其次,如果人类真的被升级为另一个物种,实际上是升级为一种"永远年轻的生化人",那么随之发生的就只能是人类的本质乃至"人"的定义的根本改变,就只能是智人历史的终幕。 人类有可能以这样的方式自我毁灭,想来令人毛骨悚然。赫拉利自然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他试图做点什么来阻止这种看来已"没有不可逾越的障碍"的演进,而他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弱弱地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我们人类究竟想要什么?实际上关于这个问题,他已经在书的倒数第二章中,通过对"快乐"问题的某种历史哲学式的探究,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当然,对于这种高深莫测的人生哲学问题,赫拉利的回答离真正的答案可能还很遥远。我相信,读了他的这本书之后,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来参与对这一问题的思考,而一旦那传说中的"人生真谛"开始为越来越多的人所感悟,智人的历史或许就不仅能长久地继续下去,而且还能呈现出更健康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