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茶,极妙的时间,是在夜间,此时万籁俱寂,无琐事之扰。 有一位出家师父,喜欢独自饮茶,常在入夜,窗门紧闭,帘幕重垂,沐浴,焚香,慎重之极。他只喝铁观音,茶价却只选择不上百的茶品,茶中常见茶梗、粗叶。他每啜一口,必盘腿闭目凝思。给他好茶,他却怕喝多了好茶,而过于在意它的滋味,未免贪恋,故一直只饮用等级较次的茶叶。 一座城市,白日里车流追逐,只有夜的时候,一切才渐渐安静下来。 这一晚,来了两位远方好友,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只有畅饮清茶以叙旧情。 饮茶在斗室之中,虽然小,却一样有山水之画,清雅之竹。 对于每一个爱茶人来说,都有其独有的口感与喜好。有人喜淡,有人嗜浓。还有一些刚刚开始爱茶的人,他们喜欢"兰桂人",或者喜欢桂花乌龙这一类以花入茶带有浓重花香的茶品,而对一些老茶客来说,这简直是不能容忍的一种对茶的折辱。可见千人品茶,自有千般滋味。 今晚共三人饮茶,先饮一款有机铁观音。 大江南北,会品一点茶的人,没有不知道铁观音的了。闽南人的拼搏与精明,使得这一种茶的清香与独特韵味让更多人迷恋。 两位朋友饮茶的时候,都能细致地感受到铁观音本具的兰花之香,入口清甜,甘柔顺滑,而韵味在第二道就开始明显,细闻盖碗之香,六道之后依然凝聚。慢慢地品味茶在口腔里的回味与悠远,大家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这是茶所带来的一种身心欣慰。 越来越难找得到好的铁观音,优良的茶品,要求清甜天然,正所谓香清活韵。 静歇,开始品饮另一类茶。 在乌龙茶类当中,茶气是很重要的一个指标;比铁观音茶气更重的,应该就是武夷岩茶了。 而岩茶的凛烈之气很多人没有办法得识,也无法体验"三日未饮岩茶,心窍就会堵塞"的痴爱了。两个朋友中的一位就特别喜欢岩茶,看到岩茶,她的眼睛就会亮起来。 我们从轻火岩茶喝到中火又到足火岩茶,又品饮一道陈放十年的水仙,这其中的感觉,自然让爱茶的她大呼过瘾。正岩之茶,自有一番岩韵,加上精致的工艺,花香也很好地融入茶汤。茶可以直入肺腑,茶气渐在体内冲荡,一时间,却觉得恍恍惚惚,茶之余的任何东西也不复有吸引力。 爱岩茶的朋友叹是平生有幸这样饮茶,即使是通宵畅饮,也算是君子之痴了。 然而,另一位喝茶的朋友,却在这个时候很迷惘地说,你们饮用的茶我是不习惯的。虽然她也跟着喝着茶,然而困倦却写在脸上。 她饮茶的历史算有一段时间了,平时却鲜少独自饮茶,只是身边朋友大多喜茶,她就跟着喝一些,常常圄囵下肚,成为解渴之物。 既曾饮用茶气最为浓烈的茶品,哪里还能再容纳其他的茶呢? 这一个夜晚,可以当成一个特别的练茶时间。 来品一道蒙顶甘露。 甘露与岩茶,这是两个个性迥异的茶品,来自两个富有盛名的茶山,自是两种不同的天地。 这种反差,却见证了另一些东西。 不喜浓茶的朋友,在品味此时所浸润的一道蒙顶甘露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的困顿一扫而光。 喝到第三泡,她惊叹,居然像是饮用山泉一般,舌尖的清香,与舌底的回甘,都如清风细雨一般迎面而来。在深夜,这种独特的品饮之感,是她难忘的饮茶觉受。 她说,从来没有这样喝过茶,也没有这么认真地去感受一道茶。在这之前,我们没有听到她对于茶的这么肯定的评述,没有看到茶所带给她特有的愉悦。 这一款的甘露,一定会成为她最难忘却的茶品。难道,这茶真的有这么好吗? 我细心去体会,蒙顶甘露的清甘犹在口颊之中,淡淡的花果香尤为迷人,如同细嗅山川的雾气。然而,另一位爱好浓茶的朋友,却说,茶太淡。 最后这样一种矛盾的品饮结论,往往是许多人饮茶时候的最真实的品饮感受。 三人的饮茶,并不在于需要达成一个统一一致的品饮体会。在今晚的茶品里面,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已经喝到他心中的好茶。 这样说来,真正最好的甘露,不是一种,而可能有许多种,它各自存在于每一个饮茶人的心中。 是夜,茶的香气清远,而幽思亦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