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古镇下过几场雨后,气候就易了主人,被阳光烧黄了的叶子一片一片的飘落,阴冷的天空刮起狂扫落叶的秋风,迫使夏天宣告退出今年的年轮,取而代之的是秋天,一个收获的季节,更是一个哪种离别不伤悲的季节。天气逐渐由热转凉,碧蓝的天空正被四外飘来的一片一片厚厚的云彩占据,人们找出收藏了整个夏天的秋衣秋裤。古芳萍去学校上学了,自从大哥出走后,她变的沉默寡静,也不爱缠着爸爸撒娇,明显的少了许多昔日的欢声笑语。古述德感受到了女儿的变化,但是无能为力,只好在芳萍去上学后独自莫名的发呆,想不一些不着边际的事,以打发枯燥无味的时间。从妻子去世后就一直忙碌不停的他,现在总觉的心灵空旷寻不着依托,找不出昔日总忙不完的事情可做。 古言到市一中报到的第一天,在校领导带动下唯唯喏喏的与同学们一道游览美丽广阔的校园。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见到那十来层的崭新教学楼、宽敞明亮的教室、神奇的高科技教研设备、一望无边的运动场、舒适豪华的学生公寓,顿觉心花怒放,喜悦之情难以言喻。那一刻,他将所有付出的辛酸全抛诸脑后,整个身心融入校园,尽情的呼吸清新的空气,欣赏绿树青草,有一种梦想终于看到曙光的兴奋。晚上睡觉的时候,顾不得初秋的余热,他用被子将自己裹的紧紧的,不漏一丝缝隙,生怕半夜有什么东西从被子的缝中伸进去将他拉了出来。 这样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半个月后,学校例行新生入学评比测试,古言就感受到了市一中的强大压力,才意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终于相信了自己的渺小。这里竟争激烈,云集的都是全市各校学习出类拔萃的高材生,原本让他欣慰的成绩不再能带来无上的自豪,他的虚荣心顿然掉入了滑坡,一时找不到心灵的寄托。 这并不足以为俱,只要今后加倍的努力,以他的天闪资,成绩是可以升上前茅的。让古言心感委屈的是同学们常嘲笑他是乡巴老,除了他乡音不改的普通话和对教研设备的陌生外更多的是因为他过于寒酸朴素的衣着。虽然那是开学前爸爸帮他买的新衣赏,但在同学们华丽有型的名牌装下依旧显得格格不入,让他在同学们眼里根本抬不起头。 正因为同学们的冷嘲热讽,开学才过了第一个星期,古言就生出了想退出市一中的念头,可是想到含辛茹苦的父亲好不容易才凑来的这天文数字的学费,想到哥哥所做的决策和那满怀期待的眼神,咬咬牙还是坚持没有让泪水掉下来。每当夜深人静,无边的秋月挂上枝头,室友们都进入了梦乡的时候,他便会由衷的想起哥哥来,不知道哥哥现在去了哪所学校读书,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再去上学而是呆在家里帮爸爸种田干农活了。马上就是国庆节了,总算可以回到那个可爱的家,跟亲爱的爸爸、哥哥、妹妹一起谈天说地了,好久没听到他们的声音,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改变,想到这亲切的念头,古言不知不觉就睡下了。 一个月前还是生机勃勃的这座古老残旧的木房子,现在已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孤寡老人,无助的立在山脚下,屋顶上、木墙外,似乎有些青苔按奈不住寂莫急欲钻探出头来呼吸清新空气。并不宽大的房子里虽然堆满各式各样的杂物,再没有更多可利用的空间,却依然突显空洞,看不到生机。因为屋子里只剩下古述德形单影只的坐在一角沉思:"半个月没有音讯了,诺儿、言儿过的可还好,可否习惯独自在外的生活,天气转凉了,他们可记的加衣裳,晚上睡觉的时候可知道盖被子。"这么多年他既当爹又当妈的好不容易将几个孩子拉扯大,可长大后一个个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他的身边,他一时还没能从热热闹闹的往事中转过弯来,一个人生出的的寂寞让他很不习惯,见不着孩子们的日子是孤怜,是恐慌! 古述德的担心对古诺而言也许是有点杞人忧天,他不知道南北是有温差的,北方虽已转凉,广州却依旧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只是阳光不那么火烧似的毒辣,但依然会灼得人皮肤疼痛,照得人不敢抬头。 古诺穿梭在各个工业区内,皮肤已晒的黝黑,正一点一点的剥离他的身躯,原本瘦小的他几来天似乎更削瘦了几分。连日顶着炎炎烈日和滚珠热浪不停的来回奔波,寻找工作的机会,可是命运之神好像视若无睹,仅管他付出了辛勤的汉水,可是还没有见着哪个工厂门口贴出有招工的广告。 今天一大早出来,昨晚述朴叔叔鲜血淋淋的情景一直浮现,萦绕他的眼边,困扰着他有限的思绪,根本分不散精力去注意别的事物,让原本在浩如烟海的工业区中搜寻招工广告的机遇更显微乎其微,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就这么漫无边际的寻找,古诺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他的脑海一片茫然,反正也无所事事,索性顺着这条大道一直走下去。 什么时候,太阳已飘到了山头,这条路也不知不觉走到了尽头,迎面就是一家工厂的大门了。古诺习惯的抬头朝前望去,忽然眼前一亮,那大门外贴的不正是连日搜寻的招聘启事吗?古诺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情不自禁的大步向前冲过去,气呼呼的来到工厂门口一看,这家工厂的确招工,但要二天后才开始。 远处飘起了袅袅炊烟,大地拉起了暗黄的街灯,而古诺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古诺箭步如飞的往回跑,他迫不及待的想将这个来之不易的好消息带给述朴叔叔和婶婶,让他们夫妻也能一同分享这煞费苦心的喜悦。 回到家中,外边已是万家灯火,昏沉沉的天空挂上了几点星辰。家里意外的没有听到述朴夫妻欢声,更没看到他们的影迹,屋子里空荡荡的。昨晚述朴叔叔血淋淋的那一幕又涌现在眼前,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古诺忐忑不安的进了屋,桌上摆着一付碗筷,饭菜还热在锅里,飘出香喷喷的热气,看样子他们是吃完晚饭才出去的。古诺怀着疑惑的心狼吞虎咽的吃完饭,收拾碗筷的时候,不经意间瞧见了抽屉里的一张明天的火车票,是北上去往古镇相邻镇那个小站的!一张票,谁的,述朴叔叔跟古婶婶谁要回家了吗?可是,他的眼睛告诉他不是他们谁要回家了,那张车票是为自已买的,因为角落里他原本不多的行李已经被捡点好了。白吃白住了一个多月,述朴叔就不高兴了,等以后找到工作会加倍奉还的,为什么要用这种放式赶自已走呢,古诺忍不住热泪盈眶。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在演戏,当初对着古爷爷的面说的多好听啊,现在戏做足了便可以下狠心将自己扫地出门了。走就走吧,让叫咱寄人篱下呢! 正想着,古述朴夫妻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见古诺正拿着那张车票发呆,两个人愣了愣,异口同声的说:"诺儿,那是给你买的车票,你明天回家,我们这里你不能再呆下去了!"古诺忙擦干眼泪,转过身来说:"我知道了!"他没有问为什么,不想去埋怨叔叔婶婶的无情,事已至此,又何必打破沙锅问到底,何必扯破那一丝薄如蝉翼的亲情、乡情,让大家难堪呢! 古诺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素性起床站在阳台上看星星。来这个城市已经一个多月了,从来没有仔细的欣赏过这里的夜景。放眼放去,尽是光彩夺目的霓红和从四面高楼上探出的纵横交错的探照灯光,整个夜色都被印得亮通通的,如同白昼,怪不得他们说这是个不夜的城市。可是,这个不夜的城市,星空却远没有家乡的那般璀灿,为数不多的星儿在有气无力的眨着眼睛,一点都不耀眼。还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跟弟弟妹妹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悄悄爬上那座老木房的顶上看漫天的星星,而爸爸因为没见孩子们归来焦急的四处呼唤的情景,还记的小时候跟弟弟在外面淘气怕别爸爸责罚而躲在田野外的草跺里不敢回家的情景,还记得那年中秋跟妈妈去外婆家坐在门前葡萄架下听外公讲抗日故事的情景,还记得跟长辈们在外乘凉时听古爷爷讲古家昔日威望的故事…… 这个火车站,只寥寥几人在候车,跟出来时的人山人海大不相同。那时热闹非凡,人们春光满面,欢声笑语。可是现在,冷冷清清,人们愁眉苦脸,郁郁寡欢。古诺垂头丧气的独自坐在一角,不时抬头仰望墙上的挂钟。离发车的时间还早,他又陷入了漫无边际的思绪,半个月前还满腔热情的来这里闯荡,可是转间就要狼狈万分的回去,有何颜面面对家乡的亲朋戚友,父老乡亲!又拿什么去实现自已曾立下的重振古家名门的宏伟梦想呢!不回去吧,身上只有刚古婶交给自已的二十元,且又举目无亲,在这个人生地不熟连喝口水都要掏钱的地方该何去何从,能在这个世态炎凉的都市生存下去吗? 候车室的广播一遍一遍沙哑的响着播音小姐声嘶力竭的声音,时刻提醒为数不多的旅客们注意看好车票的车次和发车时间,别上错列车耽误行程。古诺的心随着那声响一起一伏,望着墙上挂钟一分一秒的移动,从未感觉时间可以如此的漫长。 终于轮到自已检票上车了,拿出车票跨进那个站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能闻到久违的故乡泥土的芬芳了,可是那样的话,之前包括放弃学业了却自已儿时清华梦等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溃了,也许这辈子都没机会去实现那重振古家名门的梦想,而弟弟在不久的将来又会顾虑到妹妹而选择重蹈自已的覆辙。倘若留下来的话,只要撑过今明二天,那家工厂不就开始招工吗,有了工作就会有工资,那样就算不能实现自已的梦想,也不至于让弟弟为了妹妹去面对同样的问题了,万一二天后没能通过厂家设下的难关,那不是……想到这,古诺又犹豫不决了!广播不断的摧促,提醒大家列车马上就要发动了。 古诺毅然走出了候车室,大步到售票厅,退了那张车票,然后又回到候机室。他想就在候车室呆这二天,有婶婶给的二十元加上退车票得来的钱,不至于挨饿受渴,应该能撑过二天的。 车站的工作人员当他是错过了列车的旅客,并没有难为他,而那些所谓的治安办也不可能到车站来查暂住证,古诺也就这么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二个日落日出。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沿着记忆中的那条大道直奔去二天前见到招工广告的那家工厂。 到那里后,天刚亮,离上班的时间还早,工厂死一般的沉静,只有大门的保安亭有个长古诺少许年纪身高体健的保安在爬在桌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关上了闸门的大门! "小兄弟,来这么早见工啊!站在外面很容易被治安当作无证人员抓去的,进来坐一会!"保安看到了瘦小的古诺,见他面黄肌瘦的脸带着的充满乡愁的虔诚,有着久违的农家特有的纯朴,又带点孩子气,顿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便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谢谢!"古诺见保安并没有什么恶意,很礼貌的把行李搬进了狭窄的保安亭,坐下来跟他道起家长,得知他来自相领的市辖区,名叫潘德安,十八岁时参军入伍,退伍后进这家工厂做保安,现已有了一年时间。二人一如故,聊的十分投机。潘德安说什么也要跟古诺结为兄弟,当下便相约结拜,潘德安年长五岁,理所当然的成了大哥。 在大哥潘德安的帮助下,古诺顺利的成了这家公司制造部的一名员工,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名流水生产线上的工人,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恩赐了,至少能有份工作,吃住都不成问题,不至于狼狈的溜回家,而且等一个月后就能每月拿工资,终于可以自已挣钱了,这是古诺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夜静了,月亮微笑的盯着或躺在床上或靠在实窗台还眼睁着眼晴难眠成梦的人们,洒下一匹匹雪白的纱帐,丢进这家工厂的宿舍,落在床沿、走廊和操场上,给于这些飘零的人们几许欣慰,唤醒他们深藏的思念,捎去很远很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