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蚂蚁,被困在孤岛时,开始思考人生,寻找出路。不再只是将比自己大许多的重物贪婪地搬进洞穴而自豪而快乐。 那是一次充满奇迹的旅行。 我一无所有,但我赢了。 开始生命的又一程。 ——题记 这个世界,太多意外,太多意想不到,太多迷茫,太多陷阱,太多曲折,太多诱惑,太多残酷、太多无奈……太多,欲说还休,聊以自慰吧。 我是一只蚂蚁,贪欲充斥着我所有思想,我马不停蹄地奔忙,奋不顾身地搜罗,明镜似的眼眸里都是惊艳的猎物。哈哈,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丰富,如此绚丽,如此为我而存在。 一天,我来到珠峰脚下。一只蚊子告诉我,珠峰上有鲜美的食物,有取之不尽的珍稀宝藏。我毫不犹豫地开始攀爬,一心想拥有谁也拥有不了的肥厚。 我几乎忘了我是一只蚂蚁,一只可以和蚁群一起快快乐乐生活在一片乐土的小小昆虫。 我的聪明、勤劳、勇敢,加上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想拥有自己想要的世界,势在必得。 我奋力攀登,向着既定的目标。 爬了很久很久,我以为快要到峰顶了,我却被无情地弹落。 正在纳闷,一只飞蛾悄悄地对我说,你爬上了巨人的肩膀,好在他很善良,没有一指头摁死你。快逃生吧。 我在水中,左顾右盼,懊恼不已。深潭清澈见底,有一片云朵。原来我爬上了他的肩膀。他正坐在水边,将我狠狠地弹落在水中。我以为从高处摔下,又掉进水里,肯定没救了。但我分明还活着,还能思考。我在水中奋力地游,好长时间才游到一块石头上。我绕着石头盘旋,最后我终于绝望地知道石头就是一个孤岛。我除了无望地从四周寻找能通向家园的路,只有彷徨、叹息、渴望。 在我耗尽所有力气,绝望地要放弃继续挣扎时,一个小石块搭建在这个孤石一侧,我喜出望外,很快便顺着一个又一个的石头走出了水域。 我踏上了寻找我的蚁群之路。 我恍然大悟,我明亮的眼睛,还有勇敢、聪慧,虽说力大无比,还有勤劳,包括贪心,都是那么微不足道,那么不堪一击。因为,我是那么渺小,在风雨来临时,没有藏身的洞穴,没有伙伴相互依靠,被这世界呑没是随时的事。 初生牛犊不怕虎。独闯天涯,看来犯了有勇无谋的错。我必须要找到回巢穴的路,回归蚁群。 谁都知道蚁穴溃堤,这力量来自我们这个弱小的群体。 我凭借我强大的方向感和嗅觉,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我的巢穴。 这样一来,我的经历使我有了更多大胆疯狂的想法。经历告诫我很多道理,那次意外更是让我有了探索未知世界的勇气和决心,我随时准备发现和思考。 我告诉我的小蚂蚁,生存,需要睿智、勤劳、勇敢、坚持和坚强,必须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环境和生存方式。绝不能只贪眼前,也不能好高鹜远,好大喜功,更不能单打独斗。 我是蚂蚁首领,我带领我的后裔,拥挤进一座城市。我以为从此我们就属于了这座城市,拥有了这座城市,就能衣食无忧,尽情地享受这座城市的斑斓璀璨,霓虹闪烁。一天我们正尽心尽力地建造我们的宫殿。可是一只大脚狠狠地摁捻在上面,那只脚恶毒地毁灭了我们历经数天的辛劳,还有惨死的蚁。他喃喃而语,霸道而又疯狂,说这是他的地盘,我们也敢侵犯。那只精美干净的鞋上粘满蚂蚁残骸,我看着那只噬血后肮脏的鞋子,仿佛看到他的残忍和暴烈,还有贪婪。他从一桩豪宅里出来,想必那就是他的巢。我们不过是在一片草地的边上建一个栖身之处,他都容不下。我以为只有我们蚂蚁最贪心,有时候背负着超过自己重量或洞口的物体,契而不舍全力将其搬运回家,其实,这些对于我们有什么用呢?却要遭遇刚才被那只大脚毁于一旦的命运,甚至生命。一切不过是徒劳,只是一种贪得无厌的游戏。我带领苟活的蚁群慌乱地四处逃命。后来我又带领我的家族来到一处风景优美的园林,以为这才是蚂蚁的天堂。一天里或是阳光灿烂,或是绿树阴蔽,或是小草上珠露晶莹。我勤劳的蚂蚁们又开始建设家园。它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搬运着超出自己体重的建筑材料,偶尔也搬运食物。我是蚁群的首领,我天天站在洞口监察。我看到一个少年,总是盯着我的蚁群,有时还用一截小木棍挡住蚂蚁的去路。我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淘气的孩子无聊的举动,我不想放弃修建一半的工程。我错了,因为少年依恋蚂蚁,终被他的母亲发现。玩物丧志,玩赏蚂蚁,失去的是宝贵的时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晌午,滚烫的水,不断地流向蚁群劳作的地方。那时我正在一个树枝上乘凉,惊愕地看着眼前发生的惨烈。我终于明白这座城市不属于我,城市虽然金碧辉煌,风光无限,高楼林立,却建不成一个属于我们的洞穴,包容我的族裔。原来挤进一座城市,充其量只是城市的一分子或一滴水而已,被蒸发或毁灭是随时的事。 我带领仅存的几只蚂蚁离开了那座硕大的城市,回归我古朴的家园。我对同类说:蚁生在世,勤勤恳恳,起起落落,付出不一定得到,但得到肯定得付出。 一天,我突发奇想,想做一只寄生蚂蚁。想寄生在人的身上,好与人类一起浏览大千世界,随着人的脚步看到大地的广阔。我趁他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歇息,从他的脚爬上他宽阔的背,一动不动牢牢地抓住,就这样他带着我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先去了一个餐厅,要了丰盛的早餐。不一会儿,一位身着旗袍的女子,端庄优雅地托着一个盘子走来,将一样一样的美食轻妙地摆在他的面前,之后点点头,又优雅地退下。我早已垂涎三尺,却只能忍住。说实在的我真想跳下去,离开他,大胆地去品尝那些美食,也不枉我如此聪明的设想。但是,我非常享受这样的旅游,不费吹灰之力,不用旅途劳顿,无需苦心经营,安安稳稳地藏匿好自己。再说了,接下来不定还有怎样的风光无限。我庆幸自己很聪慧,但我必须要收敛自己的贪心,不为眼前利益所动。聪明的我边看风景边思考,还可以轻轻松松地偷听他的秘密,窥视那些对他卑躬屈膝点头哈腰形形色色的人。我就是想弄清楚,人的本性。他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残暴我们这些小小的蚂蚁。我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决不再为一点蝇头小利毁坏这样的大好时机。我甚至开始为自己的快速成长骄傲和自豪。我也开始有点后悔,没有拉上最要好的朋友一起。要知道这样的胜利和愉悦需要分享。只有将这种快乐分享了,那才是最大的快乐和满足。免得有一天我回到故乡,炫耀这段辉煌的经历时,它们撇着嘴说我吹牛。灵机一动,我开始规划,不能这样盲目地随他游荡。我改变不了他的行程,但我可以尽可能地享受他带给我的丰硕,搜索一切人类的优质,发现他们的弱点。我的祖先曾有过溃毁千里之堤的壮举,进化至今,我难道还不如我的先辈伟大。我暗自得意洋洋,先要趁机找一个同伴,一起来完成我的伟业。我静静地爬在他很稳妥的肩头,想看到更多,走得更远,完成我一个又一个美妙的梦想。早餐的美味还在飘渺,我竭尽全力克服饥饿袭来时的贪念,继续实现我畅游的梦想。 他钻进一辆车里,阳光顿时被阻隔在车窗外。不过窗外的风景就在我的眼前滑动。那辆车子干净整洁,温度适宜。他和他很默契,谁都没有一句话,车子飞快地穿越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稳稳地停在一栋大楼前。下车前他嘱咐了几句,但我没有听懂。我突然明白,要想弄明白人的想法,我得能听懂他的话。我左思右想,一时没了主意。我开始有点焦燥不安起来。 他走进一个已经坐无虚席的会议室。瞬间嘈杂的室内鸦雀无声,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他身上。他没有注视任何人,悠然地坐在独占一边的软椅上。之后目光炯炯地扫过每一张脸,或平静或微笑或不露声色或胆战心惊。我惊讶地发现,我是多么的伟大,和他一样平视面前众多丰富的表情,真是太有滋味了。我也一下子醒悟,察颜观色,从他们的声音、体态和姿势我何愁不能透视他们的内心。这个重大的发现令我兴奋不已,但我不能得意忘形,我得认真地看仔细地听,同时还得隐蔽好自己。因为,此时正有人凑近他的耳朵,悄悄地说话。仿佛快要压在我的身上,好在他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半张脸。我紧张而又恐惧地期待他赶快离开。我看到众人和我一样充满了好奇,似乎都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谁也无法知道这个秘密,我本是可以了解到一些内容,可我一点儿也听不懂。我看不到他严肃的表情有何异常或细微的变化。那人终于走了,我松了一口气。 会议开始了。他干咳了两声,以缓慢沉稳的语气安排布署。我看到有人频频点头,一付言听计从的嘴脸。也有人唯唯诺诺,终是点头应允。这时有一个人竹筒倒豆子般哗啦了一阵。一声断吓,打断了他的话。众人看了一下不识时务的他,又很快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吓得我差点从他的肩上滑落。刚才的那个人又来了,将一杯冒着热气翻滚着绿叶的水放在他的面前。他悄悄地退了出去。那个人擦擦脸上的汗水,谨慎地看着我的主人,似乎想解释什么。旁边的人用胳膊轻轻地捅了捅他。他回头看他,他却装作若无其事。他必定也是一级领导,身经百战,立马心领神会,使劲咽下含在嘴里的话。我的主人端起那个漂亮的茶杯,抿了一口散发着香气的茶,平静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我被这水的余香勾起了一些渴望,刹那间焦渴之极,仿佛主人的激动也传染了我。我努力地让自己安静,抛开那点贪念。我感觉到自己的狭隘和不成熟,我怎么能这么不识时务。一念之差也许就是灭顶之灾。想过之后,我平静了,比坐在这儿的每一位人都平静。他们其实都很平静,但我仔仔细细地揣摩那一张张脸,之后我懂了,那些平静的表象下是多么的激荡不安,从或红或白或黄的脸色,还有流淌的汗珠,不难看出端倪。人啊!太能伪装,太累,这样的斗智斗勇永无止境。之后没有一个人再敢夸夸其谈了。会议很快结束了。 人们迅捷地走出了这个房间。我的主人还坐在那儿,有两个人没有离开。其中一个点燃了一支烟递到主人的手上。然后他们各自吸上一支,很享受的样子。他们在缭绕的烟雾里时而谈笑风声,时而严肃冷峻,时而沉默。也就一支烟的功夫,那两个人走了。那个人又进来了,以探询的目光小心地注视着我的主人。 主人思虑良久,开始拔打电话。又是一阵布置。几个电话后,他从容地走出会议室。 他又钻进那辆车,和那个将要压向我的人一起。 那个人指挥车辆的走向。司机习惯性地默然开动车子。 那个人时断时续地汇报着一些情况。还不时地对着电话急切地说话。 我突然有些害怕,担心那个人贼亮的眼睛会发现我的存在。我挪动身体从这边躲向另一边。我很机敏地慑匐在主人靠窗一侧的肩领处。 车子在道路上疾驰,一棵棵的树木迅速后退,仿佛它们都害怕这辆快速奔驰的车。我很惬意,此时我的主人正在闭目养神。那个人虽然有些焦急,但却很识时务地闭上了他的嘴巴。 车子缓慢地停下,并不停地鸣叫。司机下车,又快速返回。主人睁开眼,司机有些无奈地回头看着他们。 那个人拔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便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车外,他很有礼貌地向我的主人敬礼。然后引导我的主人走过拥堵的车辆和人群。 走到人群的最前面,他站住了,看着塌陷的路面。有几个人过来向他说着事情的经过。现场有些混乱,到处都是人和车辆。他镇定自若地开始指挥,这是他的强项。很快人们像我们蚂蚁一样有序地开始忙碌。我最清楚这样的阵势,因为我也是蚂蚁的首领,指挥过无数次建设大军的大行动。救援工作还在进行。有人扛着一架仪器对准了我的主人,一位漂亮的小姐豪无惧色地对着我的主人叽叽喳喳。我的主人举起一个拳头样的东西,挥舞着他有力的臂膀,坚定地对在场的人讲话。那声音一下子让场地上所有的人停止了活动,全都向着这个方向凝视。仿佛塌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领导来了。在这样的时刻重要的不是不顾一切地救人,而是拍照,拍摄下这历史性的一幕。只有几个穿着白衣的人,抬着一个伤员送进一辆白色的车辆,那个车辆唱着响亮的笛音呼啸而去。我都习惯了众人对我的主人的崇敬,他们也太没礼貌了,竟然敢不听主人讲话,还咆哮着离去。 几分钟后,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穿着各种颜色服饰的人奔跑着忙碌着。那架仪器开始对准场地纷乱的人群,搜索着可以对准的目标。我的主人在几个人的陪同下离开了那个乱轰轰的地方。他在上车前异常严肃地对那几个人叮嘱着,连挥手的姿势也显得庄重。我的主人躺靠在车座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吓我一跳。只听他爽快地笑着,叽哩咕噜一阵。之后指示车行进的方向。我越来越觉得听不懂人类的语言是极大缺撼,因为他们有时不动声色,毫无表情。我察颜观色根本无法明察秋毫,根本不能完整地理解人类复杂的心理,根本不知道他们是真笑还是假恼。坐在前面的司机仿佛一个哑吧,他很少开口讲话,但他绝对是心领神会的高手。仿佛我的主人也特别喜欢他沉默寡言,他开车的技术很高,车子很稳,连我都不必害怕过度的颠簸会跌落。我思来想去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喳喳不休才会引人注目,才能被人信任。沉默才是最聪明的人,明明知道却装聋作哑,这样似乎更能赢得主人的好感。我开始隐藏我的好奇心,开始学习不动声色,只有这样我才能更久一些地潜伏。 我的主人走下车子,四处看看,又挥挥手。车子走了。 他正犹豫间走来一个满脸堆笑的男人,圆圆的脸胖墩墩的身体,宛如一只圆球上安装了胳膊和腿。他伸出一只肉乎乎的手与我的主人握了握,牵着主人往里走。他的那个亲热和随和劲让我觉得主人仿佛他的亲爹。我看着他一身晃晃荡荡的肉,还有从发丝间滚落的汗珠,走起路来呼呼嗤嗤,哪有我主人健步如飞。我的主人始终没有说话,没有笑,但从他肩臂的颤动,我感觉他很愉悦。 缭绕着淡淡烟雾的室内,几个人腾地站起来,他们用双手迎接我的主人的手,使劲地握了握。一位漂亮的女人缓慢而优雅地伸出她纤细的手指,眯着妖媚的眼看向主人,发出银玲般的笑声。这声音有点勾人魂魄,我看到主人终于爽朗地笑了,并眉飞色舞起来。一直看他严肃冷峻,我以为他不会笑,原来他笑起来非常和蔼可亲。我环顾四周,房间不大,却装饰雅致,墙壁上有几幅精美的画,还有一幅龙飞凤舞的字。靠里面的地方是沙发和茶几。我的主人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她拿起一杯水,直接递到主人嘴唇边上。主人用手摸索了一下她细滑的手指,连同手指和杯子一起捏住,喝了一口茶。 四个男人各占一边坐定,女人坐在我的主人身边。她的发丝不时地滑落在主人的肩上,吓得我迅速转移。我静悄悄地移至对面,可那个角度不是很好,我看不到那个妖艳的女人觉得有点寂寞。我又缓缓地移回到能看见女人的地方,可这地方实在是不安全,她一会儿伸来了手,一会儿歪过了头。就在她的发丝在他肩头抖动时,我顺着她的发丝爬在了主人的发丝上。这个转移让我一下子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势,且好隐藏。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移动,看清楚我喜欢看的一切。他们镇定从容地开始研究那些垒起的城墙,那块砖该放那,他们一点也不含糊。女人不时地和对面的几个男人挤媚弄眼,有时又伸出翻新着花样的手指。仿佛她是用眼睛和手说话。她的这些举动都在我主人的眼眸里,可我的主人却视而不见。我觉得还是我的主人有大将风度,有美人在旁照样坐怀不乱。就像之前在那样乱糟糟的地方,他照样指挥若定,沉着冷静。好像我的主人输了,对面那个胖子得意洋洋的样子,实在有点沉不住气。胖子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女人十分不高兴地骂了他一句,但那神态娇嗔可爱。主人嚎笑着,似乎一点也不生气,依旧是一付志在必得的样子。接下来的局面完全在主人的控制之下,他们一个个称赞着欣赏着主人的水平。女人兴高采烈地替我的主人收起那些战利品。我有点累了,翻来覆去就那几个阵势有啥可研究的。我在最高处的发丝间酣睡起来。 在主人的发丝都笑起来时,恰似强烈的地震一样震醒了我。这时桌面早没了那些哗哩哗啦的东西,而是摆着各种美味佳肴。在柔和的灯光下,个个满面红光。胖子夹起一块烤乳猪时,我才发现一只亮晶晶油旺旺的猪安祥地爬在刚好适合它的盘中。我吓得差点从发丝掉下,一只猪就那么活生生的给烤了。但每人面前放好一个圆桶状的小碗时,一种从未闻到过的香味随着热气氤氲而来。女人将一只汤勺放在主人的碗中,娇滴滴地说,这可是大补,这一小碗好几百元呢。主人似乎也感惊愕,睁大眼睛时抖动着发丝,之后慢悠悠地品尝了一小勺。然后,微笑着,不错,不错。所有的人都露出满意的笑容,都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胖子端起酒杯来到主人身边,恭恭敬敬地递给主人一杯,自己举起一杯。我听见轻脆的碰撞声、热情的恭维和虚浮的答谢。胖子一饮而尽。主人优雅地抿了那么一点点,之后大加赞美。那酒香真是能让我神魂颠倒,我使劲地吸了吸。主人经不住胖子的利诱,饮尽了那一杯酒。胖子走到女人身边,紧靠着女人的侧身,一手举着酒盏,一手捏女人的屁股。女人若无其事地斜睨他一眼,端起杯子"哐啷"一声,举头尽饮,倒着杯子示众。胖子不甘示弱似的又端起一杯,轻轻地一碰,待胖子杯中酒尽。女人却把酒举到了主人的嘴边,你是怜香惜玉之人,又有大肚量,替我喝了。眼神里有一种勾人魂魄的坚定,我的主人恐怕很难推辞。其实,就在我的主人站起身时,女人一手搂住主人的肩膀,一手已经将酒倒进了他的嘴里。女人的手臂差点将我扫落在地,我赶紧仰面抱住一束头发。女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幽香,和酒混杂在一起,仿若草尖上的露珠,有青草和泥土的气味,又如苍蝇从浓香的蜜柑上飞到我的面前,有一种甜腻腻的腥味。她的手譬离我很近,我挣扎着很想顺势爬上她细滑的肌肤。就在我刚将两只前爪触摸到她的肌肤时,她的手譬触电似的滑落,顺着那只手臂我看到主人的手正抚摸她裸露的背。哦,我以为只有我如此贪婪和无耻。 场面越来越混乱,人们喝得面红耳赤,东倒西歪,更加地肆无忌惮起来,大声地吆喝着嚎笑着。弥漫着的烟雾和酒气把所有的人熏得有些不能自持。我也醉了,但我努力地稳站在那个制高点上。可那个制高点却危机四伏,他摇摇晃晃,那个制高点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且女人的手臂猝不及防。 我开始考虑自身的安危,我悄悄地下移爬在他衣领的皱褶处。这时他站起身,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女人和我的主人被塞进了同一辆车内。 室内亮着一张柔弱的灯光。主人半天才将门打开,门内站着一位身着睡袍的女人。主人努力地对她笑笑,欠意地搂住她的脖颈,几乎躺靠在她的身上。女人皱皱眉,不知是嫌弃他醉酒还是气味。她搀扶主人进了一间房,一件一件扒下他的衣服。我随那件衣服被吊在衣架上。 清晨,室外的小鸟开始鸣叫,亮光透过帘子,房间明亮起来。 我的主人在床上伸伸四肢,奋力地掀开窗帘,光芒一下子拥进来。 我耐心地等待和他开始崭新的一天。然而,他伸手穿上女主人为他准备的另一件衣服出门了。 啊!趁他们都走了,这若大的宫殿暂且属于我。我开始用我的身体丈量这小小的世界。我真是大开眼界,这里无所不有,奇妙怪异,我神游在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无论他们在与不在,我都可以畅游,因为我的渺小和无声无息,又因这房间的宽阔,没人发现我,也没人关注我,他们也无暇顾及我。 我不知用了多久,终于游历完了这个豪华而又安静的地方。我终于开始觉得寂寞和无聊。一如寂寥的女主人,天天盯着那个电视屏来来回回地折腾。她不知道还有一个小小的我,一直陪伴着她。 我突然觉得我是可以拥有这个宫殿的,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曾经我努力地建造属于自己的宫殿,贪婪地背着比我大许多重好多的东西,想拉到自己的窝里。原来,在这个可以属于我的宫殿,却再也找不到一点属于我的快乐。 我想起了那次我爬上一只蜗牛的背。感觉到我的存在却又无法将我甩掉的蜗牛对我说的话。你总是贪得无厌,痴心妄想。你以为曾能溃决大堤,力大无比就能无所不能吗?这个世界比你厉害的物种多了去了,充其量,你只是一个小小的蝼蚁。当时我被它的话激怒了,愤然离开。是啊!在跟随我的主人游历时,我的确发现有那么多人欣赏主人的能力、水平和智慧。当然,他们和我的主人一样更欣赏权力、金钱和美色。像胖子那样卑躬屈膝、阿谀奉迎,极尽所能投其所好之人,为着他的利益,也为着被欣赏和看见,更为了能站在一个制高点。齐肩同乐,为他所用。 就在我胡思乱想准备离开这个并不属于我的宫殿时,我被一团乱糟糟的东西裹住,甩来甩去,弄得我晕头转向。一阵铃声过后,那团裹着我的乱麻静止了。我看到一个姑娘怯生生地进来,就那么傻傻地站在门口。然后,是嘤嘤噏噏的哭泣声。 我悄悄地离开那团乱麻,爬上小姑娘的鞋,这是我离开这个宫殿最好的路。攀爬是我最擅长的本领,不一会儿我就爬上了姑娘的肩头。 生活在这个世间,我也学会了用冷峻的目光凝视。 凝神她们之间关切的一举一动,从嘴唇的蠕动看得懂她们的话语。 你忍耐点,这不比自己家里,她骂你你听着就是了,你怎么还敢还嘴。 她凭啥骂我,我是去干活,不是去挨骂的。 我觉得这个小姑娘好有志气,好威风,这更增添了我的猎奇心,想跟她去看个究竟。 倒是那个用麻裹卷我的女孩儿柔声细雨地叨咕着,姑娘终于破渧为笑。 在我仔细搜罗她们的唇形所表达的意思时,我觉得人类大伟大了,竟能创造无所不能的奇迹,同时我也为自己的聪颖颇感骄傲,一次奇遇让我意外猎获了人类不为我们蚁类所知的雄宏。 女孩儿还在规劝小姑娘,好像是说,这只是眼下暂时的困难,好比黎明前的黑暗是短暂的,太阳总要出来,它不会只为哪个人灿烂,它为整个世界灿烂辉煌,这就是公平。现在你是为她服务获取报酬,怎么能寻觅公平,她不尊重你,是她修养不够。要知道,公平都是相对的,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等同的回报。世间的事没有那么周全那么完美那么尽如人意,活着就是要励炼人的大度和宽容,容得下天下难容的一切。你我只是打工仔,在他们眼里就是随他们呼来唤去的人。傻妹妹,这不是曾经在家,父母娇惯着,即使有再多不如人愿,再是迷茫无奈,也得干好工作,首要的问题是养活自己,能在这座城市立足。 我瞬间想到自己,曾经来到本不属于自己的城市,屡屡受挫的命运。我茫然,人类竟然也同我一样渴望这陌生而冰冷的城市,繁华、缤纷、霓虹闪烁是如此的诱人,难怪他们撇下爹娘,丢下幼小的孩子,住着狭窄的地下室,甘愿在这不属于自己的地方苦苦挣扎。 我想起一只蜻蜓落在我身边的草地时的精典叹息:一生不过是一场来无踪去无影的游戏。有来有去,这来去之间就是一生一世。如此看来,世界上有生命的东西,其实有着太多相同的命运。 姑娘带着我很不情愿地来到一处更加豪华的别墅。她打开门时,一只贵宾犬欢奔而来,热情地摇着尾巴,在姑娘的腿脚上蹭来蹭去。院子好大,各色的花儿五彩缤纷。姑娘小心地打开房门,寂静地站在门口。我被眼前的富丽堂皇搞得有些耀眼眩目,那先前的宫殿都不值一提。从楼梯上走来一位雍荣华贵的中年妇女,看到小姑娘时怒目圆睁,急速蠕动的嘴皮急不择言恶狠狠地发问,本事大你走啊,怎么又回来了。你出去试试,在大街上你猪狗不如,整座城市也没有像我们这么好的家庭招你干活。小姑娘沉默不语,眼里含着泪花。这时一个如花似玉与小姑娘年龄相仿的女孩儿从一个门里出来。漂亮的仿若仙女,她抱起奔向她的小狗。抬头望望那个女人,妈,好了,她不就是洗坏了你的衣服吗,那件衣服你也不怎么穿,别不依不挠了。她走近拉拉姑娘的衣袖,示意她快去干活,眼里的光和脸上微笑,仿佛在安慰姑娘别在意。 我隐藏在姑娘柔软的衣领处,随她细细地查看每一个地方每件精美的饰物。只听那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喊叫。姑娘赶忙跑到她的面前,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她浓艳而略显雍肿的脸,又很快低下头。仿佛时间稍长一点,会被她魔法般地给生吞了。女人看姑娘不正眼看她,越发地生气,那颗孤独的心开始暴躁,突然歇斯底里起来。这一刻我觉得她太像一个魔鬼或是人妖。那只贵宾狗很识时务地来到女人的面前,蹭蹭她的脚,做出一付谄媚讨好的样子。女人还是没有控制住她的愤怒,将手里拿着的一块光滑剔透的玉麒麟砸向了姑娘。姑娘毫无防备地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抚摸着头皮,抬头看了看那个女人惊恐的脸。一股热流沿着手指滴落在脚前,艳红艳红一滴一滴,接着是一滴一滴的泪珠。小狗嗅嗅,又伸出舌头舔舔。女人猛然一脚将狗踢开。小狗的惨叫惊动了那个小仙女,她跑过来,小狗夹着尾巴小心地靠近她。她看着小女孩染红了血迹的手指和手指下露出的半张无助的脸,狠狠地瞪视了女人一眼。她拿来一条毛巾捂住女孩的半面脸,然后随司机去了医院。我在女孩的衣领处往更深处挪了挪。 姑娘的发际处缝了三针,宛如我的蚁群排列在她柔顺的脸上。小仙女一直陪伴着。姑娘手上扎了一针,一根长长的输液管里流动着一些液体。姑娘沉默不语。我有点闷,一种异常难闻的味儿令我窒息。可我还不想离开姑娘,因为她的命运牵住了我极具好奇的心。这时走来一位衣冠楚楚的男人,盯着姑娘那张有些怪异而苍白的脸。小仙女急切地对他说着惨痛的一幕。他的眉头皱了皱,伸手想将姑娘脸上的一缕头发笼上去。姑娘急速地挡住了他的手。仿佛这只手会触痛她的伤口。我听懂了男人对那个女人的憎恨和无奈。小仙女瞬间有些烦躁地对男人发火,似乎伤害姑娘的不是那个女人,而正是眼前这个男人。我纳闷,人类怎么会如此的反复和矛盾,连起码的是非曲直都辨别不了。男人开始对小仙女絮絮叨叨,诉说着自己的艰辛和痛苦,付出和努力。就在他们喋喋不休时,姑娘坚硬的身体一点点地舒张,我感觉她更明白男人的苦衷。姑娘似乎从他们的话语中得到了慰藉和力量。原来一如我的坚强是一点一点磨练出来的。 当我们走进那个华丽的厅堂时,女人木然地坐在桌子前。小狗守护在脚边,忠顺地陪伴着那个看似很可怜的女人。在我看来她比姑娘还要可怜,雍荣华贵的外表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孤寂落寞。她与那只狗的区别不大,都是这华丽房间的宠物,只是狗很识时务,明白自己的位置,安心于这暂时的富有。而她想要的却不仅仅是富丽堂皇,还有一个女人必需的温情脉脉。男人只那么狠狠的一眼,她已经有些胆寒。她仿若刚才谄媚她的狗一样,殷勤地讨好男人,一脸的温柔。男人却无比体恤地将姑娘送进她的房间,嘱她好好休息。女人醋意泛滥间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在男人身后,一脸的谦卑。就在房门关上的瞬间,只听男人大声地说:你没事可以去逛街去溜狗去找朋友打牌,但你也不能拿人出气撒野。我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人家信息部给找了一个又一个,都被你给轰走了。我看你就是闲出来的病,她要是也走了,好,我再也不找了,一切你自己做,我看你还有多少精力胡闹。姑娘跑到门口从缝隙间偷听外面的动静。我看到女人哭丧着脸,哀求似的说,要不是你纵容,她怎么能敢跑,怎么能不把我放在眼里。就在这时小仙女拎着包经过,她悄然地走了。男人看到女儿的背影时,眉头皱了皱,无奈地摇摇头,拿起桌子上的皮夹快步走出了门。那门仿佛很愤怒地"哐啷"一下,将女人的视线和男人的身影隔离。女孩儿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她轻轻地关严实那个她眺望外屋的缝隙,将恐惧暂且挡在门外。她不顾一切地躺在床上,闭上疲惫的眼睛,之后又缓缓地睁开,茫然地看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