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萍,去叫你大哥来吃饭了!"古述德一大早起来做好饭菜,可见一向早起的古诺到现在都没有出房门,便吩咐古芳萍去叫。 不一会儿,古芳萍手里拿张纸片,含着泪花跑到古述德跟前,带着哭腔说:"哥——哥不、不见了!哥哥不见了!"古述德见古芳萍哭哭啼啼的样,又听到她说的不清不楚的话,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接过她手中的字条。 亲爱的爸爸: 请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跟您道别,孩儿知道如果当面跟你说明,您一定会要求我再去读书而不可能准许我跟随述朴叔叔去广州打工的,虽然我很希望能再续校园学习生活,可是看着您日益苍老的面孔和渐渐增多的满头雪色的银发,我真的不忍再见您为我们三兄妹的学费而日夜操劳,我们这个可爱的家已经失去了亲爱的妈妈,再不能眼睛睛的让亲爱的爸爸身体一天比一天垮下去重蹈妈妈的悲剧。做为家中长子的我心甘情愿的放下自已的学业,去打工挣钱供弟弟,妹妹完成学业,从而减轻您的负担。孩儿已经长大,能自已照顾自己了,请您不要牵挂! 不孝子:古诺 "儿大不中留了!儿大不中留了!"古述德喃喃自语,顿觉天昏天暗,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眼角早已湿润,手中的纸片迅速滑落,飘飘洒洒的掉在地上,没发出任何声响,却逃不开古芳萍水灵的小眼睛一直注视的轨迹,终究又回到了她的手中!那一刻,仿佛进入了聋哑世界,万物都失去了发声的本能。桌上摆着刚做好的菜肴和三付碗筷,静静的注视着哭泣的小主人和失魂的老主人,等待他们像往常一样。 突然,古述德发疯似的朝古书记家奔去! "怎么,古诺跟述朴去广州没经过你的同意啊?今天凌晨他到车站说你答应了他跟述朴去深圳打工,我当时就有点纳闷,既然都应允了孩子,为什么又没来送行,真想大骂你没人性,小儿子考上好的学校就送,大儿子要南下打工理都不理。想不到你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古书记焦头烂额,可见古述德无精打采的望着他,接着安慰他说"述德,人都走了,你还是看开点吧,孩子长大了终归是要离开我们独自生活的!古诺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再说不是还有述朴夫妻俩照顾他嘛,放心,决计不会饿着冻着这孩子的!" "话虽如此,可叫我这悬着的心怎么放的下啊!毕竟他还是个孩子,从小就呆在这镇上,没出过远门,自从孩子他妈过世后就没离开过我身边半天的,突然就这么无踪无影了,叫我怎能不担心,怎能不牵挂呢!"古述德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摇头晃脑连声叹气。不走都走了,如今还能咋办,也只能叹为观止了。 古诺跟随古述朴乘汽车到了邻镇,几经周转总算上了南下的列车,他这才知道原来那长长的一节一节的在像楼梯一样的叫做轨道的路上飞弛的长龙原来就叫火车。虽然见着并且坐上了儿时常梦想的火车,古诺却一点也快活不起来,反倒有点精神不萎整个失魂似的,毕竟这是第一次离家,这会就情不自禁的想家了。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是太阳渐渐落下去,又缓缓升起来的时候,列车也终于到了广州。一下车,古诺便被眼前的雄伟林立的高楼和流光溢彩的霓红灯及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所吸住了双脚,怎么也挪不开,有点忘乎所然,要不是古述朴在前边不时回头催促,他真的就停住脚步不想再前行了! 终于到了古述朴广州的住所,总算可以镐劳一下疲软的身躯了,古诺这才知道述朴叔叔并没有像乡亲们传言的那样发了很大很大的财,否则怎会让自已的孩子在丈母娘家麻烦二老照看呢。这是古述朴在这个城市的中心租住的套房,虽说略有几分气派,可是却只有一室一厅数十个平方,他跟妻子住房间,古诺在客厅背阳台的脚落搭地铺。所谓地铺,不过就是在地板上垫几张硬纸板,然后在纸板上铺张草席,构成一张简陋的床,天亮起床后再把那床收起,并不会占多大空间。 一觉醒来后,来不及欣赏这都市的美景,端详所住的大厦,对陌生环境好奇的感觉还停在心头做痒,终于要为生计奔波了! 古诺独自走在工业区的大道上,看着风尘仆仆跟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些来自四面八方同样怀着美梦来这里拼搏闯荡的人。他们一个个板着冷若冰霜的脸,没有任何一丝丝的人情,看不到泛起一点点风土乡愁,人虽近在眼前,但心却如同隔了十万八千里。古诺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并不是述朴叔说的那样遍地都有钱捡,反倒有几分残酷、几分无奈。好在自己有个地方可以落脚,不至于像那些人一样日夜掠心哪时不留神就被那些搜捕没有暂住证人员的所谓治安办给逮走了。一旦被逮,轻则一顿暴打后遣送回原籍,重则关上十天半个月,然后通知家人掏钱来赎,最让人揪心的是那些人只认钱,不会理睬来赎的是不是当事人的家人。正是因为整天担惊受怕,花样的年华才被蒙上了莫名的悲衰,正是这些悲哀,让那些本该有的人情背上了冷暖,让人与人之间产生了无形的障碍。 述朴夫妻对古诺很好,就像对自己亲弟弟一样关爱,可古诺一直不明白,他们夫妻并没有像他人一样早起晚归的为工作而忙碌,无论自己什么时候回来都能见到他们安祥的呆在家里看电视。偶尔古述朴在吃过晚饭后会出门,可几小时后就回来,但他们却从不缺钱,古诺费尽心思也想不通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半个月后,古诺依然没能找到工作,持续十多天不停的奔波在炎炎烈日下,骨头都快散架一般,回来后倒在那张床上迎头便睡了。半夜,隐约听到了开门声,他知道是述朴叔回来了,半个月来,只要述朴叔出门,都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他早习以为常。可是这次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刚听到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就有个人推门而入,好长时间门都没有打开,依旧冷冷的守在那。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时候还伴随着人疼痛难忍而发出的呻吟,许是怕惊着了谁,这个声音非常的微弱。 古诺正想起床开门看看究竟,却发现房间的灯亮了,接着古婶从房间出来去开门。只听到古婶"啊"的一声,古诺顺势眯着眼睛瞄了过去,这一看大吃一惊,原本很深的倦意顿时烟消云散。只见古述朴浑身鲜血淋淋,在妻子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进了门。他瞟了一眼躺在客厅角落的古诺,忙用手挡住妻子张大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可是他却没能挡住妻子落下的泪花,于是无力的垂下了手。妻子怕自己真的哭出了声,牙关紧紧咬住嘴唇并一只手掩着。就这样妻子一手掩着嘴小声哭泣,一手扶持着伤痕累累的古述朴缓缓进了房间。 刚关上门,妻子就哭开了,马上又听到古述朴的声音。 "哭啥。干我们这行的,早晚会有出事的这天,早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跟我了,可你偏偏不肯听硬是要陪着我……"古述朴责备妻子哭出了声,却一把将她抱过来,搂在怀里,紧紧的,紧紧的! 妻子忍住悲伤尽量不哭泣,慌慌忙忙的将古述朴的血衣蜕去,又马不停蹄的用半湿的毛巾小心翼翼的轻轻擦拭他身上的血污。她是如此的细心,轻柔的如同面对的是新生的婴儿一般,生怕不小心弄了心爱的他。好不容易每一寸皮服都擦干净后,为防感染,她又为古述朴的伤口一一均匀的涂上药水,仅管那药水的气味异常的剌鼻。看着妻子为自已所做的一切,古述朴眼角有了湿度,顾不得身上还没有散去的疼痛再次将妻子拥入怀中! 古述朴原来走的是黑道,跟这里最大的黑帮头子大哥威混,而且混的很开。大哥威专干些月黑杀人风高放火的勾当,他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且向来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跟很多的小帮小派结下过梁子,但奈何大哥威身边打手太多,那些受欺的帮派也只得敢怒不敢言。别看大哥威见谁都是要打要杀的狠,可对古述朴却是仁至义尽,危险的事从不要他插手,只管负责收钱就可以了,据说这是因为古述朴曾经救过大哥威的命! 最近,大哥威摸上了毒品交易,这行来钱快!这天,大哥威跟潮州帮的雷冠厅约好在海边有一笔很大的交易,大哥威算准雷冠厅不敢耍什么花招,便只带了少数几个弟兄连同古述朴去交货收钱。古述朴接过钱箱,照常理打开清点,倘若无误后便算是交易完成,大伙即可收工回去各自分一杯羹了。 "大哥,少十万块!"古述朴清点完毕发觉有误,便轻声对大哥威说。大哥威点点头,示意他让开。 "雷冠厅!这算是什么意思,当初说好三十万,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十万!"大哥威怒发冲冠,冲对面正在洋洋得意的雷冠厅咆哮道! "什么三十万,分明就是十万,你也不看看当今的行情,做这交易的人太多了,给你三十万,那我吃什么,弟兄们吃什么?"雷冠厅心平气和的说,并不理会大哥威的怒火。 "行情,行情个屁!说好三十万,现在却出尔反尔,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在我的地盘跟我耍起花招,活腻了啊!"大哥威气上心头,威慑道。 "说的没错,我是活腻了,怎么着。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亏你做了一辈子老大,这情形你不会看不明白吧?摆明我今天吃定你了,给你十万买棺材出丧还嫌少,老子一毛钱都不给你。"雷冠厅皮笑肉不笑,慢条斯理的说。他仗着人多势众,根本没把大哥威放在眼里。 "吃定我,你的胃口有那么大吗!"大哥威看看四周全是雷冠厅的人,打心里后悔当初没多带些弟兄来。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可瞧雷冠厅那不可一世的德性,觉得就这样走了有失做为地方龙头的尊严,还且又没法压下涌上心头的气焰,于是示意古述朴先行离开,要他回去叫些人来帮手。 "我的胃口虽然没有这么大,可我的弟兄们正饿的荒,他们说今天不吃了你晚上睡不安生,今后也抬不起头来!"雷冠厅瞟了几眼他的手下,似笑非笑的说。 那些跟班闹起哄来,一个个扬着手里的砍刀,喊打喊杀的纷纷做急欲砍人状。 "大哥威,想你行事一贯威风凛凛、气焰嚣张,向来目中无人,老子今天特来煞煞你的锐气,看你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了!不过你毕竟是老江湖了,咱们也还算有点交情,倘若你跪下来求我,兴许我一时仁义就放你一马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雷冠厅冲着大哥威哈哈大笑道,那些跟班也跟着打起哈哈。 "哼!要我求你?你好好等着,下辈子投胎做菩萨我就求你!"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不跟求我是吧,等我改变主意了可别后悔哦!" 大哥威咬牙切齿,怒不可揭,双眼凶光毕露。四周鬼哭狼嚎的笑声响成一片,一志腥风血雨的恶斗一触即发。古述朴慢慢后退,环顾对方的人,想寻找机会脱身。 "想走?门都没有!我岂能放虎归山,容你秋后找我算帐!"雷冠厅看出了他的心思,唬住古述朴。 "如此说来,你还是有些怯意了!"大哥威转怒为笑,漫不经心的说。 雷冠厅为大哥威看穿心意,但已是骑虎难下,急求了结这桩交易,便扬言谁最先砍死大哥威重赏一万元。一声令下,一干人等便争先恐后的朝大哥威这边涌过来。 一声嘶杀过后,大哥威所带的人已全被放倒,只古述朴跟他在雷冠厅一行人的穷追猛赶下侥幸逃脱,但均已背负重伤,大哥威逃离了广州,而古述朴则因放不开妻子和古诺,冒险转了回来。 "大哥威这次受了重伤,只能暂时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养伤,他说雷冠厅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了事,一定会找上门来的,让我赶紧离开,等他伤好后再联系。"古述朴语重心长的说"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避一阵子,等风声过后才能再回来!" "你到哪里我都跟着你。"妻子若有所思,依偎在他怀里说"只是你侄儿古诺怎么办,怎不能让他也跟着我们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吧!" "你说的对——看来我只好有愧父亲的托负,让他一个人就这么回去了!"古述朴若有所思,叹了叹气,接着说"你明天去车站给他买张回家的火车票吧!另外给他准备点零花钱,别让他在车上饿着了!" 夜已经很深了,这个不夜的城市依旧没能平静,四通八达的道路还是车来车往,但却稀少了行人,座落有置的街灯肆无忌惮的炫耀着光辉。那些来这个都市寻梦的人们此刻终于能放下心来找个角落睡个安生觉了,这么晚了,查暂住证的人也是要困了吧!古诺惊散去的睡意只一会又卷土重来,并带动了更多的磕睡虫,他实在太困了,早不知不觉的再次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