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都这样纷繁的物质世界里,虽然面对这个缺少坚实灵魂的环境,她和我,却也都能安定活下来,尚算是幸事。但艰难而又隐忍的爱意,事到如今,却要通过不断离开来表达,这又该如何? —— "我分手了。" Lily一边夹起一只小笼包,一边轻描淡写的说,仿佛就像是在说"我今天做了个头发"那样不值一哂的事,全然不顾我被滚热的汤汁和惊愕的消息烫到口齿模糊。 相交十数年,从她还叫Rebecca开始,直到现在变作Lily,我一直认得她。不知如何成的朋友,想来也是怪事一桩。她是个淡漠的人,别人问三句,她都未必会回应一句。而我也是一样冷淡的人,别人说三句,我都未必会问一句。但因为彼此生命中共有的另外一个女人,经年累月后,反倒Lily和我,熟稔得再无保留。 "我觉得做现在的工作,根本就是一种讽刺。" "为什么?" "你知道我一直都不懂得人心,现在却要去学着理解。" "可是啊,又有多少人真的明白呢?" ……继续沉默。 她算是个佛教徒,但却沉湎在数字的世界,从交大毕业后便去了香港科大,拿着双学位继续攻读数学。我总以为这些数字和淡漠是格格不入的,但是在她身上却云淡风轻的很融洽。纵使内心千百花朵绽放,她也只是招牌式的笑笑,从此不再提起。 所以我再次体会到,自己对于他人的了解和兴趣实在太少。每个人的感情都放在某个特殊的地方,因为含蓄而张扬,因此成为只有自己能够独占的美丽。 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用十数句话说完过去三段关系,波澜不惊,眉眼不兴。看似意兴阑珊,却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呈现出别样柔和的光。我以为是月亮,透入地下室一方。 "我没法想象你和另外一个男人亲密的样子。" "我也是。" 然后继续埋头,把玩手中银勺。我不知道她心中是什么样,但我只知道,自己这段时日来,野草丛生,荒芜一片。对自我的怀疑,对未来的恐惧,对感情的失望,都令人战栗不已。 中学六年,在一个国家级的重点中学度过,身边聪明人大大抵俯仰皆是。但出了社会这数年来,除了极少的几个人,大都不是投身银行就是做稳了公务员的位置。而她和我,却正在寥寥数人之列。 我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太聪明了,聪明到一眼就能看穿今后两年五年乃至十年二十年的生活,然后义无反顾的选择它。我只知道,Lily和我,都是怕的。不是怕这样安定下来再无变化,而是怕安定下来后,身边的那个人,不是你。 都是没有开场白,也不会寒暄言语的人,很多时候,所谓交流,也不过只是各自静静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因为或许是身边的人太聪明了,聪明的什么想法都让我们目睹完了,于是稍逊一筹的你我,都只能安然而沉静的走上另外的道路。她做她的分析家,我做我的策略师。 "虽然你比我更可能安定下来,但是如果一个人的话,你一定活得比我有质量。" "嗯,的确如此。" 其实一切都还尚好,在魔都这样纷繁的物质世界里,虽然面对这个缺少坚实灵魂的环境,她和我,却也都能安定活下来,尚算是幸事。在他人眼中,既然收入过万,生活衣食无忧,那么大抵也就不会差到哪里去。可这种绝望,又是来自何处?艰难而又隐忍的爱意,事到如今,却要通过不断离开来表达,这又该如何? "就是因为干净,所以才无处可依。"她笑笑说。 谨受教。我以为每个人都不会孤单的。 "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文/申公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