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

　　城市里的红叶，成片成群，它们是巴掌大小，生在枝头向我招手。
　　真美，有哪种树的叶能比得过红叶呢？
　　我现在的住宅，临着一处有红叶林的公园。成片的红在阳光下闪着光芒，风一撩，红色的波浪便涌动，涌动着来了。一波又一波，那声音簌簌着，簌簌着，一阵阵地冲向我的耳，一直到了我跳动的心脏。这是一位异域的舞娘，她在我面前舞着，有模糊的面纱，叫我看得朦朦胧胧，我忍不住要上前去吻她，要搂她入怀了，却有什么东西绊了我的步伐，缚了我的四肢，甚至麻痹了我的神经，刹那间叫我昏昏欲睡去，便突然没了知觉。
　　我再睁开眼，是面对流云的天，还有轻风抚我干糙的面庞。我被浸在水中了。一起身，才发现身子湿得透彻，这可是何处得来的水呢？我要问那伛偻着的老妇，竟见她眼角挂泪，我恍惚才晓得，她是哭出了这一潭明水。我引她起身，四顾环望，有的只是如火的红枫，从脚下开始，越来越远了，是一路满山遍野的红。哪还有如此的美景呢？走近看，这纹路清晰得像是用刀刻出的，一痕一痕，嵌在这红里。望去，这世界没有绿得一点儿余地，红得一塌糊涂。仔细看看天，才觉得像是毛糙的巨人，用刷子胡乱地涂，怎么会叫人看了觉得愉悦！倒是成片成片的红叶，才是闻名的画家，用他精明的手和笔来绘出的。我再想张望看，那老妇忽地没了身影，却起了一阵风，吹着向远去，我这才醒悟过来！这是我的故土，是我的老家！我怎的还能将她忘了呢，我竟还能再回来这儿！一阵儿慌下，我的双腿迈开了，越来越快，要追回这生我养我的土地啊！可我哪能再追得上呢？你
　　怎的如此匆忙，为何要似一阵袅袅的薄烟，那风一吹，你便没了踪迹。
　　雨像千万锥子刮过我的脸，风呜呜狂叫着擦痛了我的胸脯，太阳躲在难捉摸透的云后面，我再不觉得她像娇羞脸红的美女。天潮，地湿，双腿拖沓在泥泞的路上，我很恍惚。一整个世界，我像头逆游的鱼，逆行的象，却不知想要靠近何物。终于泥水将我遮盖了起来，越来越厚实，有谁能将如此的我看得透彻呢？无人看过。我当一回独行者，去寻我要的，想去拥抱我似乎曾经拥有，却迷失在城市霓虹里的，早已不知其名的物。
　　无人指引我。斑斓的树林中，我要如何找到你呢？我连你什么模样，也不明晰了。港口的灯何时才照得着我？连北极星也不愿为我指路了。我迷失在华丽的街市里，自然寻不到你最纯正的红。我又才想到迷途知返，寻觅在深深的林里，却触摸不到山间的高枝，再也望不见有遍野红叶的山坡。我像是临巢而不能入的蜂。在天寒地冻里，再没有什么愿为我照明，我要如何才摸索到你，那翩翩而落的红叶？
　　梦里，我被千万红色的双手，从山脚直推到山顶，像躺在母亲的怀里。红色将我抱围着，一层一层，一圈一圈，是热烈的，但从不致命，反过来这份柔情却似水。它抚摸我，亲吻我，我也亲吻它。
　　梦醒了，临走之前仿佛是那片花红热烈的枫林。这很熟悉，但不亲近，我与它之间太冷淡了，隔阂了十几年，这该如何缠绵得起来？我却回不去了，再见不到老家那满山的红。水从指尖一直将我的血管冷冻。这无色透明的水，映出我疲惫的面庞，我再想满山红色的波浪，什么时候才能再沉浸在她怀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