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教育神童速成之一

　　一、谁的诗？
　　下午的五点钟的时候，各行各业都已下班了。宁老爷子打电话请他的忘年交田仲儒到他家来一下。他说，今年是周逸群诞辰一百一十周年，有人建议他写一首诗，歌颂一下周逸群。他花了几天几夜工夫写了一首有一百行的长诗，概括了周逸群的一生，请他来斟酌一下。
　　周逸群是T城的历史名人，他是贺龙的入党介绍人，历任贺龙军部政治部主任，是南昌起义的策划者、湘鄂西根据地和红二军团的缔造者之一。由于牺牲得早，他的英名早已被历史湮灭了，在贵州省T城知之甚详的人极少，在全国来讲知其名的就更少了，因此确实值得歌以咏之，以广而告之。
　　十分钟之后，田仲儒已坐到了宁老爷子家的餐桌前。他比宁老爷子小二十岁，两人都有是地区诗词楹联学会会员，田仲儒还是地区作家协会会员，现在地区文联上班。
　　宁大妈已把几样菜摆上桌子上来了。
　　宁老爷招呼来客坐下后，就进屋里去了。老伴以为他进去拿酒，原来是拿诗稿出来给小田看。
　　田仲儒看着四页多诗行，计算了一下，真有一百行。
　　＂你这首诗还真长。＂
　　＂是算长的了，我估计应是T城有史以来最长的诗。歌颂T城最杰出的人物，当然要用最长的诗了。这一百行还不能充分概括周逸群一生的丰功伟绩。＂
　　＂我先看一遍再说。＂
　　他看得比较慢，看两句，又抬起眼来想一下。他差不多花了二十分钟才看完。
　　宁大妈说可以开饭了。
　　见老头子还没有动静，便没好气地说：＂要喝酒就进房去拿酒出来。＂
　　宁老爷子本想等田仲儒赞美几句才动，可是田仲儒却沉呤不语。他等不及了，只好进房去拿酒出来，大家边喝边谈。
　　他边酌酒边想，自己感到很满意的一首力作，这后辈竞未置半句溢美之词，而且神色还那么凝重，似乎这首诗大有问题一样。批改作业的老师见学生的作文一无是处才是这幅神情。他边饮酒边想，以前自己写的那些比较平庸的诗，田仲儒都是重誉轻贬，今日为何对自己的得意之作竟这般严酷苛刻。
　　看来他要为自己的诗解作一广告，才能改变小田的看法。
　　他于是边喝酒边说自己的创作意图，那些经典之句是怎么改出来的。就像一个功臣在宣扬自己建功的过程一样。
　　但田仲儒却是笑而不语。
　　宁老爷子说得差不多了，酒饭也吃得差不多了。田仲儒一直不肯说一句赞赏的话。
　　宁老爷子终于忍不住了：＂你总是笑而不语，到底你觉得怎么样？＂
　　田仲儒终于开言了：＂我觉得，要是周立义老校长晓得了，可能要找你麻烦。＂
　　＂什么！＂宁老爷子怔住了，但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田仲儒正色道：＂去年，我还在逸群小学任教。九月份，我校搞百年校庆，前任校长周立义写了一首概括周逸群一生的长诗。那时我校在新任校长张光兰的领导下，全校开展经典教育已达半年之久，全体师生都在读背《论语》、《三字经》、《千字文》、《增广贤文》、《弟子规》等，张校长见周校长这首诗写得好，又与搞校庆、传承逸群精神相吻合，就要求全校师生把这首长诗背下来。那首诗我至今还背得，你这一首诗，就是那一首诗。＂
　　一向宽厚的宁老爷子拍桌大骂：＂你放屁！＂
　　＂干吗发这么大的火，好在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但我希望你就此打住，再不要提这首诗了，到时落得个晚节不保，多划不来。＂
　　＂你这是血口喷人，诬人清白！＂宁老爷子的脸由红转青，＂这是我熬更受夜，呕心沥血写的，你却说我是冒充周立义的，我要是那样做，天打五雷轰！＂
　　老伴从未见这对忘年交红过脸，见他们这阵式，忙劝道：＂有话好好讲，吼哪样嘛，小田，我想你错了，这是我亲眼看他一个人白天黑夜写的。没有拿哪个的纸张在抄。＂
　　田仲儒为了说服宁大妈，也为了让宁老爷别再往错路上走下去，便说：＂我有证据！＂
　　宁老爷子吼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校师生都背得这首诗，这就是证据。＂
　　＂你要是背得这首诗，老子脑壳砍下来拿给你当凳坐。＂
　　＂不必搞提那么严重，我只是想让你知错就改就行了。＂
　　＂莫在这里放瘟了，你现在就背，要是背不下来，你给我滚出去，从此我们绝交。我以前没晓得你是这样的人，见别人诗写得太好了，就恶意中伤人家！＂
　　＂我现在开始背了，请你拿起你的诗稿，一句一句对着看。＂
　　宁老爷真的捧起自己的诗稿看着，看田仲儒怎么过这一关。
　　田仲儒朗声背道：
　　长歌行。怀念周逸群
　　祸接兵连乱如蜂，江海横流灾难重。
　　……
　　华容道上曹未死，革命英雄遭伏击。
　　闻说星殒君山区，百万军民失声泣。
　　贾家凉亭喋血处，至今犹闻杜鹃啼。
　　……
　　田仲儒昂头背着，一字不差；宁老爷低头对照着诗稿，眼睛越睁越大。脸色越来越白。
　　当田仲儒背到九十八句时，他气急攻心，喉咙里醒味上涌，终于一口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从椅子上侧身翻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