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远去

　　照例打开QQ，眼前一长溜闪亮的头像，没有冬。怎么会有冬呢？我早把他删除了。和冬在网上热恋了7个月，他因为了一次＂意外＂离我而去。许多不是理由的理由，许多不是承诺的承诺，许多不是割舍的割舍……心中的痛能删除吗？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吗？我真的很傻，很幼稚。明知没有结局为什么还会陷入？明知是美丽的谎言为什么喜欢听？明知他不会出现为什么每天会蜷缩在电脑前等？明知这个人把自己伤害得鲜血淋漓为什么容忍他固执地一次次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你好！＂一声招呼惊醒了难解的烦恼。一个从未见过的名字，赫然出现在陌生人列中。而且这个名字叫＂浪子回头＂，充满了许多问号让人好奇。
　　肯定又是一个滥情的男生，把别人伤够了要回头了，错爱能回头吗？少来这一套！心里这么想，手边就打出了一行字：怎么叫这个名字，犯什么事了？
　　……
　　对方不语，我也惊诧自己的唐突，还不认识呢，叫人如何应答？
　　想知道吗？加我呀。
　　直截了当，堂而遑之的理由。
　　我加了他，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几天之后，他把秘密向我公开。
　　浪是一个到南方G市去打拼的幸运者，凭着他的努力成为一家公司的销售经理。浪有了些积蓄，也有充裕的时间去泡妞。他和一个叫雪的女孩见面不久，就同居了。雪对他太在乎了，管得很紧，不准他与别的女孩有任何接触，即使是女同事女客户也不行。他的应酬多，雪总是埋怨他回家太晚，总是疑心他又有了别的女人，为丁点儿小事也会刨根问底向他大喊大叫。
　　雪的猜测没错。浪长得很帅，周围不乏女孩。他注意有一个腼腆的女孩在远远地看着他，眼神与众不同。她叫含。浪感到含比雪更漂亮更温柔，就有意无意地接近含。
　　浪对雪的唠叨越来越烦，渐渐冷淡她，终于提出分手。雪哀求，浪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飞快地追到了含。对浪的似火激情，含报以百般柔情。他们在一起如胶似漆再也不想分开，浪租了房，和含过着甜蜜恩爱的日子。
　　假如那天下班前没有那个电话，与含的爱也许会平静继续下去。浪沮丧地回忆。
　　打电话的是雪，未曾开口先抽泣。
　　他一听就烦了，正忙呢没事挂了。
　　浪，我怀了你的……
　　什么？！
　　孩子！
　　怎么可能？
　　你回来吧……
　　雪又说了什么他没有听见，也不知什么时候挂的电话。
　　浪脚步蹒跚失魂落魄走在G市华灯初上的大街上，脑子里全是与雪在一起的情景。浪感到对不起雪，他是爱雪的，要不是她那么烦那么紧张他，也许他不会离开。现在她怀了他的孩子，他第一个反应是应该回到雪的身边，担负起责任来。可是含怎么办？她是那么娇柔可人那么依赖他，他舍不得，含没有他会活不下去的。可是雪的哭泣分明刺痛了他的心，责任两字重如泰山，不回到雪身边对不起雪，离开含他又对不起含。他左右为难，哪儿也回不去了，他走进了路边一家酒巴。
　　半夜，含被一声沉重的声音惊醒，发现浪醉得像一团泥似地倒在地板上。
　　浪每天都喝得烂醉才回家。第二天醒来时，早餐在桌上含已去上班。
　　浪想以冷漠与醉酒让含对他厌恶对他失望。有一天早上，含上班前到床前吻别时，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说我们分手吧，我不是个好男人。
　　含呆呆地看着他。
　　对不起，雪怀孕了。
　　可是……可是……
　　含突然哇地嚎淘大哭起来，吓得浪一激灵，他最怕女人的泪水。
　　不要哭，我实在不值得你爱。
　　我也有了……鸣……
　　如同晴天霹雳，浪惊得呆如木鸡：怎么会这样！他那么随心所欲地挥霍着自己的感情，是不是老天对他的惩罚？是不是老天要他去死？他夺门而出……
　　叙述戛然而止。
　　后来呢？
　　还能怎样？浪迟疑良久，然后平静地说，他没有去死，也没有去找雪或者含，而是逃离了G市。
　　你混蛋！怎么可以逃跑，不管她们的死活？
　　是，我混蛋！我是天下最混的混蛋！……
　　滚一边去，你坏透了，没得救了！
　　你说我该怎么做，娶雪吗？还是与含结婚？
　　说出这种话！简直太无赖太缺德了！狠狠地骂也不解气。
　　我承认我无赖我缺德我作孽我有罪，但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也吓得不知所措，眼前一片漆黑！我想回到雪那里去，可是含也有了，我怎么负责，我负不起两个责任，我想以死来解脱，可是又没有勇气去死，除了逃避我没有别的办法……
　　在离G市200多公里的一个小城里，浪孤零零地在黑暗中痛苦煎熬，他没有给雪一个电话，对含也是不辞而别。当两个女人眼巴巴地盼着浪来对她们肚里的孩子负责时，这个怯懦的男人从人间蒸发了。他辞职了，关了手机，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她们各自发疯似找遍浪常去的地方，问遍浪的朋友同事，没有任何线索。结果绝望的雪嫁给了浪最好的一个朋友，含哭哭啼啼地到医院流了产。
　　世上真有这般风流无情的浪子！我惊异此人有如此复杂的感情经历，而且竟这样坦率地向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和盘托出。可能人太压抑，就需要倾诉。这正是网络的好处，不怕抖落自己的隐私，反正谁也不会去找谁的后帐。
　　冬不也是和浪一样虚伪一样逃避么，我恨自己忧柔寡断。
　　你一定在骂我是流氓，讨厌我对吗？浪问。
　　不错，感到你……你太可怕了。
　　别怕，我不是老虎，吃不了你。
　　我无语。冬却说过宝贝真想把你一口吃了，心里隐隐作痛。
　　不再想冬也不想理浪，我有一段时间没上网。
　　偶然上网，浪马上抓住我不放。
　　我天天等你，为什么躲着我？要是我不告诉你这些，你会这样吗？我真后悔！
　　后悔，你懂得后悔？你后悔什么？
　　我后悔不该对你说……个人隐私。我起这个名字就表明我的决心，我要改，我要回头，我要做个好孩子。——相信我好吗？
　　浪再一次用他的巧嘴簧舌让我无言以对。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天，他提出要我做他的女朋友。
　　你疯了吗？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我是认真的！
　　当初冬也这样说，固执地含情脉脉地说，做我的女朋友吧，我会对你好……
　　……当然，像我这种人，怎么再配去爱……
　　晕！我发觉浪有些神经质，说出话来总是让人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你有什么资格说爱？你必须马上找到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懂吗？
　　看到你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
　　对不起，你让我想起雪……
　　我却不由得地想起了冬……
　　靠！脏话脱口而出，我匆促逃亡。
　　从此浪每天在网上查寻招工招人信息，很难，很可怜。
　　其实浪已经受到了生活对他的惩罚。G市的工作丢了，女朋友走了，＂家＂也没了，只好到处流浪，向朋友借钱勉强度日。看他唉声叹气惶惶终日的样子，我不忍再批判他刺激他。
　　说不定哪一天我走投无路到C城投奔你，浪嘻皮笑脸地说，能不能给一碗饭吃啊？
　　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给你饭吃？
　　女朋友呀……得得，算我没说，帮我找个工作，就不吃你饭了。
　　你能做什么？营销？管理？白领的工作可不好找。我劝浪现实一点，先找个体力活再说，先解决吃饭问题。有了工作才能振作起来，才能重新做人。
　　体力活有的是，但是我不会去干。
　　好高骛远的家伙，喝西北风去吧！
　　很不以为然。我知道浪不愿意干体力活是怕丢面子，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难道他不知道这社会最缺的是岗位最不缺的是人，一个岗位有多少人打破头去抢争。你有资本挑三拣四高低不就吗？
　　平静了好几天，浪没有上网，肯定是在为工作而奔波，无意中生出一种＂心忧炭贱愿心寒＂的情绪，希望他早点找到工作。
　　在某一天中午时分，我打开QQ，浪十多个留言一古脑儿涌出，大意是他已经到了C城，一定要帮他，否则他死路一条。
　　我的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人哪，自作主张先斩后奏，不要说只是一般网友，即使真的关系特殊，也要商量一下，怎么可以突然袭击强人所难呢，真是不可理喻！可是人家千里迢迢奔你而来了，怎么办？置若罔闻？立即失踪？……思来想去，我让他先找个旅馆安顿下来。
　　初次见面，浪比我想象的还落魄，还憔悴，根本不像25岁的年轻人。他没有作任何解释，说不会缠着你的，只是想来碰碰运气。老实说，我有一丝恻隐之心。佩服浪的嚣张和大胆，而冬就不敢这样做，他永远只会幻想，永远抓不住机会，永远只能屈服于现实。
　　我所在单位刚公开招聘过一批新人，要求本地户口，本科学历，笔试面试，斩五关过六将的不亚于公务员招聘，所以考虑也不用考虑。托一家贸易公司的朋友，也引见了浪，可是没有适合的工作。又疏通几个开公司的朋友，让浪去应聘，都没成功。一周来我费了不少劲帮他找活，处处碰壁的浪好像并不怎么在乎。
　　那是浪在C城的最后一个晚上。清馨茶室一角。
　　对不起，我不该来这里的……
　　没关系，只是没有帮上你……
　　小姐新续的水，看着茶叶在杯中上下翻滚，终于疲倦了，慢慢地沉在杯底。
　　浪一直沉默着，眼中飘过几丝光点。是泪水么？我不知该说什么，也沉默。
　　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好久，浪抬头竟带着笑意说，其实……我来这里并不是想找工作，只是想看看你……我真的喜欢你……没想到吧？可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现在我该向你告别了。一个无可救药的浪子曾经迹浪天涯，遇见你使我对生活燃起新的希望，请……忘了我吧！
　　浪不等我反应，站起来径直向门外走去。
　　我愣了一下追出去，张张口没有发出声音。如果是冬，我会留住他吗？
　　笔直的人行道上，梧桐树枝繁叶茂，风姿影影绰绰。
　　浪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老长老长，渐渐远去，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