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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花劫第一篇第七章祭花大典


                     第七章 祭花大典
  雄鸡长鸣,红日东升,花王谷内万花齐放,松竹滴翠,诸般物事均沐浴于霞光之中。
  四月初五,正是花王谷内五年一次的花神大会。谷中家家锦缎绕树,彩灯挂檐,人人兴高采烈,喜不自胜,不论男女老少,齐齐汇聚于小湖西北的千年牡丹树下。
  那千年奇卉艳花满树,红光耀眼,巍巍然吐芳分香,于湖光山色间更见姿态万千,风华绝代。
  花树一侧以巨竹搭一高台,高一丈,长宽各有两丈,后设锦帷大帐,台中另摆五张虎皮大椅,一大四小。
  其时旭日初上,日晖之中,高台下人头攒动,数千人一涌而至,将湖边空地挤得密密麻麻。庄勉亦混在谷民之中,远远观看。
  忽听高台上几声箫音突起,初时极低,渐吹渐高。谷民在喧闹中顷刻鸦雀无声,纷纷向高台瞩目,见有数十名彩衣女子自大帐中走出,排成两列,每列八人,左侧少女均黄衫,头戴黄色牡丹,怀抱琵琶。右侧少女均紫衫,头戴紫色牡丹,每人面前一具玉筝。中间一名粉衣女子,却是黄芍药,淡妆素描,风姿绰约,双手持一管白玉长箫,正按孔吹奏,乃是一曲《踏春行》,为开场之曲。
  庄勉暗暗喝彩,不想芍药还有这般本领,却从未听其说起。又见她粉衫如霓,乌鬓玉面,心下不由一动:"原来芍药竟这般俏丽,平日里只当她是一调皮胡闹的疯丫头,少有正眼打量她的时候,不想今日在这高台上,收了顽皮之后,竟纯净如玉。"
  未几,箫声减低,渐显尾音,随即款款而终。
  箫声一停,却听筝声大作,琵琶声也交替响起,音乐突转,奏的是一曲《清平调》。芍药放低长箫,张口唱到: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歌词乃是唐太白先生所作《清平调》三首,据称,开元年间,玄宗夜赏牡丹,贵妃杨玉环相随。其时歌擅一时的李龟年上前欲歌,玄宗道:"赏名花,对爱妃,怎能用旧时乐词?"遂命李龟年持金花笺宣翰林学士李白进清平调三章。那李白在诗中誉牡丹为名花,与贵妃的倾国之貌并重,诗意清雅,词章华丽,一直传唱于世,诚为咏牡丹之佳句,与今日花神会甚是契合。
  谷中数百年来颇重教化,谷民中多有俊雅之士,细品曲美词绝,又听芍药嗓音清亮,声若贯珠,百转千折,时似风拂柳梢,时似雨打蕉叶,便是一阵彩声。
  歌罢,芍药缓缓退去,音乐声又转,另有数十名青衣小厮呈出琴、瑟、管、钟、磬、鼓等数种乐器,重新编队,只见列琴瑟琵琶丝类于左,列箫笛笙芋管类于右,列钟磬类于左下,列鼓锣类于右下。又有十女着五彩牡丹纱衣,大袖飘飘,手执彩稠,随乐声翩翩起舞,一似穿花蝴蝶,又似叶底莺燕。初时音乐声趋缓,声调平和,只有几杆竹管幽幽作声,间或一两具琴瑟和鸣数拍,那舞女也姿态舒缓,彩绸轻动,似是冬去春来,花苗刚刚破土,有嫩叶一二,迎风颤动;过了片刻,箫笛之声逐增,琴瑟之声亦开始大振,彼鸣我和,乐音渐多,那舞女身段轻摇,纱衣频动,似是春阳骄照,花树成形,渐次枝繁叶茂。
  正当乐声渐臻极高之时,忽然间又丝管齐鸣,钟磬鼓锣等诸般乐器依序作响,繁声雷动,遏云响谷,似杂却有章可寻,似紊却又浑然天成,那十名舞女也流转急动,身姿大开大合,时而散作单人,时而聚成阵形,时而两三人分舞,时而十人同动,纱稠交映,曼妙难言。似是春意盎然,百花怒放,万紫千红。
  众人只听得如痴如醉,忽听台上数十人齐声大喊,乐声于达至最高潮处戛然而止。过了良久,众人才如梦初醒,顿时彩声大作。庄勉虽无法深解其中之意,但也只觉得音乐之美,令人热血沸腾。
  正沉醉间,忽听"砰砰砰"三声炮响,庄勉心中疑惑,忙伸长脖子再往前看。
  却见谷民纷纷往前涌去,高声叫道:"参见谷主!""谷主万福!"
  庄勉心中一动,原来是谷主现身,自己在谷中一年,只听说这谷主日日闭关练功,连一面也未见过,不想今日却有幸得见,他亦随人群往前跨出数步,以便看得清楚。
  见那高台之后的锦帷大帐中走出六人,当前两人一青年男子、一老者,正是宋豹和樊方地,最后两人一笑容可掬、一须发苍然,却是汤有轩和孟百岁,中间两人一人着粉色衫子,乃是适才高歌的芍药,一人白衣飘飘,长裙曳地,白面红唇,杏眼星眸,竟是一个极美的女子,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粉面含威,贝齿半露。
  庄勉一惊,难道这美丽女子竟是谷主,这可想错了,总以为谷主是一长髯秀士,抑或虬髯大汉,甚至白须长者,怎么也想不到却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
  那白衣少女双手一摆,示意谷民安静下来。众人见她手势,纷纷住声不言。
  白衣少女道:"今日适逢我花王谷‘花神大会’,在此与诸位父老同贺!宛玉不才,自承父业以来,无寸功于谷内,徒受父老错爱。所幸善人天佑,我谷内近年来五谷丰登,家业兴旺,各家各户得获盛事太平,长幼老少能享天伦之乐,此全仗上天眷顾,花神体怜。"她声音中正平和,虽不甚用力,却满谷皆响,自有一股威严。
  庄勉心道:"原来这谷主名叫杨宛玉,如此秀气的名字,倒似是财主家羞羞答答的小姐,怎像是一个统率谷内数千人的族首。"
  芍药站在杨宛玉身后,以手势轻轻暗示,台侧设有座椅,可坐下再说。杨宛玉摇摇手,示意不必。孟百岁等人亦不敢少动,直直站在两侧。
  杨宛玉又道:"宛玉自幼身患奇疾,数年病痛缠身,不能用心处理谷中杂务,亦不能光大我花王谷武学,实有愧于心。幸得孟巡谷多方求药,又得高朋赐六色灵芝"说到此处,她目光四下一扫,似是在庄勉脸上顿了一顿,接着说道:"终使我得复真元,得康健。"
  她话音未落,谷民中顿时传出一阵欢呼之声。
  待谷民呼声稍低,她又高声道:"六族之人得福寿,花王谷中能富足,皆是花神庇佑,今日我花神大会,首者乃祭拜花神。先请汤巡谷代宛玉出令!"
  汤有轩闻听向前几步,高叫道:"六族父老,请各自列队!"
  话音未落,便见台下众人一阵大动,长者与男子在前,妇幼居后,按杨、孟、宋、樊、汤、黄之序排成六队,井然有序,丝毫无乱。
  庄勉于众人列队时,一下呆在当场,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心下甚觉尴尬。眼见直挺挺立在六队之间又颇为不妥,心下一动,芍药对我最好,便站在黄姓队中吧。他不敢大步,慢慢移至队尾。那队尾处均是妇女小孩,本以为会遭其讪笑,却不想竟无人看他一眼,六队之人均肃立不语,直视向前。
  又听汤有轩高声叫道:"各族之人随谷主行拜神大礼!"
  便见杨宛玉一人领先,其余四大巡谷与芍药则站在本族队前,缓缓向前走去。芍药回头见庄勉立于黄族队尾,猛的一怔,似是明白庄勉之意,一时满面喜色。
  行至十余步,杨宛玉俯身下拜,向正东方叩首三次,又深深一揖。众人随于其后,亦跪拜深揖。
  如此,每过十余步,便是向东方施一次如此大礼。数百人有条不紊,宛如一体,并无一人出声。
  自湖北绕至湖东,复又在一条青石小路上前行数里,转过一处山坳,忽然一座极大的庙宇出现在眼前。
  庄勉曾数次经过此处,但芍药均不允他入内,只道是谷中圣地,等闲不得进入,他一直颇感奇怪,此时才明白原来是祭拜花神之处。
  放眼望去,那庙宇殿堂极大,占地颇广,却只有两进院落,一座前殿,一座后殿。
  八名黑衣汉子抬出整猪整羊、黍稻鲜果等诸般供品,入得殿来,供奉于上。
  此时六队变为一长队,杨宛玉率先自进入前殿,施礼之后,自往后殿而去,再拜过后殿之神,便自殿外再回至庙前空地之上。其余各人亦是两殿参拜之后,归于庙前,与谷主所做并无二致。谷中之人不下数千,因此进度极缓。待庄勉入内参拜时,已是日行中天。
  庄勉依样行礼,偷眼观瞧,见前殿中供奉一彩衣女子,高鬓粉面,衣袂飘飘。后殿中却供奉一青面之人,戴帝皇之冠,着龙袍玉带。他听芍药讲过此事,知此二人为牡丹仙子和青帝。
  待六族之人悉数拜祭之后,庙前空地之上黑压压一片人头。早有人焚燃香烛供于庙前祭台之上。
  汤有轩高呼道:"施礼!"以杨宛玉为首众人再行三拜九叩大礼。
  礼罢,汤有轩又高呼道:"请谷主致祭文!"
  杨宛玉自袖中取出一卷白纸,缓缓展开,顿了片刻,高声念道:
  "李唐以降,祸结兵连。纲常毁坏,凶岁饥年。乱世之命,千钧丝悬。
  人如衰草,月无长圆。时有望族,杨黄孟樊。复有宋汤,中原之南。
  族下千人,十失二三。凄凄惶惶,苟得残喘。族首之六,高识远见。
  率众离乡,隐潜深山。重峰叠嶂,急流乱滩。野岭荒郊,去路多艰。
  蛇蚁虫虺,虎豹狼猿。夜不能寐,日难得安。杨公智勇,不畏恶险。
  奋力一跃,舟入巨岩。长隧如夜,蛟腾蟒盘。身处鬼窟,魂惊难返。
  神威突起,仗剑直前。斩妖除魔,三尺血溅。九死一生,别开洞天。
  湖光山色,流溪清潭。晨兴轻雾,暮起薄岚。三春柳青,四时花艳。
  又得勤苦,苦尽来甘。阡陌纵横,沃野三千。竹篱茅舍,雕砌玉栏。
  再生神石,烈火淬炼。天工巧匠,入圣脱凡。解我长忧,开我心颜。
  迁植异花,国色牡丹。红白绿粉,深浅墨蓝。昆山夜光,火炼金丹。
  天下至奇,十八罗汉。姚黄魏紫,傲视满园。更有仙树,千年相传。
  订约盟誓,九鼎一言。谷内归心,祛残求全。修文教化,五伦重见。
  慈孝友恭,齐眉举案。尚武练气,身轻体健。浣花神功,益寿延年。
  文治武修,百福集咸。终臻大化,相闻鸡犬。人间天上,武陵桃源。
  祖先福荫,瓜瓞绵绵。春风化雨,牡丹花仙。太昊尚东,青帝司天。
  花神庇佑,一脉永延。芸芸不肖,稽首再拜。伏惟尚飨!"
  庄勉听这祭文短小精致,又加杨宛玉音如落珠,甚是动听。
  吟罢,杨宛玉高叫:"今日谷中同庆,摆宴于花王殿内,我等父老兄弟同享太平!"
  谷民一阵欢呼之声,于香火缭绕中,纷纷散去。
  花王殿乃谷主所住之地,位于谷内正中。谷内尚简,此殿并无雕梁画栋之状,只以竹木砖瓦修大屋十余间。殿前却有一片极大的空地,青石铺地,甚为平整。
  此时天色近午,早有各族之人集于殿前之地,摆开桌椅,各携美酒佳肴,一时人声喧闹。
  庄勉亦混身于黄氏族人中,他在谷中已久,谷民大多认识于他,又知其对谷主施有大恩,对其颇为客气。
  桌上菜肴丰盛之极,他入谷一年多来,只在"百药居"长住,孟百岁生活清苦,不贪口舌之欲,故此,庄勉这一年多亦是粗茶淡饭。今日突见如此佳肴美味,不由得馋涎欲滴。又见各席一片喜气洋洋,昨夜所历之事所引出的烦忧、紧张顿时大散,心道:"或许孟老伯过于挂心了,如此谷内佳节,千人同乐,宋、樊等人即便不满,亦不会于此时发难。"
  酒过三巡,庄勉微觉头晕,正欲起身回去,却见芍药自正殿内跑出,四处张望,一下便看到他,几步跑了过来,伸手拉着他左臂,笑道:"庄哥哥,谷主有请!"
  庄勉愕然道:"请我?"
  芍药叫道:"走吧,走吧,莫让谷主久等了!"一边拉他奔殿中而去。
  殿中甚是开阔,居中摆一张硕大方桌,主位上杨宛玉温颜端坐。左右便是四大巡谷,末端却是芍药之位。此时在孟百岁右侧,空出一位,该是为庄勉所设。
  入得殿来,不待芍药出声,庄勉忙深深一揖道:"拜见谷主和各位巡谷!"
  杨宛玉微微欠身,道:"庄公子不必客气,先请上座。"孟百岁、汤有轩均点头示意,宋豹和樊方地则冷哼一声。
  庄勉侧身坐好。杨宛玉斟一杯酒,举杯道:"宛玉先谢公子救命之恩,若非公子大义赠芝,我病体难愈。"
  庄勉道:"六色灵芝乃孟前辈数年劳苦所致,在下哪敢贪功!"
  杨宛玉摆手道:"公子不必过谦,请满饮此杯!"
  见庄勉一饮而尽,芍药忙上前斟上,悄声道:"庄哥哥,别喝的那么急!"
  宋豹便在一侧,见芍药轻语庄勉,虽听不甚清,但关切之状一览无余,心下醋意大生,高声道:"芍药,来,陪我喝上一杯!"
  芍药白他一眼,冷冷道:"你是谷中贵人,小女子无此荣幸。"转身回至座位之上。
  宋豹道:"你我该是夫妻,如何这般生份?"
  芍药怒道:"谁与你是夫妻?"
  宋豹转向杨宛玉道:"谷主,当日你与诸位巡谷做主,使我宋黄两家结亲,难道便不算了吗?"
  杨宛玉道:"宋巡谷,当日确有此事,只是今日逢花神大会,我等先庆佳节,日后再议此事!"
  宋豹冷笑一声道:"若容日后再议,只怕这丫头便进不了我宋家的门了,不如今日喜上加喜如何?"
  孟百岁喝道:"宋豹,婚姻大事,须六礼具备,岂能今日说成便成?芍药既已与你订约,如何又进不了你宋氏之门?"
  宋豹怪声道:"她与这小子眉来眼去,难保不闹出什么事来?"
  庄勉满脸通红道:"你…..你…..怎可如此出言?"
  宋豹反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杨宛玉喝道:"宋巡谷,庄公子乃我谷中贵客,芍药乃你未娶之妻,在此大庭广众之下,你怎能信口雌黄,毁他二人清誉?"
  芍药起身一跺脚,掩面奔入内室之中。
  宋豹见谷主斥责,不敢再言,但怒气不消,将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之上。
  杨宛玉见他不语,亦不愿再起事端,再端起半杯残酒,道:"量浅不能满饮,再敬诸位一杯!"
  宋豹将杯中酒一口吞下,高声道:"我谷中数百年来不允外人入内,如何这小子便堂而皇之的在谷中久居?"
  孟百岁道:"宋豹,你今日是来扫兴的是不是?庄兄弟得谷主特许,如何住不得?"
  宋豹不甘示弱道:"谷主竟能破得谷中规矩?"
  杨宛玉皱眉道:"宋巡谷,万事皆有从权,岂能一味死守?"
  樊方地双眉一挑,阴阴道:"谷主此话不错,那我谷中精铁如何便卖不得金夏之人?"
  杨宛玉一怔,点了点头,半晌才道:"哦,原来如此,两位有话,何不直说,都是同谷父老,却绕了好大的圈子!"
  宋豹道:"谷主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为何不回答樊巡谷之话?"语气中大有咄咄之意。
  孟百岁喝道:"此事谷主早有定论,如何再在此处提起?"
  樊方地道:"此事关乎我谷中百年大计,谁敢以一语便妄下定论?"
  杨宛玉缓缓道:"先祖定下严规,不得将精铁售于中原敌国,固是祖上怀慈悲之心,怕我谷外族人遭夷狄荼毒。亦是为我谷中思量,诸位请想,若我售铁与金。来日宋金大战,此事必漏。宋廷一旦得知,必将视我等为心腹大患。我花王谷虽山高水远,却也位于宋境之内。宋廷若起兵来攻,谷中岂能久长。如此道理,诸位当真不知吗?"
  庄勉心道:"此话果真不错!"
  宋豹道:"谷中精铁产量锐减过半,若非高价售予金夏等国,只怕谷中之人不待宋廷来攻,便先坐以待毙。"
  孟百岁道:"我谷中稼穑渔猎皆备,怎会坐以待毙?"
  樊方地叫道:"油盐醋茶,诸般器皿,又如何得之?"
  杨宛玉道:"谷中所产精铁尚供得油盐醋茶,只教各位莫有享乐之心,大体还是过得。况且天无绝人之路,无精铁一项,我谷中还能再辟蹊径。"
  孟百岁冷冷道:"我听说谷中有人穷奢极欲,家中每月所用均不下万金,长此以往,自是坐以待毙之道!"
  樊、宋二人脸色一变,樊方地将竹筷往桌上一掷,喝道:"今日所提之事如何善罢,还请谷主示下?"
  杨宛玉脸若寒霜,言道:"此事须从长计量,今日暂且不议!好了,我今日身体不适,不如此宴就此散了,各位退下吧!"
  宋豹冷道:"谷主总领谷中大事,岂能一遇难题,便图退避?"
  孟百岁喝道:"宋豹,你好大胆!"
  樊方地道:"孟巡谷,若今日谷主不能给我等一个说法,我等便大胆一次了!"
  杨宛玉脸色大变。眼见局势渐入僵态,庄勉亦暗叫不妙。
  孟百岁森然道:"樊方地、宋豹,你二人竟敢以下犯上,我谷规第三条为何,你二人竟不记得?"
  宋豹哈哈大笑,忽一脚将方桌踢翻,高叫道:"她一孱弱女子,无识无勇,竟敢在谷中发号施令,如何能服得了众家兄弟。"
  桌上诸人不防他忽有此举,急退不及,不少人身上便沾上酒渍菜汤。
  杨宛玉最爱清洁,心下忍不住大怒,但她久为一谷之主,涵养极好,脸上仍不动声色,沉声道:"那依宋巡谷之意,该当如何?"
  樊方地忽地跃起,自屏风后抽出一柄九环大刀,高喝道:"你乳臭未干,何不退位让贤?"
  孟百岁须发戟张,怒极反笑,喝道:"看来尔等宵小早已筹划多时,便请谷主下令,先拿这两个叛谷之贼!"
  杨宛玉缓缓自腰间取出一杆紫箫,在掌中旋了两个圈子,冷冷道:"你二人当真要在花神会上叛谷不成?"
  樊方地眼光一亮,盯着杨宛玉手中紫箫自语道:"百两金!"
  宋豹仰天大笑,忽一声断喝:"动手!"
  便听殿外一阵喧扰之声,数十名黑衣汉子冲上殿来,各执刀剑。一人向宋豹递上一柄铁锏,附耳低语几声,退至一旁。
  宋豹将铁锏横在身前,笑道:"此刻谷内已为我所控,且看你这丫头有何能耐?"
  杨宛玉心下暗暗着急,她早察觉宋、樊等人有不服之心,却万万想不到这二人竟会在花神会上公然夺权。好在她一年来闭关不出,苦练祖传武功,终有所成,况己方尚有孟百岁与汤有轩二人,以三敌二,当稳操胜券。只是此事若处置不当,虽终能制住二人,却不免谷中血战一场,死伤必多。她心中暗暗盘算,想找出一条万全之计。
  孟百岁喝道:"你宋、樊两族便可掌控谷中吗?汤兄弟、芍药姑娘,速召集我四族人前来擒拿叛贼!"
  此时芍药听殿内有异,早自内室跑出,见宋、樊二人叛迹终露,不禁大惊。
  杨宛玉急道:"孟巡谷、汤巡谷,切莫召集族人,以免混战之中多有杀伤,擒贼先擒王,先擒下这二人,再作道理。"她心思极快,知道若能当机立断,制服宋、樊二贼,胁从者便不敢轻举妄动,说不定谷内大祸便消于无形。
  孟百岁内伤极重,一直苦苦支撑,闻听谷主此言,无奈自腰间取出一柄小小药锄,便欲上前。
  忽觉白影一晃,却是杨宛玉趋身如电,手中紫箫向宋豹疾点三下。
  宋豹见孟百岁取锄欲攻,本就侧目暗防,却不想杨宛玉以谷主之尊,竟是先声夺人。他猝不及防中,一边急往后退,一边铁锏一记"横扫琵琶"在身前一掠,欲挡住紫箫攻势。
  不想杨宛玉自服六色灵芝后,身体转好,又经一年苦练,功力之纯,早非昔日可比。
  那紫箫点在铁锏之上,嘡啷一声脆响,宋豹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下盘顿时不稳,急退中脚法大乱。
  杨宛玉不待他再作调整,紫箫一转,自左向右斜划而过,在空中拖出个半圆,绕过铁锏守势,正点在宋豹左臂"侠白穴"上。
  宋豹一声大叫,左臂一阵酸麻,身往后倒。
  杨宛玉见一击得手,左掌右箫,欲乘胜再追,却听孟百岁喝道:"谷主,小心!"便觉背后一阵疾风袭来。
  她不及追敌,身形半转,左掌自右腋下穿出,"呯"的一声,与身后偷袭之人对了一掌,却是樊方地见宋豹两招便伤,趁杨宛玉急欲制敌,悄无声息的偷了一招。
  杨宛玉身形一晃,樊方地却后退三步,叫道:"好浣花神功!"心下甚是艳羡。
  樊方地吸一口气,九环大刀一摆,劈头一记"力劈华山",这一刀风声呼呼,威势惊人。
  杨宛玉不敢硬挡,身往左闪,避开刀锋。左足在后一蹬,一箫飘飘直刺樊方地左胸"天溪穴",出箫之快、认穴之准、劲力之足,均是上乘。
  樊方地识得厉害,刀锋一转,由下劈转右展,亦是快如闪电斩向杨宛玉腰间。他知紫箫轻巧,自己环刀在外,若回刀抵挡,势必不及,不如围魏救赵,两败俱伤,杨宛玉畏惧环刀之利,必由攻转守。
  杨宛玉心下暗赞,这一刀确是高明,只此一式,便知樊方地武功高于宋豹甚多。她紫箫弃攻转回,在刀面上一点,那环刀便沉了下去,而她借此一点之力,足下用力,人已倒翻于半空之中,便如一只大鸟,姿态优美之极。
  樊方地见她变招如此之快,心下也暗暗吃惊不小,杨宛玉在谷内少露武功,自己只道合二人之力必可制她,但观其今日身手,只怕不妙。不待他细想,猛觉头顶一阵风声,抬头看时,却是杨宛玉在空中探了一掌,居高临下,直击其"百会穴"。
  那百会乃督脉与足太阳交汇之所,为人体三十六大穴之一,若由杨宛玉以浣花神功一击,哪有命在。
  樊方地见掌势迅猛,已不及招架,危急间侧身扑地急翻,避开这一掌。只是他一翻之下,颇为狼狈,可说已输了半式。他起身先以九环刀倒护住身前,摆个"落步藏刀"式,蓄势再攻。
  此时宋豹自一侧猛扑而来,铁锏一记"霸王举旗",斜向杨宛玉右肩砸来。
  杨宛玉左足飞起,虚虚点向宋豹右肘"小海穴",须知宋豹举锏相攻,必是肘曲突前。杨宛玉这一脚后发先至,若宋豹竟不收锏,定先将肘上要穴撞上她脚尖。
  宋豹见她纤足弯弯,劲力十足,知道厉害,铁锏收转,却往杨宛玉小腿上击去。
  杨宛玉撤足落地,身往前倾,左手在宋豹铁锏护手处一推,用力极巧,便将铁锏推得荡向右边,见宋豹胸前便门户大开,紫箫随即戳去。
  宋豹大骇,危急间,忽听噌楞一声响,紫箫正戳在九环刀上,却是樊方地替宋豹挡了一刀。
  宋豹惊魂稍定,持锏再上,瞬间三人战在一处。
  宋、樊二人,一刀一锏,均刚猛之极,不断急攻狂打,那九环刀上的铁环巨声不断,更增威势。
  杨宛玉一根紫箫却变幻轻灵,身法飘忽,在两般兵器间趋来趋往,以一敌二,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孟百岁心下着急,一挥药锄,却觉胸口一阵急痛,竟是难以提气上来。他回头觑了汤有轩一眼,叫道:"汤巡谷,快快替谷主缠住宋豹,先合力擒下这厮!"
  汤有轩含糊应道:"无妨,再看几招,谷主必能止住这二人!"
  转眼三人已战至四十余合,杨宛玉虽占尽优势,但宋、樊亦非庸手,一双兵器沉重威猛,她等闲之间亦难以取胜制敌。她心底忧急,自己虽不惧取胜,但迟则生变,若不能尽快制止首恶,局势瞬息万变,只怕会陷于难以控制之境地。
  她寻隙斜瞟了一眼,见孟百岁手抚左胸,一脸痛苦之意,似是受了极重的伤势,不由心头一紧,知孟百岁必是受了对方暗算。汤有轩倒是气定神闲的立在一处,不知何故竟不上前助己一臂之力。莫非是在观察宋、樊的破绽,待寻得良机,再施以雷霆一击。
  杨宛玉一咬牙,右箫向宋豹连攻六式,左掌却缠住樊方地,使其无暇相助。她知宋豹最弱,若能先将其击溃,再与樊方地一对一大战,方能速胜。
  宋豹一得杨宛玉主攻,只觉对方妙招迭出,出箫如电,顿觉不支。
  杨宛玉忽轻喝一声,紫箫一抖,一式"花团锦簇"急攻而上,但见萧影霍霍,一片紫光之中,若有百花千蕊迎风盛开,姿态曼妙,招式却凌厉无双。宋豹一阵眼花缭乱,浑不知紫箫点向何处,铁锏急舞间,连退四步,忽觉背触厅柱,已是退无可退。
  杨宛玉心下一喜,劲力微收,正欲逼宋豹弃锏认输,却突觉身后一股细细的劲风直扑至背,知是不妙,危急间向前急跃,左脚勾在一根厅柱,借力猛一扭身,身形贴着厅柱背面徐徐滑落在地。
  她心下甚觉奇怪,樊方地刚被自己一阵疾攻逼退五步,却又是何人竟能在背后偷袭,定睛看时,不由大惊,殿门口两人立在当场。当先一人,高髻长发,白面长须,一双眼睛湛然有神。背插长剑,手指作势,看来方才便是他出了一指。
  其后一人,矮矮胖胖,双手各持花枪,别人不识,庄勉却识得正是在翟家庄铩羽而归的清江使术甲。
  庄勉心下惊异,这花王谷如此难寻,此人怎么会在此处现身。忽地心下一动,不由恍然大悟,那夜他与芍药在鲤鱼嘴所见二人,只怕便是今日的不速之客,怪不得那夜一直觉得说话之人声音极熟,原来竟是长白四灵中的术甲。
  杨宛玉稳稳心神,她虽强作镇静,心中的震惊却难以抑制,这二人她虽不识,却也知是谷外之人,已可断定必是宋、樊二人内外勾结。而这出指之人只凌空一点,她已知其内力大是不凡,看来今日谷内凶多吉少,即便终能除恶自保,只怕也难以避免一场大厮杀。
  杨宛玉妙目翻转,直视樊、宋二人,冷冷道:"这二人是谁,二位可否引见?"
  樊方地微有惭色,不敢应声。宋豹却高声道:"此乃大金‘安虎院’护法,长白四灵中的清江使术甲和麒麟子先生,特来取你这丫头之命!"他被杨宛玉又伤又逼,胸中恨意大生。
  杨宛玉点了点头,向麒麟子与术甲道:"二位是金国高人,与我花王谷向无瓜葛,今日如何敢擅闯我谷,暗伤于我?"
  术甲未得麒麟子示意,不敢答话。麒麟子却两眼放光,嘻嘻一笑,道:"不想这谷主如此年轻貌美,当真是天赐艳福!"
  杨宛玉大怒,叱道:"大胆狂徒,竟敢在我花王谷中口出秽言!"
  术甲知麒麟子最好此道,笑着接道:"我大哥乃金国俊彦,与谷主郎才女貌,正是一对,谷主何不化干戈为玉帛,两家罢战,再结秦晋之好,岂不是美事一桩。"
  孟百岁忽暴喝一声,道:"原来是你二人,那夜伤我之人便是你们吧!"
  术甲哈哈大笑道:"不错,那夜你虽伤得了我,却中我大哥一掌,滋味不好受吧!"
  孟百岁怒气冲冲的道:"我下手容情,你等却暗自偷袭,当真无耻之极!"
  麒麟子双眉一挑,口中叫道:"不必再作口舌之争,且看我拿下这美貌谷主再说!"
  身形一晃,先向孟百岁和汤有轩呼呼两掌。两人只觉劲风扑面,不敢硬当,均退了三步。
  麒麟子见逼退二人,一声怪笑,欺身上来,右掌便往杨宛玉左臂抓来,竟是生擒活捉的打法。
  杨宛玉冷哼一声,将紫箫插回腰间。左手轻起一指,点向麒麟子右掌掌心。右手一记"百尺飞泉",玉掌如刀,直劈向麒麟子左肩。这两招以攻代守,其势连环,大是精妙。
  麒麟子大叫一声:"好!"两足蹬地,身形向左,滴溜溜的转了半个圈子,轻飘飘的便如柳絮遇风,已避开杨宛玉一指一掌。再起左手虚悬空中,右臂长袖忽地甩出,便如一面大旗一样直向杨宛玉面部袭来。
  这长袖虽是柔软之物,但在麒麟子内力之下,却丝毫不下于长枪大戟,这一击若中,杨宛玉必身受重伤。
  杨宛玉心念电转,知道这一式看似平常,却是极高明的劲招。此招攻势奇快,若想退避,已是不及;若以双掌招架,袖长且广,如何能摒架得开;而若围魏救赵,逼其自退,麒麟子左手虚待,早已封住胸前数尺,只怕未待伤敌,自己便先伤在长袖的罡气之下。
  好个杨宛玉,在电光石火间一足钉着地,一足疾攻,身往后仰,后背几与地面平行,长袖便贴着她面门而过。
  麒麟子一声怪叫,正欲转袖再往下击,却觉对方一足已踢至肋下,只得后撤三步。
  麒麟子笑道:"不错,这小娘子味道十足!"
  杨宛玉原见对方携剑未出,以谷主之尊,不愿在兵刃上占得便宜,便将紫箫插在腰间,空手对敌。却不想麒麟子忽出大袖,已是借了器物之便,便不再客气,自腰间取出紫箫。不待多言,箫身一横,一招"落红满地",疾点向麒麟子胸前"华盖穴"。
  麒麟子仍是左掌右袖,不出长剑,与杨宛玉对攻。
  周边众人见两人招数精妙,转眼已交换了数招,一时也插不上手,各自便退在一旁蓄势细观。
  转瞬三十余招过去,杨宛玉左手猛出一掌,引得麒麟子转攻为守,右手紫箫一式"叶底黄莺"横扫麒麟子面门。
  麒麟子避过箫势,正欲反攻一式,哪料杨宛玉此招既名"叶底黄莺",先前一扫,乃是虚招,只算树叶飘过。待他仰面避过时,忽手指一拨,那紫箫脱手而出,在空中打了一个转,一端萧头直直射向麒麟子胸腹之处。这半式紫箫掷出,仿拟黄莺跳动,才是厉害之处,这一箫正中麒麟子"膻中穴"上。
  那膻中乃人身经脉交汇之处,俗称"气海",麒麟子只觉胸腹一麻,一口气闷在胸口,体内气息乱窜,竟手脚酸软,全身无力,不由大惊。他武功极高,本稍在杨宛玉之上,只是见对手乃一美貌少女,自负风流,这才起轻敌之心,弃剑不用,再加杨宛玉此招大是出其不意,不想竟中了一箫。
  杨宛玉见一击得手,倏地身形右趋,快如闪电般的右手一探,五指已抓在宋豹"大椎穴"上,竟是一招制敌。左手一把夺过宋豹手中铁锏,潜运"浣花神功",猛一发力,不待回身,顺势反手将铁锏掷向樊方地。
  樊方地本见杨宛玉与麒麟子旗鼓相当,哪料到局势瞬息起变,竟会突生变故,宋豹铁锏被夺,且又飞攻于己。匆忙间,他环刀突起,护住胸前,只听仓啷一声,锏刀相交,樊方地只觉那铁锏上陡然一阵大力透过环刀袭来,胸口便如被大锤砸了一记,蹬蹬蹬连退数步,面色苍白之极,只觉胸口淤塞难开,竟是说不出话来。
  孟百岁等人大喜,原本见杨宛玉难占上风,不想她竟奇招迭出,先使麒麟子小伤,再突袭樊、宋二人,樊方地受伤还罢,更是制住宋豹。这宋豹乃叛谷首恶之一,有他在手,只怕叛谷贼人便会心有顾忌。
  却听麒麟子怒喝一声,面如寒霜,怪叫道:"好,好,你这女娃子还有这般手段,那就莫怪爷爷辣手摧花了!"他右手一挥,已自背上抽出长剑。在空中平挽个剑花,身形暴起,长剑幻出一道寒光,直直刺出一剑。剑刃未至,劲风激荡间,嗤嗤作响,显是麒麟子不但内力极高,此时已动了真怒,这一式出手毫不留情。
  杨宛玉紫箫攻敌后落在地上,眼见这一剑奇猛,如何敢空手去接,好在自己手中尚有个要穴被制的宋豹,金人与樊、宋结盟,定会投鼠忌器。想到此处,杨宛玉身往后缩,将宋豹推至身前,已将剑势挡着。
  麒麟子冷笑一声,剑势更无丝毫凝滞,便听"噗"的一声,那长剑竟从宋豹身前透胸而入,再往杨宛玉左肩刺去。
  杨宛玉一声惊呼,不想麒麟子竟对宋豹生死漠不关心,为伤敌先伤友,这一招实在大出她意料之外,危急间她倒跃丈余,但毕竟晚了半拍,左肩已为麒麟子剑气所伤。
  众人大惊中,麒麟子撤出长剑,宋豹一声惨叫,胸前血如泉涌,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不止,眼见不活了。
  樊方地沉声道:"尊使这是何意?"
  术甲接道:"我大哥失手伤了宋巡谷,在下万分抱歉!"
  麒麟子却叫道:"这人一招便被制,当真无用,死又何惜!好在助我伤敌,算有寸功于我大金!"
  樊方地怒目而视,杨宛玉斥道:"你这金贼当真无耻!"回首又讽道:"樊方地,这便是叛谷的好下场!"
  麒麟子笑道:"美人,这宋豹既已叛谷,我帮你杀了,你岂不应多谢于我?"
  杨宛玉道:"宋豹虽有叛谷之举,也是我谷内之事,如何轮到你这金贼擅兴杀戮?"
  术甲不料麒麟子如此出语,心中不由大急,这谷中有精壮数百,若无樊方地等人相助,单凭自己兄弟,再加上谷外数人,无论如何是难以制住花王谷六族的。何况要得精铁,日后就非要樊方地等人与金国合力一心不可。而若不能自谷内获得精铁,大金要此一山高水远的花王谷做什么。
  术甲急急叫道:"樊巡谷,快助我大哥一臂之力,只要擒下这美貌谷主,花王谷便是你的了。"
  樊方地一愣,又听术甲叫道:"‘长白四灵’言出必行,除掉当今谷主,这谷中若有人与你作对,便是与我金国作对,我等必定助你。樊谷主,小弟提前恭贺了!"
  樊方地本来还在犹豫,术甲这一声"樊谷主"叫出,他不由精神大振,自宋豹惨状所起之疑虑竟是一扫而空。他转身深吸一口气,手中环刀一挥,不顾内气不顺,连环三刀,直向杨宛玉逼去。
  杨宛玉左肩伤势颇重,白衣上血迹斑斑,身往右趋,连避樊方地三下重击,但身形已迟缓许多。
  麒麟子长剑圈转,自右向左,一式"渴马奔泉",先将杨宛玉退路封死,再直刺向杨宛玉左胸而去,这一招不但凶险,而且下流之极,与其武学高手的身份大不相符。
  孟百岁大怒,斜刺里药锄疾攻,正击在长剑之上,只是他重伤之下,内气不足,这一击虽阻住剑势,却被长剑所携的罡气震得双手酥麻,几欲拿捏不住药锄。
  麒麟子大喝一声:"你这老儿找死!"弃了杨宛玉,转身长剑霍霍四式,疾挑斜斩,一片剑影逼向孟百岁周身。
  孟百岁执药锄左封右挡,将将架着三剑,胸中一口气提不上来,虽一式"灵猿攀山"自下往上磕去,但药锄未至腰间,早被麒麟子一剑斩在右肩,剑刃入肉甚深。孟百岁大叫一声,扑在地上。
  麒麟子冷笑一声,剑尖向下,一式"星落九天",直插向孟百岁胸口,便欲置其于死地。
  但听"当啷"一声,刀剑相交,麒麟子这一剑被一柄短刀所截,虽剑势不变,其速已大减,待剑及敌身,孟百岁早已乘势跃起。几人放眼看时,却是庄勉危急间抽出短刀,替孟百岁挡了这致命一剑。
  孟百岁微感惊奇,麒麟子这一剑意在夺命,劲力十足,以庄勉的功力,这草草一挡,如何能阻得剑速大减,使自己避得穿膛之祸。他却不知庄勉这半年来与芍药修习内气,进步神速,已略有小成。
  麒麟子转头一瞥,只道庄勉不过是一平常谷民,救人心切,歪打正着替孟百岁挡了一招,也不在意。长剑挥洒,一剑点向庄勉小腹。庄勉短刀自左上方斜向右下,刀身掠过胸前至腹,乃是"捉影剑"中的"小扇轻罗",正挡在麒麟子的剑锋之上,他出刀之际,力往右使,身往左倾,麒麟子这一剑便已落空。
  麒麟子心下一惊,这少年以刀使剑,招式精妙,还在其次,两人刀剑二次相交,他才觉得这少年内力大是不凡,看来适才第一刀也非情急碰巧,而是真实功夫所致。
  麒麟子定睛再看,见这少年长身玉立,双目炯炯,凛然无惧,虽兵刃并不称手,但全身蓄势无穷,挡在孟百岁身前。他点了点头,长剑再起,只见剑身在空中快如迅雷般的连转三次,便如一条于云端盘旋飞腾的蛟龙一般,扑向庄勉,正是一式"蛟龙三变"。
  但见庄勉屈身收足,全身缩成一团,短刀连劈四记,却是"捕风剑"中的"四荒八极"。
  麒麟子暗暗点头:这少年自知功力不逮,先收身采守势,减少我长剑攻击范围,再以"四"破"三",确是妙招。若遇上庸手,这一式自是大佳,即便功力相差较远,亦足以保自身无忧。只可惜,你遇到我麒麟子,嘿嘿,只能怪你命乖运骞了。
  想到此处,麒麟子不待刀剑相交,身形一转,避开庄勉短刀守势,转至其右侧,长剑斜劈,这一剑竟是要断庄勉半个臂膀。
  庄勉大惊,自己这一年虽武功大进,临敌经验却仍是空白一片,本来这一势守得颇为得意。却不想麒麟子这类大高手变招奇快,自己看似绝妙的防守在对手一转之下,转眼毫无用处,反而是己身右翼完全暴露在麒麟子长剑之下,这人用剑如风,自己已成俎上鱼肉。
  眼见麒麟子长剑倒悬,这一剑便斩向自己的右臂,庄勉两眼一闭,心下一口气叹出。
  不想半晌过去,却无剑刃加体,庄勉睁眼一看,却见麒麟子已回剑向后,正与芍药战在一处。原来芍药眼见庄勉势急,抄起杨宛玉遗落于地的紫箫,直攻麒麟子脑后。麒麟子剑至中途,忽觉脑后生风,只得回剑招架。芍药围魏救赵,这才解了庄勉的断臂之围。
  黄芍药虽较之庄勉功力稍深,但也只是四五招之外,便已左支右绌,难以抵挡。麒麟子哈哈一笑道:"若不是看你这丫头秀色可餐,这一剑早已划破你那吹弹可破的小脸!"说完连发三剑。
  芍药抵挡不住,只得连退五步。庄勉短刀一摆,一式"分花寻蝶"再攻上去,接了麒麟子一剑。芍药气喘吁吁,叫道:"庄哥哥!"少一调息,持紫箫与庄勉双战麒麟子。
  此时孟百岁裹好左臂伤势,再持药锄,便欲夹攻麒麟子。忽听身后杨宛玉一声惊呼,回头看时,不由大惊。眼见杨宛玉身形踉跄,口中一口鲜血喷出。一人在其身后嘿嘿冷笑,竟是汤有轩。
  杨宛玉深吸一口气,脚法散乱不已,口中斥道:"汤有轩,你这贼子,竟敢暗算于我!"
  孟百岁喝道:"汤有轩,你这无耻小人,不想你与樊、宋二贼本是一伙!"
  原来适才杨宛玉与樊方地对攻,她虽左臂有伤,但一只右掌,妙招纷出,十招不到,樊方地已被逼退丈余。
  术甲眼见情势不妙,双枪一摆,一式"元龟献寿",替樊方地接了一招。
  樊方地少少喘息,他知术甲一人断不是杨宛玉敌手,而此时若不能将杨宛玉擒下,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成为谷内之主。咬一咬牙,倒持环刀,再欺身攻来。三人顿时战在一团。
  杨宛玉武功本远在术甲、樊方地之上,但此时已力战数时,且左肩伤势颇重,又失了兵器,被两人一阵疾攻,渐感体力不支。
  忽斜瞟一眼,见汤有轩正立在不远处观看,轻喝一声:"汤巡谷,快与我擒下樊方地这叛谷贼子!"
  汤有轩叫道:"好!"出右掌迅雷般击出,杨宛玉心下一松,她知汤有轩武功不弱,己方有此一生力军出手,定会制胜当场。却不想汤有轩这一掌甫至一半,方向一转,正击在杨宛玉背上。
  猝不及防中,杨宛玉一声惊呼,急怒攻心,这才一口鲜血吐出。
  孟百岁猛跨两步,扶住杨宛玉,叫道:"谷主,你……"
  杨宛玉与他对望一眼,两人微微摇头,看来今日谷内大事不妙,只怕几人已难逃大难。
  正在此时,忽听厅门口有人大喝:"谷主,孟巡谷,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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