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活在末日预言、技术预言、政治预言破产或实现的过程中。为什么人类喜欢预言?因为我们的未来很难预测。—— 在夏天来临之前,2012年的地球特征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极寒。现代人早就对各种极端天气见惯不惊,但欧亚两个洲的多数人同时在初春陷入百年不遇的冰天雪地,这种状况仍旧罕见。 2月4日,英超联赛曼城对富勒姆的比赛中下起鹅毛大雪,裁判不得不两次中断比赛让场地管理人员清除球场内的积冰。负责解说的曼联前队长加里·内维尔惊叹说,他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曼彻斯特在2月份还会下暴雪。内维尔发出惊叹的时候,天空电视台的摄像机捕捉到了赛场边的花絮,一名摄影师几乎被大雪埋了起来。 这个年初,极寒拉近了人类和末日预言的距离。2012正在进行中,各种预言实现或破产的时刻也该倒计时了。 预言之起 最好的预言在人类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它应该用词精确,能把预言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做成一份信息图或者PPT,呈现预言的每一个细节。 最接近以上标准的是法国人诺查丹玛斯的1999末日预言,日本作家五岛勉用一台286电脑计算出了地球毁灭的具体时间为1999年7月18日下午4点(东京时间),毁灭的原因是受彗星撞击或洲际导弹袭击。2012年,地球健在,这条预言也没有完全破产,根据五岛勉的研究,诺查丹玛斯的部分预言和现实有13年的时差,算起来刚好是2012年,法国人今年还有机会。 末日预言是人类预言的起源,从非洲智人诞生到今天,人类生产了多少预言已经无从考证,能确认的是,已经实现的寥寥无几。《21世纪词典》的作者、法国人雅克·阿塔利是未来学领域的泰斗,他哀叹过,预言实现率最高的往往不是未来学学者和职业预言家,而是科幻小说家,比如儒勒·凡尔纳和阿瑟·克拉克,他们两人准确预测了20世纪主要的技术革命,曾经的预言都成了今天的常识。 世界上真正公认最早的预言书是《圣经·启示录》,你没读过这本书也至少该对"审判日"这一概念有印象,电影《终结者》的故事就发生在"审判日"前后,只是《圣经》中,生人和死者被上帝审判,电影中,约翰·康纳一家被人工智能审判,奈何这两者我们都不是对手。"审判日"还没有到来,但《圣经》共1189章31173节100余万字的篇幅里还有其他已经实现的预言,比如《旧约》中,天神预言蛇将失去四肢,终身用"腹部行走",马太预言圣母玛利亚处女生子,还预言耶稣将被一个徒弟出卖,在《新约》中,这些预言都无一例外地实现了。一起来仰视神一般的作者们,写100多万字,他们还能填好自己挖的每一个坑。说点严肃的,《圣经》真的预言过人类历史上的重大事件——犹太人复国。 让我们回到东方,在贞观年间,唐代的两名语言大师李淳风和袁天罡开始预测后世中国,李淳风一口气把唐之后两千年的中国历史都预测了出来,其间,袁天罡推了推他的背表示赞赏和鼓励,并加以部分生动补充,《推背图》就此诞生了。《推背图》被认为是中国历史上最神秘莫测的一本书,它以图画、颂语相结合,对未来的景象进行描述,它的原本据说藏于台北故宫,非常精确地描述了满清入关、太平天国甚至两次世界大战。不过《推背图》原本未曾公开展出过,相反版本各异民间《推背图》四处泛滥,给真实性画上了问号。只可惜,除去《推背图》的传说,东方人在人类预言史上贡献甚少。 以上这些预言都年代久远,《第三次浪潮》的作者阿尔文·托夫勒曾经在书中写过,远古的预言很难考证其本意,无法评价,但近现代的预言95%都破产了。托夫勒自有其道理,1943年,IBM的老总瓦尔松曾预言,全球的电脑销量永远不会超过5台。1960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伯特·索罗预言,2000年之前,苏联将会成为世界第一经济体。1970年,罗马俱乐部宣称,全球石油将会在2010年彻底枯竭。 这些预言现在自然成人话柄,招人耻笑。为什么兑现的预言越来越少,但发表预言的人越来越多?托夫勒认为和其他时候相比,我们目前身处的时代更需要预测,随着人类脚步的加快,社会的不确定因素增多,人们更加需要预言,它实现与否并不重要,人类从来都希望智者对未来做出某种假设。 末日预言和2012 根据各种科学和伪科学的预测,地球在2012年会遭遇磁极颠倒、小冰期、核战、大陆板块移动、彗星撞击等不同的人类文明毁灭方式。英国人巴顿在著名的《水晶头骨之谜》中呼应了玛雅人的说法,他认为12月21日太阳下山之后,地球文明将终结,只有非洲和中国西部的小部分人能够存活,他们将重建一种新文明。对你我来说,不幸的是,巴顿和玛雅人都没有预言出文明覆灭的具体方式,也没有明确中国西部的安全地带,完全不给出逃生路线。不能责怪他们,他们只是严格遵循了古往今来各类末日预言的方法论:概念有力、内容模糊。简而言之,他们是标题党。 最早对末日预言家集体标题党现象感到疑惑的是18世纪的英国哲学家大卫·休谟,他曾经解释过为什么所有的末日预言都是语焉不详的诗歌或散文,他认为对于大众而言,预言家就是上帝派往凡间的使者。大众期望预言家带来启示,但又希望他不要泄露全部天机,最好是半遮半掩,留点玄机让自己慢慢参悟。究其原因,上帝就是这样说话的。 大卫·休谟未尝没有道理,但社会学家更认同美国社会心理学家迈克尔·舒梅的研究,他认为最古老的预言来自人类的危机预警机制,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条预言就是危机预言,你可以想象远古的非洲智人向同伴发出预警信息的画面。危机预言日后逐渐进化成末日预言,让人迷惑的是,罗马俱乐部曾宣称,90%的预言都是扯淡,不过在信息时代,预言的影响力不降反升。多数人认为能源日趋枯竭、自然灾害频发等极端事件拉近了人们和各种末日预言的距离,况且现在是网络时代,传播途径更广,各个族群的预言也全球化了。舒梅认为,地球从工业时代之后就进入了危机常态化的社会,今天的人更聪明,但也比过去更脆弱和敏感,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末日预言从来没有实现过,但相信和关注它的人却越来越多。 让我们来看看首席末日预言家诺查丹玛斯的代表作,这名法国人用散文诗预言过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爆炸:"在两座城市间,会有前所未有的困难降临。饥荒伴随着瘟疫,人们用钢铁灭火。"专职研究诺查丹玛斯的日本作家五岛勉在自己的着作中表示,这四句诗是人类历史上最精准的预言,全景再现了原子弹爆炸后的惨状。批评家对此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全景中没有细节,模糊不清的散文诗可以用来描绘一打与战争暴行有关的事件,这些战争可以是发生在16世纪的诺查丹玛斯时代,也可以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甚至可以发生在未来。这就是末日预言方法论的精妙所在,一则预言可以有无数种合理化解释,一直被质疑,从未被驳倒。 我们都是预言狂 抛开哗众取宠、政治目的这类动机不纯的情况不提,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隐秘的愿望,希望自己是能够窥探天机的超人。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作"幸运者假想",舒梅认为,这与人类对未来的恐惧感是相辅相成的——你盼望一盏明灯,恰恰说明四周黑暗。就像香港艺人黄子华在栋笃笑中的经典桥段:"为什么我们有问米、披挂这些预测未来的方式?因为我们的命运好难捉摸。" 庆幸的是,现在的预言已经没那么黑暗和严肃了,诺查丹玛斯预言人类命运,凡尔纳预言科技革命,克鲁格曼预言经济危机,今天,我们预言房价或者球赛结果。预言不再是智者的专利,凡人和动物也是预言家。 上海已经有公司依据星座来选择应聘者,因为某些星座的人被预言了不适合职场。有应聘者悲催了,但看客会觉得趣味十足,这是预言的欢乐成分所在。欢乐的预言家总是备受欢迎,比如屡次预言破产的贝利,比如弹无虚发的章鱼哥,第一个发现章鱼哥能够预测进球的人,心中一定狂喜无比。最欢乐的预言者是美国人约翰·提托,他宣称自己来自2036年的地球,是一名未来军人,在2000年到2001年间,他在网络上大肆普及时空旅行的相关知识,并对人类未来作出预测,他成功预言了伊战爆发,并断言美军在伊拉克找不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预言成功后,他的信徒大增。提托也有失手的时候,他关于2008年北京奥运无法举行的预言宣告流产,不过这无损他的威名,他的最新作品是预言2015年全球爆发核战争,让我们拭目以待。 末日预言的破产可以带来安全感,技术预言的实现可以带来方向感,章鱼哥和提托带来的启示是,人人皆是欢乐的预言家。但有一类预言是沮丧的,弗里德曼曾预测,到2001年时,全球的每个人每周只用工作15小时,11年过去了,我还在等待预言实现的那天。 文/胡尧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