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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最后的时光


  父亲最后的时光
  作者:谭向东
  父亲走了,去了天堂。
  对乡间民俗不大懂的我家四兄妹,一切听从母亲吩咐,将父亲的身体放在冰棺内,按乡下老家最盛的葬礼风俗,请来八位道师,做了四天的法事。
  父亲的离去,举家悲痛。尤其年迈体弱的母亲,在父亲离去的第二天子夜,哭得休克了。幸得二姐跟身为医生的大姐当时在母亲身边,即忙花费五六分钟的时间才抢救过来。
  为父亲办丧事的第三天正午时分,久晴闷热的天,突然有雨降落,天气一下子变得清凉、温润。道师连忙开玩笑说:"你们的父亲到天堂报到了。这是给后人报的一个信号。"我们全家人,悲痛的心,得到抚慰。
  遵照父亲生前的愿望,把父亲的肉身,葬在他生前为自己早已选好的一小方土地里,一个距乡下老屋不太远的地方。
  一转眼,时间已过去一月有余了。可母亲每天开门东望就能看见那堆孤冢,依旧日日夜夜地流泪,甚至夜深人静了,还偷偷地流泪抽泣;清早起来,坐在老家屋檐下也是。弄得我们身为儿女的四兄妹是好担心,好担心!
  好不容易才熬过既短暂又漫长的一月。可我们全家人内心依然十分孤冷,是一种没有任何物质存在的空间里,恍如寒风侵袭的冷。
  我们能在这个世界上风风光光地活一回,是父母双亲赐予了生命。可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离去的那个时刻,我们却毫办法应对;眼巴巴地望着母亲每天悲痛欲绝,我们丝毫无助。素日里,觉得自己是很坚强的我们兄妹四人,双眼都饱蕴泪水,惟有陪母亲一起呜咽。
  父亲生前常说,他最喜欢的季节,是夏季。万万没有想到,父亲的生命,最终也在他最喜欢的季节里终结。
  父亲的身体,一直十分硬朗;精神,也倍觉矍铄。去年九月的一天,他突觉身体不适。身为医生的大姐连忙把父亲带到她工作的那所医院做了全面检查。结果,让人惊愕!
  大家都希望检查出了问题。对自己的医术满怀自信的大姐,也心存异念,寄希望自己的疹断出了太大偏差,是误症。于是,我们四兄妹统一意见,让大姐立即把父亲带去省城,选一家最好的医院全面复检。可是,实事、真像依然无法改变。大姐把父亲带回家的当天,我们急急忙忙地问大姐父亲的真实情况,顿时,大姐呆滞了,双眼饱含泪水,良久,才吞吞吐吐地告诉我们,说:"爸爸的病……确实……是癌症……已经到了晚期……"。我们兄妹四人,霎间泪水直往外涌。老家四周原本蓊蓊郁郁的风景,刹那间变得一片苍凉!
  我们四姊妹,为了不想让父亲自己知道他所患的病,统一意见:一定要做到跟国家安全局的工作人员一样,保密。或许,因人的心情好一些,精神好一些,父亲在这个世上活的时间,也会相对长一些。让父亲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已是我们做儿女的惟一能做的事情了,是我们万般无奈的心愿啊。
  教书退休的父亲,可很精明。平时,虽然表面上跟我们有说有笑,十分乐观,却在他一人独处的时候,脸上布满阴云。等我们发现了他的忧郁,父亲却反过来安慰我们说:"人老了,总是要走的,只要你们都过得好,生活好,身体好,家庭好,我一切都放心得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像平时我们遇到了坎儿时呆他跟前一样,还在给我们宽慰。
  一位患了癌症的人,平时不会有什么察觉,一旦被检查出来,情况就十分严重了。尤其是晚期的癌症,基本上打了生命的死结。
  对这一切,父亲似乎早有预料。去年大年三十的下午,他特意地把我与兄长带到乡下老家的山上,告诉我俩那些属于我们家的山、地与别人家山地的界址,并还似开玩笑非开玩笑地对我与兄长说:"如果我将来老了,有一块地,我自己中意,到时候,你们把我就葬在那里吧。如果哪天你们几姊妹想我了,还可以少走几步路,很方便看看我的那堆土。"我与哥,也微笑回应父亲:"还远着呢,今年你才七十五,像你这么硬朗的身板,至少能活到九十多岁。"父亲只笑不语,可是,在他的眼角上,皱纹堆积,分明透着无言的苦涩!
  我与哥,陪父亲在山里山外转悠了好大一个圈。让父亲把老家四周的漂亮风景,看个透彻,赏了个够。当黄铜色的阳光照在铅灰色的墙体上,照在老家窗明几净的玻窗上时,父亲似乎返老还童,对我俩说:"回家乐呵新年吧。"当夜,我们兄妹四人,陪父亲直到大年初一的凌晨才各自休息。
  生命达垂暮之年的父亲,冥冥之中已在安排自己的后事。
  过完年,我们兄妹四家人离开乡下老家返回各自所在的城市后。正月里,一位窜门走户做照像生意的人从我家门前经过,父亲硬拉着母亲,照了好几张照片,有俩位老人的单身照,也有合影。 (伤感爱情文章 )
  患风湿病已经十多年的母亲,素日里,一直在父亲的细心照料下,坐在轮椅上度着时日,可万万没有想到,与母亲相濡以沫大半生的父亲却先走了。现实总让人觉得残酷。
  母亲年青的时候,见自己身患重病,活在世上,对家庭、对父亲是一种负累,曾经对父亲说:"我都这样了,咱俩离婚吧,你甩掉我这个包袱,重新建一个家吧,只要能把儿女们带大成人,我心满意足了。"可父亲却回答母亲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俩的两儿两女都很争气,你还说这种话,见外了,将来,我俩还能跟着儿女享享清福呢。"
  后来,我迁居故乡县城,把父母双亲接到城里跟我同住。本想让俩位老人家过一过轻闲的日子。可是,跟我同住的八年期间。父亲每天除照料母亲的日常起居外,还主动担起接送我女儿的"差事",直到我的女儿读完小学五年级。这期间,哥哥的女儿考上大学,大姐的女儿考上北京的一所高校,父亲将他的退休工资都攒下来,给每个孩子一万元的资助。其实,我们四姊妹的生活条件,对一万元早已不在乎了。大家知道是父亲的一份厚重的心事,哥姐俩只好收下。二姐去年在常德喜迁新居,父亲也送上了一万元的大礼。趁我女儿过生日之际,父亲也如数拿出。二姐、我、还有我的女儿,接过那钱,当场就洒下了热泪。父亲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这是在了却他最后的一门心事啊!
  父亲的离去,是在浓浓的夜幕里。七月十二日的艳阳,再过一个时辰就要从东方升起,可我的父亲,实在是熬不过来了……
  十一日夜晚,当时针指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父亲的病床边,用来测血压的仪器突然没有数据了,父亲的心跳,突然骤快骤缓,这时,虽然父亲看似依然清醒却浑身大汗淋漓,大姐见状,急忙含泪地对父亲说:"爸爸……你是一位很坚强的人,你这一辈子,什么困难都挺过来了,相信这一次,爸爸也一定能挺过去!"父亲见我们的脸色都十分沉,语气轻缓地回答:"不要急,慢慢来。"还像平时关爱我们一样,在给我们宽慰啊!大姐说完话,立马把护士叫来,给父亲用手注射了仅两毫升的特效药,并吩咐护士,每隔十分钟时间给父亲再注射一次那支药液。我冥冥感知,这可能是大姐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已在尽力地跟父亲的命理归宿抗挣。
  一支药液注射下去,没过几分钟,检测父亲心率的仪器数据,很快由162降到了138至142之间波动,检测血压的仪器数据,却忽现忽无。
  这时,父亲依旧清醒,似乎看不出一丝疼痛,不过,父亲的前额上,如绿豆粒一般大小的汗珠,突然不停地渗出,我与侄女也不停地给父亲试汗。直到七月十二日的凌晨两点。
  父亲额头上的汗珠,渐渐少了,父亲的双手,渐渐变成了褐色,右脚,开始感到麻木,吩咐我与侄女儿不时帮他揉捏。大姐的泪水,已经撒到手背上。她把头转来,面向我使了一个眼色,那眼神,柔弱得没有一丝活力。我全明白了,大姐已经很尽力了,却回天无术啊!
  身旁的二姐、哥,再也无法抑制各自的眼泪,已悄然滑落到脸颊上,二姐的鼻涕,从鼻孔流出,约两寸长。
  这时候,父亲依然保持沉默,一句话也不说。突然,父亲做一个手式,示意坐起来,我与哥急忙把父亲从病床上扶起。只见父亲,吐了两口含有浓浓血丝的啖,又示意要躺下来。父亲将身子侧睡一会儿,慢慢地,把身子移平,双眼,开始平和地、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的白色墙壁,慢慢地,左眼闭上了,右眼乏起了白障,呼吸又开始骤猛骤缓、骤快骤慢,双腿,时而弯曲、时而伸直……
  大姐,只好叫来救护车,把父亲送往乡下老家,看是否会有奇迹出现,让父亲的身体还坚持着,尽早赶回乡下老家,与母亲说上一两句话。可是……
  连续工作达十多个小时的司机,和另一位医生大姐,陪我们带着一颗沉重的心,一同行在了如墨的夜幕里。那位大姐,手拿输氧袋,跟我和兄长同坐,在急救车厢里,她对我与兄长说:"你俩弟兄,一路上,要紧握父亲的手,并且沿路告诉父亲,我们回家到达的路段,让父亲的心里有一个寄盼,父亲的脉搏,还在微微跳动。这时,他只不能说话,但心里似乎比谁都明白,若你俩有什么话,想对父亲说,赶紧……"
  我的双眼,透过一层模糊的光,看到那位大姐,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白皙的脸上也挂满泪珠。
  我的大姐,在前台与司机同坐。不时地把头回过来,透过那层车窗玻璃,我看见,大姐胸前的衣衫,早被泪水浸湿,已经与肌肤紧贴了。
  二姐,坐在大姐夫开的国产别克车里,在前面引路。我的爱妻、二姐夫,驾着福特,早已赶在最前面,办理父亲的寿物去了。
  赶回乡下老屋,我与兄长,把父亲抬到他平时睡觉的那张床上。患内风湿病已经十多年、年逾古稀的母亲一阵号啕。父亲微弱的脉搏,慢慢地,停止跳动了。
  父亲的双眼,永远紧紧地闭上了。无论我们怎么拨,也拨不开啊!
  我的父亲,我的慈祥的父亲,平时对我们无微不至地关怀的父亲,彻底地抛下我们,独自去了另个世界。他,走得宁静,走得坦然,好像没有一丝遗憾和牵挂。
  父亲出殡的那一天,居城市已久的我们姊妹四家人,哭声响彻乡野……
  父亲在世的最后一段时光,虽然有我与兄长等人的一路陪伴着,可不知,在离开人世的那一瞬,父亲是否感觉到有些孤单呢?父亲最后的时光,我们将把他留在生命的流年里,直到我们的生命也终结的那一刻!
  父亲走了。父亲的肉身虽然已被埋在黄土里,但我坚信,父亲的灵魂,一定是去了天堂!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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