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感觉很孤独,我的孤独就像旷野中的幽独白合那样遗世独立,宁静而忧伤。 紧紧关闭了心门的孩子内心世界仿佛是一片潮起朝落的,汹涌澎湃的大海。而在蓝色大海的表面,看上去却是那么的毫无波澜。 我童年时遇见的第一个同桌,像是一个人间迥别的冠玉美男。我上课时总是心不在焉,思绪万里的,他上课时也常常思想开小差,总喜欢把脸紧紧的贴在枣红色的课桌上,像稻田里的小青蛙那样鼓起腮帮用力吹着桌上的剪贴画。我发现这些图片都是从小儿书上用剪刀剪下来的,有手抡铁锤的,也有挥舞长枪利剑的。有时上自习课时我们也一起玩这个游戏,我们各自寻好了人物和兵器后,我便爬在桌上用力将画往里吹,他也扶在上面使劲朝我这边拍,如果我的刀压在他的剑上就是我赢了。 重庆是很少下雪的,但是那一年白雪皑皑,满世界的银装素裹,冰清玉洁,纯洁的雪花仿佛掩盖住了这个世界所有孩子的忧伤与眼泪,还有成人世界的丑陋、欺骗和虚假。 "到我家后花园去玩一回好吗?"我的同桌白小强轻声说。 "小声点,花都睡着了。你看,我从不知道爸爸在后花园里还种了这么多花,这是玫瑰花吗?皑皑白雪轻轻覆盖着它,这是昙花吗?我记得我今年夏天在夜里还专门为它画了一幅画呢。"他说。 "你和白雪中的花儿一样素骨凝冰,为什么却有那么多的烦恼和忧伤呢?大雪会带走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忘记烦恼吧,我们总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其实在上帝的眼里,我们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也许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仿佛遇上了偏偏浊世之佳公子。而小强照旧是一副少不更事,没心没肺的样子。而我却在不知不觉中,一手包揽了他整整几乎一年的周记写作功课。当别的同学常常为没有题材写而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的时候,我却已十倍的创作激情写了一篇又一篇的日记。 当然这一切小强竟然都是浑然不觉的。因为我一直是清洁委员,母亲也是教师,所以我一直住在学校,所以每次作完清洁后,他总会亲自来我家还教室钥匙,那时我们家住在一个盖着红墙蓝瓦的小院子里,那里常常寂寥无人,门前寂静的开着一簇又一簇雪白的波丝菊。还有红艳艳的罕见的鸡冠花和粉装玉琢的指甲花。 我悄悄躲在屋子里的墙角下,远远的听见他轻快又熟悉的脚步声了,我心跳迅速加快了,我跳起来用力将窗户"啪"的一关,自己藏在窗台下"吃吃"地笑着,任凭他在外面拼命的敲门我也不开,我就是不开,等他敲累了,倦了,快要恼了,我再"支"的一声把门猛的拉开一条小小的缝,他一看赶紧用力将钥匙往里一扔,我又故意将扫把横在中间,他一不小心便会拌倒在地。 听起来我真是够淘气的了,其实这也只是我多年来和他心照不宣的玩的一个小小游戏罢了,目的其实只是想留他陪我多待一会儿,哪怕是一分钟呢?可是为什么他连一分钟都吝啬给我呢? 后来由于他跑步很快,立即被选入了学校田径队,每天早读课时,我常常站在讲台上领读,而他总是挥汗如雨的跑进教室。有一次,上体育课时龙老师选出班里跑得最快的男生和女生,其中就是小强和我们的大队长叶子。龙老师一声枪响,他们仿佛像是两只拔鞘而出的利剑那样飞驰而出,看着他们仿佛比翼双飞,你追我赶的样子,我的内心却莫名的涌起一种无比疼痛的感觉。我早风闻他们私下关系很要好了,望着仙容似雪,既是大队长又是校花的叶子,我终于自卑又难过的低下了头,我怕是这辈子也追不上他们的脚步了,我只好将这段不为人知的少女懵懂心事深埋心底,这一藏竟是四年。 高中快毕业时好友静一无意中发现了我灰尘仆仆的的日记,终于知道了我雪封已久的秘密,她说:"快毕业了,以后就是各奔东西,你再不说,还要等到哪年哪月?"她和我说这话时,我们正在一个工业园区后面爬山玩,不料我猛一抬头,竟然看见玉树临风的小强此时正站在山顶山吹笛子,我当时真是吓了一大跳。难道他家就住在这竹林深处,上次去他爸爸的后花园仅仅是他爸爸工作的地方吗? 我使劲往上爬呀爬,距离并不遥远,可是我却觉得我们之间远隔了万水千山,还有重重阻碍。不料我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我的手腕被烂泥土里的一块尖锐的刀片给划伤了,鲜血汩汩的流淌下来,我看见他惊慌失措。火烧火燎的跑过来,无比爱怜,又手忙脚乱的为我细心的包裹着纱布,我无比感激地看着他,眼泪闪烁,我好想立即对他说出埋藏心底的那句话呀。可是看者他那纯洁乌黑的大眼睛,鲜花一样美丽初绽的嘴唇,我依然没有说出口。 一个从小缺少父爱的女孩子,小白似乎就是真正男人的全部意义和理解。我从未见过的天国里的父亲应该就是这样的吧,温柔,稳重,善良,包容,和拥有爱心的吧? 后来我长大后渐渐明白,命运从来不肯给予我的东西,它也从来都抢不去,所以在某个意义上说,在我心里,我从来都是完完全全的拥有我所爱的人和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