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赵寒,1973年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小村子里。 我家祖上是木工出身,《礼记?曲礼下》中就曾有记载:天子之六工,典制六材。这六工中的其中一个,就包括木工。 木工是一个很古老的职业,其鼎盛时期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以公输般尤为出名。他发明了曲尺、墨斗等多种木制工具,对后世的影响极大。所以千百年来,公输般一直被木工奉为祖师,称之为"鲁班爷"。 手艺传到我父亲这一辈儿,已经是第四代了。父亲手艺精湛,脾气又好,那时候十里八村的人没有不认识我父亲的,谁家要是盖房子做家具,也都过来找我父亲。 我家一共有四个孩子,在我之前,我妈还生了三个女娃儿,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 说起生我的时候,其实还挺搞笑的。那时候我妈怀我也就七个多月吧,正挺着肚子给我缝小衣服呢,缝着缝着,肚子就疼起来了。 我妈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还以为是早上饽饽吃多了,于是就去茅房里蹲了一会儿。结果这一蹲,就把我给生出来了。 我姐说,当时我身上沾满了污秽之物,我妈直喊着说,这个小崽子,不足月就生出来了,咋个活呦。 这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作为早产儿的我当时只有四斤八两,简直是小到姥姥家了,毫不夸张的说,一个大点的饭盒都能给我装下。 一直盼着有个儿子来传承手艺的父亲郁闷了好一阵儿,担心我身体虚弱,做不得木工的活计。 不过好在当时家中的经济条件还不错,我妈吃了几顿鲜鱼汤之后,补得奶水充足,我也就没闹过什么毛病,反而越长越壮实。 父亲渐渐放下心来,天气暖和的时候每每抱了我出去,总是要跟别人夸奖我一番。自豪的神情溢满了整张脸,惹得三个姐姐成天说我父亲偏心。 可好景不长。 在我四岁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得了百日咳。 百日咳是个挺磨人的病,那时候村子大,人口多,可是大夫少。从我家里出去要走上十多里地才找得到大夫。我病得又严重,见不得风,父亲只好独自赶了马车,想去请大夫过来。 可谁知那大夫一听说病人是个四岁的孩子,就直摇头,看也不看父亲,直直的扔了一句话过来:"病成那样还有啥好治的,扔到山上去算了。" 也不是那大夫狠心,只是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家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有很多人家,生了孩子之后负担不起,就悄悄的将孩子放进小土篮子里,趁着夜色浓时扔在山上。时间久了,那山上的背阴坡密密麻麻的一小片,到处是放了死孩子的小土篮,还有死猫和死狗,堆了满地。 父亲心善,本就见不得这些事情,此时听这大夫竟如此说话,气的直瞪眼睛,抬腿一脚将那大夫踹翻在地上,紧接着,伸手拽了大夫的衣领子,紧紧的盯着,怒吼:"走!带着最好的药!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扒了你的皮!" 大夫被父亲的眼神看的心虚,哆嗦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囫囵收拾了两下药品,乖乖的跟在了父亲的身后。 请到了大夫,我自然很快就打了针。可奇怪的是,这针连续打了几天,我不见好不说,还越发的严重了起来。哪怕是不咳嗽的时候,一呼一吸的声音也像是低沉的鸡鸣声,嘶哑急促,有时还会喘得背过气去。 我妈眼瞧了心焦,抱着我直抹眼泪;我爸也坐在门前的树墩子上,一声不吭的抽着卷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烟头堆了满地,才转身回到屋中。 日子一久,周围的邻居们开始议论纷纷,说这赵家的小寒子不是惹到什么脏东西了吧,不然怎么打了最好的针也不见好呢。 离着最近的二婶还特意跑到我家里来,和我妈坐在屋里唠了半天,神神秘秘的。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二婶和我妈说,在镇子上,有一个叫做龚婆婆的大神儿,能够请到狐仙上身,邪病一看一个准儿。西头村子里有一个叫做李三的人得了怪病,成天打摆子,捂着眼睛说见鬼。几年都不好,最后磨得就剩了一副皮包骨头似的架子,都是龚婆婆给看好的,现在生龙活虎的,完全不像是生过病的人。 二婶走了以后,我妈的心里就直犯嘀咕。最后实在熬不住,偷偷问了我父亲,要不,带着孩子去看看大神儿? 我爸看了我脸色蜡黄的模样,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和我妈一起,抱了我连夜赶到了镇子里。 好在赶到的时候,龚婆婆那里还没有收堂,见我们过去,便喊了我爸妈在一旁坐下,说已是等了多时了。 当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外面又没有月光。龚婆婆的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小电灯,光线极暗。爸妈又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听龚婆婆的说法,像是早知道我们会去一般,也不敢多言,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 只见那龚婆婆下了地,点了三柱香,恭恭敬敬的对着供堂拜了三拜,口中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了些什么。紧接着,坐在了椅子上,半眯了眼,也不说话。 点燃的香冒着白色的烟,丝丝缕缕,盘绕在龚婆婆的面前,也不散去,最后竟隐隐的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圈。 我爸妈看着这些烟,有些讶然,唯有我,被我妈抱在怀里,咳个不停。 "把孩子的手给我,让我摸摸。" 就在我爸妈有些坐不住的时候,对面的龚婆婆开了口,喑哑的声音,让人觉得有些刺耳。 我妈忙递了我的手过去。龚婆婆依旧眯着眼,接过我的手,从指尖开始,仔细的摸索了起来, 可龚婆婆只刚刚摸到了我的手心处,便甩开了我的手,猛地睁开了眼,一双浑浊的眼睛瞪了老大,口中不住的喊着:"死命!死命!十一不归深水中,十九定陨万黄窟!" 说罢,跪倒在地,朝着西南方向猛磕了头,放置在桌上的供堂隆隆的一阵晃动,最后当的一声跌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儿。 2: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父亲嘀咕了两遍,最终还是摇摇头,显然是没弄懂。 母亲用手紧紧的抱了我站在一旁,急的直跺脚,连忙追问着龚婆婆:"龚婆婆,您这话到底啥意思啊,我家娃子到底是咋了?" 可龚婆婆却完全听不到母亲的话一般,只是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同一句话,再没了下文。 我爸妈没了办法,只好抱了我回到了家。 从龚婆婆那里回来之后,我的病又重了几分,脸色越发的蜡黄了起来。我妈紧紧的抱了我,眼泪扑簌簌的从眼眶中溢出,滴了我一脸,三个姐姐围在我的身边,不敢出声。 而曾经给我看过病的龚婆婆,听说自从那天便瞎了眼睛,整个人老了十几岁,成天疯疯癫癫的在大街上乱跑,见到人就抓,嘴里直喊着:"死命!死命!" 村子里的人眼瞧着附近最厉害的出马仙都被伤成了这样,都觉得我家一定是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生怕招到自己身上,渐渐的,也就疏远了我家,连原本一天来我家两三趟的二婶都不来了,更别提还有人会上门给我治病了。 我就这么拖着,成天躺在炕上,一张小脸比土色还难看,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更让我害怕的是,我的眼睛,开始有了变化…… 一开始没什么可怕的,只是眼睛上像是蒙上了一层白膜,磨的硬生生的疼。无论看什么,都觉得雾气腾腾的。 直到两天以后,我躺在我妈的怀里闭着眼睛喝鱼汤,就不对劲了…… 因为我看到,我家的顶棚上,飘了许多的人影儿…… 那人影儿密密麻麻的,半透明,看不清五官,但依稀能看的出来,人影儿里有男也有女。悬着脚丫子在空中晃荡。 有人可能觉得我在瞎扯,说这人闭着眼睛,怎么还能看得到东西? 可我当时确实是闭着眼睛的! 我吓得赶紧睁开了眼睛,也顾不得嗓子疼痛,伸出一只手指着顶棚:"妈,屋里有人儿……" 我妈被吓了一跳,抬头就奔着我手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羹匙里的鱼汤撒了我一身。可看了半天却什么都没看到。 我妈知道我又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连忙用手捂住我的眼睛,朝着地上呸呸的吐起唾沫,一边恶狠狠的骂着:"你们这些老不死的!都离我娃子远点!滚!" 如此骂了半天,才缓了一口气,悄声说:"娃儿啊,你看看,是不是没有人影了?" 我紧紧的拽着我妈的手,不肯松开。我妈又商量了我好半天,我才轻轻点了点头。 可才刚刚拂开我妈挡在我眼前的手,我就差点被吓得尿了裤子! 一个女人惨白的面孔,就在距离我不到两拳的地方,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我看,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凸出了老大,仿佛一使劲,眼珠子就会从眼眶里掉出来…… 跟之前看到的鬼影不同,我能真真切切的看清楚她整个的样貌。 那女人的肚子上破了一个大洞,鲜红色的内脏还在胸腔里有节律的跳动着,小腹的位置上,一团嫩粉色的肉球躺在那里。 女人一只手托着肚子,一只手摸上我的额头:"来啊……我的娃子……来……" 浓浓的血腥气简直要把我熏的背过气去。 女人一边说着,身体一阵抖动,小腹上的肉球咕噜噜的滚了出来,竟然是一个满身血污的小婴儿! 啊! 我一边尖叫着,一边挥舞着自己的手臂,想把她赶走。 可无论我怎么做,那满身是血的女人都一直在我的身边晃悠,时不时的凑过来,对着我的脖颈呵两口凉气。 凉气顺着皮肤渗进来,我只觉得脑中昏昏沉沉的,眼皮子直打架。 原本浮在上方的人影儿,也阴绰绰的压了下来,离我越来越近,围着我盘旋。 当天夜里,我就昏睡过去了,一昏就是好几天,连水都喝不进去,眼见着就瘦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干儿,活不成了。 好在我命大,这才听父亲说起了之后发生的事儿。 当时,父亲一见我昏了过去,就把十里八乡能看邪病的大仙,先生找了一个遍,可一听是老赵家的孩子,谁都不敢伸手,甚是有一些,连家门都没让父亲进。 父亲一脸颓相的回来,如此沉默了好几天,悄悄的哭了一鼻子之后,拿了自己做活计的工具,想给我打一副小棺材。 当爹的给自己的亲生儿子打棺材,悲恸的心情可想而知。 父亲坐在院子里,才刚刚刨了一块木板,就有人敲响了家门。 我父亲含着泪花子抬起头,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叫花子背了一个破布兜子,拿着一个脏兮兮的掉了茬子的破碗,干着嗓子,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子:"师傅,能给口水喝么?" 我之前就说过,父亲为人心善,虽然是伤心,但看这老叫花子也怪可怜的,还是进屋给盛了一碗水过来。 老叫花子千恩万谢的接过来,瞧都不瞧,一仰头就将一碗清水喝了个干净。 父亲怕他还不解渴,就站在一边问:"再来一碗?" 老叫花子直摆手:"不用不用,这……" 话还没有说完,老叫花子的一双眼睛就直直的盯了我家房顶,一脸严峻。 我爸还正想问这是怎么了,只见那老叫花子拔腿就冲进了屋子里! 全家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等我爸赶进了屋子里,见那老叫花子正坐在我的旁边,埋着头翻着随身挎着的布兜子。 布兜子本来就破旧,此时被他一翻,顿时哗哗作响。 翻了半天,老叫花子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件我父亲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墨斗。 只见那叫花子将鸡血黑墨淋到墨斗当中的棉线上,啪啪几下,在我身体的周围弹上的线,将我围了起来。 用指尖蘸了鸡血,在我的百会、中府、神门、中脘、足百里、涌泉、至阳七个生阳大穴上各点了一下。 父亲看的蒙了。 这老叫花子的手法,分明是在替我祛除邪病啊! "先生……"父亲愣怔的开口,下意识的,连称呼都变了。 那老叫花子也不说话,一把扒开我的眼皮,只见我的眼珠子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白茧子,将眼仁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娃子再拖下去就没救了!"老叫花子一改之前的形态,冷着一张脸:"看见了么!鬼遮眼!" 3:
"疼……" 老叫花子的话音才落,我身上刚刚被点的七个穴位登时炙热起来,犹如滚开的热油在我的皮肤上翻滚一般,让我难受的紧,我一个翻转,霎时便清醒了过来。 我妈一见我醒了,眼泪唰的一下子就下来了,当场就给老叫花子跪下了:"先生,谢谢你救了我家的娃啊……"说着,伸手就要把我从炕上抱起来,想喂我吃点东西。 我爸在一边眼睛里也直闪泪花子,心里想着,这下可好,不用再给我打棺材了…… "别动他!" 老叫花子吼了一声:"你现在动他,到时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我妈被吓得浑身一哆嗦,伸出来的手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不敢再动了。 我瞧着我妈的模样,一阵心疼,当时就想,这臭叫花子不就是给我弄醒了么,装什么大尾巴狼,在这人模人样的。 可我也不敢反驳,只好瓮声瓮气的喊着我妈:"妈,没事,我不饿。" 我这一跟我妈说话,我才发现,此时我的眼睛已经不疼了,也看不到之前屋子里的那些鬼影儿了。 我的心里一下子雀跃起来,连带着,也没那么反感这个老叫花子了。 老叫花子一边挠着头发,一边咧着嘴,露出一口黄黢黢的牙:"娃子,来说说,之前你都看到了啥?" 他那头发也不知道是多长时间没洗了,掉了一地的虱子。 真埋汰…… 我不禁在心里嘟哝,但还是将之前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了他听。 当我讲到那个女鬼摸着我的头喊我"娃子",而且在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婴儿的时候,老叫花子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我被他那模样吓得噤了声,也不敢再讲下去了。 老叫花子思忖了半晌,低声问我:"那玩意穿的啥衣服?" 我回答:"一件红色的格子衬衫。" 我妈仿佛想起了什么,在一旁惊叫:"哎呀妈呀,那不是牛老头家的儿媳妇娟子么!头两年她难产死的时候,就是穿的红格子衬衫!那模样,老惨了!" 听了我妈的话,老叫花子伸出手,拇指在其他几个手指上来回掐捏着,声音低低的:"对了。这就对了……" 我爸在一旁悄声问:"先生,我家娃子……" "你家娃子碰到的,是子母怨魂。"老叫花子摇着头:"像这种难产而死的孕妇,死后两年不曾化解怨气,必成怨魂。而带着胎儿一起死亡的,就更为厉害。" "不过还好,她还未成多大气候。今日日头盛,阳气足,她白日还不敢出来。我用墨斗将娃子围起来,就是防止他的阳气泄露。" 老叫花子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今天晚上,那子母怨魂,必定还会找上门来。到时候,我便除了这个孽障!" 我爸妈看到老叫花子胸有成竹的样子,也稍稍放下了心,当即给老叫花子摆了饭菜,烫了一壶小酒,好生招待着。 我饿得都前胸贴后背了,却只能盯着那一桌的饭菜流口水,连动都不能动,心里别提多气了。 但想起来那可怕的女鬼今晚还回来,心里顿时有些慌了起来。 那老叫花子倒是自在,吃的满嘴淌油,直吧唧嘴。 我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天黑。 老叫花子说,屋子里人太多,会影响他做法擒鬼,于是将我爸妈连同三个姐姐都撵走了。 而他自己,则捧了一个鸡腿,跑到院子里去了。 我顿时觉得我被这个老叫花子给坑了,要是他没抓住鬼,反而让鬼把我给吃了咋办? 外面的天越来越黑了…… 吱嘎…… 吱嘎…… 大概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房间的门忽的响了。 我偏过头,那门后没人,却缓缓的晃动起来,开了一条狭窄的缝。 一股阴凉的风如同蜿蜒的蛇,窜进了屋子。 "娃啊……我的娃,你快过来来……" "你快过来啊……" 凄惨的声音响起,顺着我的耳膜渗进了我的骨子里,我浑身一哆嗦。 只见那个女鬼捧着肉球似的小娃娃,就站在门口,冲着我招手! 我一阵想哭。之前不是看不到了吗!怎么这阵又能看到了? 我想伸出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可用了半天的劲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就动不了! 我只能歪着脑袋,看着女鬼扯着阴惨惨的笑容奔着我走过来,耳中不断传进刺耳的声音:"我的娃……快来……让妈妈稀罕稀罕……"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我闭紧了双眼,口中不停的叨咕着,可实际上,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女鬼的形态,在我的面前,越发的清晰起来。 女鬼伸着手,想像之前那样,摸摸我的头,可就在她的手快要摸到我头顶的时候,一阵耀眼的金色光芒,从我身边的墨斗线上散发出来,灼到女鬼的手上。 啊! 女鬼一声惨叫,手上登时冒起了一缕青黑色的烟,臭不可闻。 女鬼摸着自己受伤的手,原本就凸出的眼睛又瞪出了几分,四处打量着。 我听见老叫花子在院里直嚷嚷:"看你往哪跑!" 一边喊着,一边拎了一个长相怪异的刀冲进了屋,对着女鬼便是一声大喝:"你这孽障,如此害人,可知悔改?" 那女鬼一见老叫花子,脸上一片阴鹜,尖细着嗓子:"老东西,我告诉你,你可别管闲事!" 说罢,像狸猫似的,弓起了腰,两只手上黑黢黢的指甲老长,仿佛随时都会冲过来,将老叫花子撕成碎片! 可这一弯腰不要紧,女鬼肚子里满身是血的小婴儿顿时连着一堆蠕动的肠子掉了出来,摊了一地,别提多恶心了。 老叫花子似乎也被恶心到了,一手提着刀,一手捏着鼻子:"真是死性不改!" 话音还未落,那老叫花子一个跨步,奔着女鬼的脖子就是一刀! 女鬼显然是没想到这个老叫花子动作这么迅速,慌乱之间,向旁边躲去。 可就算是闪躲,那一刀,还是将女鬼的半个臂膀砍了个稀碎! 只见那断口处一片黑烟缭绕,女鬼倒退了几米,恶狠狠的看着老叫花子。 啊! 尖细悠长的尖叫声响起,女鬼呲着一口獠牙,一把将悬在地上的小血婴捡起来,胡乱的往自己的嘴里塞…… 4:
老叫花子一见那女鬼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往嘴里塞,便知道这女鬼是想通过吃子来增加自己的戾气。 小鬼向来难缠,阴气重,若是这一招被她得逞,恐怕就连他都降不住了。 老叫花子整张脸都黑了,破口大骂:"擦!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这当娘的也太狠心了!" 一边手上也不敢含糊,伸进挎在身上的破布兜子里,摸出了一张一张黄纸符来,捏在双指之间,口中开始嘟囔起来。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 嘟哝到了最后,大喝了一声:"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那轻飘飘的黄纸符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自带了一股疾风,唰的一下奔到了女鬼的跟前。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黄纸符一下子贴到了女鬼的前胸上,女鬼登时被打出了几米远,跌坐在了地上。 可即便是这样,女鬼还是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了嘴边,一口就咬掉了婴儿的半个脑袋! 血婴的骨头擦过女鬼尖细的獠牙,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被獠牙啃噬过的小脑袋,流淌出了白花花的脑浆,和鲜血混在了一起,竟然成了一片粉红,顺着女鬼的嘴角,滴落在地上。 婴儿凄厉的啼哭声霎时而起,声音围绕在屋子里,越发的刺耳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那女鬼的怨气骤然大了起来,整个上半身都弥漫在浓浓的黑气当中,看不真切了。 我被吓得牙冠直打颤,嚎着嗓子直哭:"老头儿,你咋还不打死她啊!鸡腿也不能白吃啊!" "这不是在打呢吗!" 老叫花子没好气的应了我一声,从炕边捡起那个模样怪异的刀,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孽障!我问你,你为何一定要这小子的命?" "老东西,你怕了?"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吃了我儿,等我收拾了你,再来收这小子的命!" 女鬼一边用力咀嚼着,一边桀桀的笑起来。 还不等老叫花子反应,女鬼一骨碌,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张牙舞爪的奔着老叫花子冲了过去! "快跑啊老头" 我躺在炕上,一动都不能动,只能扯着嗓子提醒着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腾腾腾的向后撤了几步,可还是躲慢了半分,女鬼黑黢黢的指甲划过,他的肚皮登时被划了几道口子,皮开肉绽。 嘀嗒。嘀嗒。 鲜红的血液从老叫花子的伤口处,滴到了地上。 女鬼冷笑着,扔下老叫花子不管,径直奔着我飘过来,呲着牙,摸着自己空落落的肚子,一脸慈爱:"来,我的儿啊……妈妈给你报仇……" 分明是自己把孩子吃了,为啥找我报仇…… 完了…… 我心如死灰,这老头也没啥能耐啊! 老叫花子佝偻着身子,摸着肚子上的伤口,又见那女鬼已经飘到了我的头顶,当时就发了狠,咬着牙:"靠!老子不发威,拿老子当病猫是吧!" 一伸手,从兜里又是掏出了一章纸符,啪的一下贴到了刀上,就势向前一滚,从地上站了起来,阵阵有词。 周围隐隐有破雷的轰鸣声,那黄纸符竟噗的一下,燃起了一团淡蓝色的火焰,就将刀身包围了起来。 老叫花子晃动着手上的刀,一步一步,向女鬼靠了过去。 原本还洋洋得意的女鬼见了这个阵势,脸上竟浮现出了一丝恐惧的神情,就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悄悄的退到了窗户边,转身就想奔着窗口逃出去! "往哪跑!" 老叫花子哪能放女鬼离开,一个跨步追了过去,拎着刀,照着女鬼的头就劈了下去! 一刀下去,一阵光芒闪过,还没等发出一句惨叫,女鬼便当场化作了一团飞灰,消失不见了…… 呼。 我长呼了一口气,这鬼东西,终于不见了。 老叫花子却站在一旁,把刀扔到了一边,气得直咧咧:"靠,白瞎了老子的一张驱雷符,费挺大劲画的呢……" 我低声嘟哝:"你又没弄干净……我之前看到好多影子呢……" "嘿!你这毛头小子!"老叫花子吹胡子瞪眼睛:"早知道就不管你,让那鬼玩意吃了你算了!" 我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我爸妈将三个姐姐放到了亲戚家,总觉得不放心,就一直蹲在大门口盯着屋里呢。此时见屋里许久没了动静,才战战兢兢的进了屋查看。 一进屋,叫老叫花子虽然是受了点伤,但还挺精神的,心底的一块大石头才彻底撂了地,围着老叫花子千恩万谢。 老叫花子刚刚虽然气我,可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这茬,也没心情听我爸妈在那里奉承,忙走到炕边,将我扶了起来,摸了摸我的额头,神情复杂。 "你家这娃子身上,阴气咋这么重……" 我妈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能吧……自打我怀了这娃子,就一直拿鲜鱼汤补着呢!咋能阴气重呢! 这话本来没什么问题,可老叫花子还是在里面发现了端倪,问我爸,那鱼,是哪来的? 我爸有些愣了,这阴气重,跟鱼又有啥关系?虽然想不明白,可还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叫花子:"那鱼是我在养鱼池里面捞的……" 我们这所处的地段本来是平原,没有山,也只有一条饮马河。 但饮马河距离我家大概有二十多里的路程,我爸根本不能跑出那么远去打鱼。 我爸提起的养鱼池,就在附近的二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的,反正很久远就是了,也没人打理。但池子里的水却也不干,反而清澈的跟河水一样,鱼儿也多,又大又肥。 老叫花子又继续问:"那个池子里死过人么?" 还没等我爸回答,我妈就将话抢过来了。 "死过,那年三队里一个外出干活的半夜回家,路过那里,就去捞鱼,谁成想就那样掉进去了,现在都没找到尸体……" 老叫花子一听就直拍大腿。 "坏了,这尸体这么多年都没找到,肯定是让池子里的鱼给吃了……" 那鱼汤…… 我一听,脸当时就绿了…… 5:
人生在世,最怕死的时候不得善终。 而溺死的人,多半是意外或者自杀,都属于"横死"的范围。 横死的人,因为自身的阳寿没有结束,所以没有鬼差来接他走,自然也就不能投胎转世。只能在自己身亡的附近徘徊,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死亡时候的事情。 日子一久,难免就会有怨气。 尤其是溺死的人,怨气更重,连尸体上也都会有。 那养鱼池里的鱼,吃了溺尸,鱼早就毒了…… 我听的小脸煞白,哆嗦着问老叫花子:"老头儿,那我是不是也有毒了啊……" 还没等老叫花子说话,我爸就冲过来,照着我的脸,啪的一下,上来就是一个巴掌,臭骂:"谁让你这么叫的!" 说着,一把拉着老叫花子的手。 "那个,师傅,您救了我家的娃子,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感谢好了,不如,您从今往后,就在我家住下得了。" "我让我家娃子喊你师傅!" 也不怪我爸发飙,老叫花子才刚刚救了我的命,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怎么能允许我出言不逊呢! 本来就好几天没吃饭,又被我爸这么一打,顿时觉得眼前直冒金星子。 我瘪着嘴,觉得委屈,师傅那两个字怎么也不肯喊出口,憋了半天,才喊了一声:"大爷……" 我爸见我不喊,伸着手又要打我。 老叫花子一把拦住我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嘿嘿笑:"别,挺好个娃子,打傻了咋办!叫大爷挺好听的,我可不收徒弟,就这么叫着吧!" "这……"我爸一阵为难。 可老叫花子根本不听他的,摆了摆手: "娃啊,没事,别怕。等我给你去配两副药,你就好了啊!" 一股酸臭的味道冲进我的鼻孔,我下意识的想躲,可看了看我爸,还是没敢。 "哈哈哈。" 老叫花子看着我一脸的囧样,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撩起了门帘子,大喊: "弟妹啊!我今天晚上在哪个屋里睡啊!" …… 就这样,老叫花子成了我的大爷,毫不客气的住在了我们家,还单独霸占了一个屋子。 而我,和我的三个姐姐,就跟爸妈挤在一起。 后来我才知道,大爷的原名叫做刘长阅,从小就是在一个道观里长大的。 而自从那天他说要给我拔阴毒以后,这老头便天天早上都会给我送一碗药过来,又腥又苦,黑乎乎的,也不知道都放了些啥。 反正说是补阳气的好东西,弄得我天天都苦着一张小脸。 不过这药虽然是难喝,我喝了几天之后,还真就大好了。 眼睛上的那层白茧子渐渐消失了,身体竟然比之前还有劲。 天天跟着三姐,聚了一堆的小伙伴疯玩。 弹玻璃球,捉迷藏,摔大泡…… 整个村子里都能听见我们一帮孩子的笑声。 我被一个老叫花子给治好的事儿像一阵风似的,很快便传遍了村子。 村里的人都说,我大爷的法术厉害的很。 于是十里八村的,谁家出了啥事,也都过来找他。 有的时候,我甚至几天都看不到他的人影儿。 不知不觉,三年就过去了。 有一天早上,我和几个姐姐正在院子里摔大泡呢,只见一个男人带着一堆人,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了,站在院门口大声喊: "赵师傅!刘师傅!你们快出来啊!喜娃出事了!" 这个男人我认识,是八队的队长张麻子,为人还算不错,可就是这满脸麻子让人看了怪害怕的。 我爸好酒,家里经常有客人,常来常往的人里,就有张麻子。 而他口中的喜娃,是他的侄子。 不过,我最近听说,喜娃家才刚了盖房子,好端端的,怎么又会出事呢? 我甩了甩糊了满手的泥巴,连忙问着:"张大爷,你大侄子咋啦?" "这……" 张麻子一看是我问他,有些吞吐:"哎呀,跟你这娃子说了你也不明白,你爸他们在家不?" 话音还没落,我爸和大爷便火急火燎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大爷连布兜子都没跨好,黑着脸埋怨: "咋了又是,才刚喝了两口酒,就被你小子给喊出来了!" 张麻子从脸上挤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跟鬼哭差不多: "老大哥,您快去跟我看看去吧,再晚了,我那侄子可就没命了!" "那还等啥?赶紧走吧!" 说着,也不等张麻子反应,抬脚就走。 "到底遇到了啥,边走边说!" "哎!" 张麻子应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我站在原地,有些犯难。 自从大爷在我家住了这三年之后,我对这些诡异的事件就越来越好奇。 可大爷每次都是将我锁进屋子里面,不准我跟着他。 现在站在院子里,我的心开始躁动起来,想跟上去,可又怕被大爷发现了之后,会骂我…… 想了半天,一抬头,才发现大爷他们已经走了老远,要是再走一会,恐怕就看不到人影了。 我跺了跺脚,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机智,跟了上去。 才过了八队队口的浅水洼,耳边便隐隐的传来了一阵哀嚎。 哭得撕心裂肺的。 这是咋了? 我抬起头,一座红砖砌成的三间大瓦房就映在了我的眼底。 我看的直咋舌。 要知道,在那个贫穷的年代,这种砖瓦房,只有生产队里才有。前前后后盖下来,得花费一千多块,哪里有人盖的起啊! "我的儿啊!你咋就这样走了啊!我的儿……" "你这样叫娘可咋办啊!娘就你这一个儿子啊!" 就在我满脸羡慕的时候,哀嚎的声音越发的大了,那声音听起来,透露着无尽的悲伤,让我听了,心里有些难受。 我捂住耳朵,不再听了。继续打量着房子。 可就当我的目光移到房顶的时候,我却看见,一抹淡红色的血雾,就笼罩在房顶上,将房子罩了个严实! 我的小心脏当时就激灵了一下,抬腿就往大爷那里跑去。 一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漫上心头。 我知道,喜娃的这件事,不会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