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阳光灿烂明媚。 西北干燥的空气里,有股不可遏制的血腥在弥漫。我仰头向天,让阳光刺痛双眼。 突然想起曾经的日子里,杰做过的那些事来。 曾经,杰在身边递过太阳镜,我回头看着他颇自以为是的表情,无声的转身。离开,只在某一瞬间。移动。距离。遥远。一切都在模糊。有人在身边轻轻的呼唤。 慧……,慧…… 我心里吃了一惊,很少有人知道我的这个名字,为什么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有人就在身边如此清晰的叫着我的名字呢?睁开眼睛,杰的面孔突兀的出现在我面前。他剑眉星目,目光温柔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忧伤,我想这样的他对很多女孩子来说是致命的杀手。 我怎么了?我缓过神来问他。 你被西北的太阳刺伤了神经,在转身的时候晕倒了。 不会,兰州的七月不至于日毒如斯。 不信吗?你永远这样。没来由的争吵。平淡的日子。这是没有离开时的杰和过去的我。 杰是我高中的同学,高中三年,一起一路笑着走过。一路走来,一路看着他在不变中变得面目全非。从高中开始,我就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女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唯一不变的就是,他每换一个女朋友都会把她带过来给我看看,然后私下问我能打多少分,然后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要我叫那些女子嫂子。 有很多次,他对别人说我是他妈妈遗弃的女儿,所以他要照顾着我。后来,很多人真的以为我是他妹妹。 高考结束的时候,他问我报了哪里。我说我报了西师大,他竟然傻傻的报了兰大。他说选择一墙之隔,他可以让我看到我的新嫂子。无奈天公不作美,我新嫂子没看成,反被调剂到了一个南方学校。 我南下的那天,他笑着说。慧,找到了男朋友的时候别忘记让我这个哥哥看一下啊!我瞪他一眼反驳道,管好你自己的事得了,别让那些女孩整死你就好,好歹我回来的时候有人接我。他狂笑着说,你放心好了,就算被整死了我也会来接你的。我吓得没了后半句话。 再回来。是个寒冷的冬天,他穿着黑色的风衣器宇轩昂的站在出站口等我。我一出出站口,他很热情的拥抱,然后拉着我的箱子带我去了他订好的房子。路上我问他,嫂子呢?他笑笑说,换代了。我知道他有那本事就没有再说话。 夜幕降临,他带我去看电影。那一夜上演的是一部很经典的爱情片。我看着电影对他说这个男主人公和你一个德行,就知道把女朋友更新换代,不知道务正业。他看了我一眼说,我也想安定啊!可是有根木头杵在你面前的时候你除了换代还能怎么样呢!我笑着说,那是的,除了换代还真的没事可做了呢!他气得闭口不言。 离开兰州南下是在二月中旬的时候。 送我离开,杰依旧穿着黑色的风衣。飞扬的雪花飘洒在他身上,他缩缩脖子,拉起了风衣的领子。我笑着说他是冻死鬼转世。他反驳道,如果我象某人一样的穿着羽绒衣,穿着靴子,估计也会在这样的天地里欢笑呢!我说他穿着一身黑色是想假扮正经吓死看他的人,他说我穿着一身雪白是想象妖孽一样的勾引众人。 不过说实话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很经典,除了眉宇之间的那些忽隐忽现的忧伤与他本人不搭配之外,别的都无可挑剔。 凌晨一点半,我进了检票口。他硬是买了站台票把我送上了火车。我本不习惯与人说再见,尤其是在离别的时候,可是看他那样坚持,我竟然败下阵来。 火车开动,他站在窗外朝我挥手,边挥手边拿出手机晃。我了然的拿出自己的手机,他打进了电话。我问他要干嘛?他笑着说,丫头,一路顺风,照顾好自己,记得到了的时候打电话报平安。我笑着说,知道了,真的是啰嗦,快回去看你的新一代吧!估计两天没见你她早气死了。他笑着说再见。 身在湘南的日子,我渐次远离了我西北的朋友,有时候只会发信息。Baby、杰、颜等一大批人都穿梭在时光隧道里。大家都没有太在意谁的离开和谁的留下。所有人一直都以为我们不曾分开过,然而就在大家的一致认为里,在某个清晨或黄昏,有些人离开并遗落在了天涯。 湘南的天气,潮湿如某人哽咽的哭泣,让人有一种粘稠得无法逃避的忧伤。有时候,我觉得那些延续着的潮湿还有温润的风,像是杰眉宇间闪现的忧伤,不是很分明但是无可避免的存在着并让人觉察到。 呆在湘南的那个我并不喜欢的城市,听着我摸不着头脑的方言,我明白在这里我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抑或是个过客,若干年以后,我会在某个黄昏或者是黑夜又独自离开。看明白了这些以后,我开始坦然的一个人生活,以一个过客的身份冷眼看着属于这个城市的风景。 很多时候,我怀抱着一摞书,双耳插着耳机穿梭在鲜花盛开的校园里。说我神情淡漠也好,说我无法接近也好,我只一味的活在我自己的天地里。 有时候,我会用大半天的时间去图书馆各个书库穿梭,像挑嫁衣一样挑选那些自己喜欢的书。 每次杰问我在干嘛?我都会说我在图书馆看书,他笑我是不知道品味生活的白痴,我骂他是被欲望浸透的蛋白质。他说我白看了那么多的书却不知道什么是高数什么是微积分,我说他白泡了那么多的妞却不知道什么是守候什么是爱情。他说我只知道村上春树却不知道什么是《挪威的森林》,我说他只知道爱因斯坦却不知道"相对论"…… 如此无聊的争吵,我们两个人持续了数年,不知疲倦。 2008年的夏天,我留在了东南的那个陌生城市。一个人的生活,数份不同的工作,疲倦、厌倦和思念像潮水一样席卷了我的生活。 杰说。《赤壁》上映了,一起去看一场电影,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我说。西北与东南,怎么个一起看法? 他说。网吧到处都有吧! 我猛然醒悟。 当我们开着视频一起看着《赤壁》时,我觉得原来距离仅仅是如此。 暑假过后,我们又开始了各自的校园生活。我依旧在课外时间里穿梭于学校的图书馆,而杰依旧游戏于各种女子之间。当我在图书馆犹豫这要不要拿渡边淳一的《失乐园》的时候,他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更新换代一个女朋友。我们就是这般不同的生活着。而日子却在不同中过去了。 有一天,杰问我。慧,你说一个人的爱能坚持多少年,一个人的等待能坚持多久? 我无言的笑,这么深奥的问题,远非我能回答的。沉默很久以后我说。我不知道。 他沉重的叹息。 以后的日子,很久都没有了他的消息。某一天苹果突然问我说。南,杰出事了你知道吗? 苹果是我和杰的高中同学兼朋友。我们有过很开心的过去。 什么事啊?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杰和他女朋友分手,那女的不愿意就用刀刺伤了杰然后自杀了,杰被救了过来,可是那个女子死了。 我惊的把手机掉到了地上。 那天苹果还告诉我杰很深的爱过一个女子,就是为了和那个女子在一起才要和她女朋友分手的,我问苹果杰喜欢的那个女子是谁,他不说话。 后来我给杰打电话,他关机。 时隔一年,09年六月的某一天杰突然出现。他说过去的一年在认真的复习荒废了的功课。再次联系,他变得有点沉默。他没有说起他的往事,我也没敢提起他的伤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七月五号。他说他会来接我。 七月五号早晨当我走出出站口的时候,杰站在大堆人群里朝我挥手,边挥手边喊着"慧"。他还是那样,从来不叫我南。 杰还是以前的模样,只是稍显消瘦。一米八的个头站在人堆里并不难找,唯有忧伤的表情叫人难过。他穿着白色的T恤,白色的休闲裤,运动鞋也是白色的。我笑着问他,你干嘛一身白啊!怕自己不够养眼故意装束的吗? 没有呢!就要走了,知道你喜欢白色,穿给你看一下,好歹记住我这个哥哥,他微微笑着轻声说。 我心里一惊,问道。你去哪里? 很远的地方。 很远有多远啊,没出地球吧! 没有呢!只是到了另一个大洲。 去留学? 是的,我爸爸已经联系好了学校,他怕我再呆在这里会疯掉,让我换个环境呢! 那是,有一个有钱的老爸就是好啊! 是吗?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啊! 我?不了,呵呵!我算哪根葱啊!陪读要家属呢!说完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口。 杰问我去哪里。我说,去你住的地方吧!我两天没有洗脸了,难受!想洗把脸呢! 他沉默着带我去了他住的地方。 洗完脸他带我去吃饭,看服务员递过菜单,他要我点菜,我盯着他说,我只吃牛肉面。他无奈的拉着我走出了餐馆。 来到一家牛肉面馆,他要了两碗牛肉面。他一直盯着我吃,自己没有动筷子。我问他干嘛不吃。他说看我吃就可以了。我笑着骂他是个白痴,看别人吃自己能饱吗? 他突然泪流满面。 看杰流泪了,我一下子慌了手脚。在我心里,杰永远是个欢笑着出现在别人面前的人,认识他六年时间,从来没有见过他流泪。我放下筷子,沉默着看他流泪。 过了很久以后,他低声的说,慧,这是最后一次陪你吃饭了,我七月十五日就去英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在兰州,我经历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再也无法呆下去,去年一年,我爸爸一直托人帮我找学校呢,现在一切都办好了,我要走了,以后你自己多保重,很遗憾,没有陪你读完四年的大学。 我说,你可以在放假的时候回来啊! 他沉默很久才说,不回来了,这里有太多的伤心事,不想回来了,只是遗憾…… 遗憾什么啊? 没什么的。好好读书,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泡图书馆比泡什么都强。 那你的意思是离开以后就不联系了吗? 不一定,如果你嫁人,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回来参加你的婚礼的。 可是我怎么告诉你呢? 发邮件吧!还是以前的邮箱。 那除了这个就不联系了吗? 他沉默着没说话。 走出餐馆,我直接去西站回家了。 大巴车开出出站口,我看到杰在朝我挥手。我知道我们的青春终于散场。 杰走,我没有去送别。不仅仅因为不想说再见。我想我们青春里最后的背影应该是相聚而不是离别,于是我选择了逃避。 青春,像是一场绚烂的烟花,盛开过后终于冷寂的散场,而我依旧漠然的站在原地,固执地想寻找离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