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写月的七律,一轮如月的人生。 ——题记 田原上的灯早已熄灭殆尽。 只因那纱帘拂过我的脸,悄无声息间,黯黯梦云惊断。 坐倚窗棂,原野的天空明净得令人发冷;宵风入户,凝固了漠漠轻寒。 故人已去,纵使回到故乡,也只得独守空房。我其实是很不情愿地想起这件事,但一经发觉,便久久萦固于心,使得内外俱冷,愈发不得入眠。 晏殊说,明月不谙离恨苦。我侧目一瞥,那轮琼皎孤月竟镶嵌在冰冷的墨云之中,是多么遥不可及;叹息声罢,也恐怕我真得等着斜光到晓穿朱户了。 尘暗书橱,墨香依旧。信手翻开一本全唐诗,原来外公曾在书中折过几页,还用铅笔划出一首李白的七律。那诗的第三行,便使我心为之一颤: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实在是不曾想到,那寂夜和孤月能被描绘得这般奇幻,这般浪漫!而回眸一望,却真又似身临奇境:只见月华蹁翩跹,银辉摇曳,在平芜的逆光之处,宵风拂过,飏起依依青烟。 我接着读下去,又一句:古人今人如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这醉里赏月的心境,是何等的淡然!兴衰更替,千古轮回,只有月,这长空中 最明媚的眼,孤独地看尽这一切。古人今人,谁人不曾见过这月?只是马上楼旁,醉里泪中,聚前散后,见她时也不免或喜或悲,或甜或苦,或暖或寒。可是,那暖非风暖,寒非天寒,终究是那人生之暖,人心之寒! 李白终于成了那天边的月,孤傲地看淡那一切;而我日思寐想的外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青年参军,他身经百战,但是满身的勋章旁,挂不住半点骄矜,文革动荡,他受诬下狱,被砍断的半根手指上,血肉间仍残存着对光明的希冀。冷暖沉浮未曾使他湮灭,直至年逾古稀,霜鬓之下仍是淡定的眼波;银须之间仍泛着恬静的笑意。 这虚凉的如今,他从我的生命中离去,可是这首诗,那些泛黄的回忆,却使悄怆的深夜,出乎意料地萦缦着万缕温馨。轻推柴扉,看那瑶台玉盘,熠熠华光,飞流直下映上参差陇亩,拂过丘间又模糊了白石灰岩——好一个祥和而温暖的夜! 人生就当如此,我仍然铭记着远去的外公,但也取次离合懒回顾,只缘前方有梦寻。今夜固然无眠,然而我可以徜徉在这暖意溶溶的故居里,看那折阑浮云影,斜瓦泛月辉…… 背下这首写月的七律,去过一轮如月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