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苍天二十三

　　 午后，张金杰、项继扬约羽琪、林烈前往西山打猎。未及动身，田元帅府上来人请林烈前往昌明府会面。
　　 兄弟二人只得分头去了。且说林烈到了昌明府，田元帅在府上凤临阁迎候。阁楼之上窗开八扇，园林池沼，朱楼画栋尽收眼底，朝飞明霞，暮合彩云；飞阁凌空，高挑重檐叠宇之上。
　　 凤临阁内，几案雅洁，一名小僮围炉烹茗，田元帅敲着案头一叠阵形图，凝神思忖。林烈拾级上楼，与元帅见礼。元帅笑着牵起他的手指着案头阵形图，道：＂皇上谕旨九月十五祭祀宗庙大典之后，排十座阵形，比试诸将识阵破阵之才。啸宇精通阵法，故相烦赐教。＂林烈笑道：＂元帅此话，折煞末将了，末将粗知阵法，岂敢在元帅面前班门弄斧。既然皇上授命元帅摆阵，末将先睹，岂不泄了机密。＂＂不妨。皇上另遣国师设第十座阵形，据说玄妙无比，叹为观止。我这铺排了八座方阵，尚缺一座，咱们再作商议。＂元帅说着，又指着一地的书籍，＂这些都是布阵方略，兵家集要，均可参谋。＂
　　 林烈好奇，上前翻检了一回，又把案头阵图查看一番，笑道：＂元帅这些书不济事，排兵布阵之妙全在胸中变数。＂
　　 僮子摆上香茗，二人在临窗的檀香木几前对座。 天高云淡金风送爽北雁南飞桂子飘香，二人品茗畅论古今内蕴玄机匪夷所思名扬四海流芳青史的名家阵图。
　　 林烈在行山得风雪子道丈阵法精髓，博学杂取，烂熟于胸，融汇贯通，每每翻新出奇，自创一格。行伍之间又得林辽集兵家之大成的阵法要诀，已是如虎添翼。数载实战磨炼，运用之妙，更是出神入化。
　　 谈笑间，田元帅从故纸堆里翻出一张昏黄纸面残缺不全的阵图，道：＂此乃上古‘璇玑玉衡图’穷极变化，玄奥高妙。所惜图文残损，不可复见。＂
　　 此乃阵图珍品，林烈如获至宝，扑在案头赏玩不已，研摩揣度，陶然忘机。万千阵图如雪片漫天回旋在脑际，又似飙风劲扫簸絮筛绵择其精要，搜炼古今意会神通，把握其宏图要旨网络其筋脉要冲。反复推敲演进，日影匆匆在窗棂案几书页间滑去淡去。田元帅陪坐一旁，亦凝神图纸间，二人间或探讨几句，又沉默在遐思迩想中。田元帅以行家的眼法审视阵图，其见解往往切中要害给林烈带来一些幡然神会的契机。
　　 日暮西山，二人依据残图勾勒了九种样图。
　　 田元帅甩一甩由伏案构图而僵硬的脖子，起身扬扬手臂捶捶腰，远眺那窗外，雁背夕阳红欲暮烟中列岫青无数，更兼凤临阁下几丛枫树红亮似火，晚风习习桂子香浓，神气大爽。
　　 林烈辞别元帅离开昌明府，已是星、月初上，露冷街衢，沉沉暮霭，灯火黄昏了。忧思隐隐浮上心间。塞外胡人的凶悍暴戾，汶河口黄允清的阴毒残忍，京城里谢信明等人如履薄冰的险恶处境，思虑万千如这暮色愈攒愈浓不得解脱。
　　 羽琪从西山狩猎满载而归，晚饭时兴致勃勃大谈出猎趣味无穷，引逗得昕儿忘了吃饭，手托着腮听得入神，跟着咯咯地笑，又问这问那，甚至赖在他身上非让他答应下回带她同去不可。羽琪正在兴头上，爽快地答应了。韩夫人提议九月十五是羽琪林烈的生日,他们十年没在一块过生日了,得热热闹闹庆贺一番,让他们尤其是林烈快活一日。说话间，她把含笑爱怜的目光抚在林烈脸上，林烈顿觉这目光烛见了他掖藏心底的忧思。凤菁笑着把一切承办事宜揽在身上，又说白天满朝文武赴紫霄观庆典，自是热闹非凡，晚筵筹备必叫姑母满意，二位小叔称心。
　　 翌日清晨，林烈偕同余行，邵存章前往栖霞观迎回掌门大印，栖霞观坐落在京城西南二百里外太乙山上。一大早，淅淅沥沥落了秋雨，空际灰茫，寒风冷雨冰肌刺骨，荒郊野径泥泞难行。林烈暗想风雨载途，汶河路遥，何日是妻儿归期。
　　 迤逦走了一整日，才抵达太乙山麓，暮雨苍茫，太乙山半锁在灰茫的云雾里。山间厚积了雨打霜冻的残叶，鸟道蛇盘，冰滑泥泞，举步维艰。
　　 攀上蓬莱峰，回首下界，已是云腾雾翻，虚无缥缈处，浮着峭拔险峻的山峰的暗影，恍如苍茫大海中簇簇的岛屿。
　　 栖霞观外绕着一大片枫林，醉透的红叶半挂梢头半委尘泥，飒飒风雨中，漫空里飞红冷艳纸钱似的飘撒，众弟子以身殉难血流成河，行山殿堂付之一炬的伤心惨目的图景在他们心头掠过。
　　 栖霞观内外环境幽雅，堂室雅洁而陈设简朴。这栖霞真人本与行山同宗，因同门生嫌隙，另立门户，故两家渊源不浅。
　　 一位道童出迎，给三人沏上热茶端上糕点，三人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糕点，等候栖霞真人。
　　 不多久，又一位道童传话：＂师父有请林师兄。＂余行、邵存章起身相随，道童阻拦，口称师父有言在先，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入内。行山惨变，多少正人君子一夜之间成了匪徒恶棍，余行早已触目惊心，不得不处处提防，他紧贴林烈身后，不肯退步。林烈示意他留下：＂大师兄，入乡随俗，你们安心在这等我。＂余行只得止步。
　　 道童引着林烈穿曲径度回廊不知走了多少路，到达一处密室。这里四壁雪亮，紫气瑞霭蒸腾而上，弥漫洞室，石壁内供着一尊尊石像，室内设有铜炉鹤鼎，石桌，石凳，石制茶具，石质莹滑如玉，灿然生辉，更兼袅袅香风拂面，别有洞天。
　　 回头看那道童，已不知去向。正疑惑间，云蒸雾绕之处出现一位长者：鹤发童颜，银髯飘洒，慈眉善目，仙风道骨，正是栖霞观观主栖霞真人。栖霞真人与风雪子交情甚厚，来往频繁，林烈与他见过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