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老粗布被,现在我依然用着,就在身子下面,那是一床粗布的床单,另外就是一床粗布被面的褥子,这一单一褥从结婚到现在,我一直在铺盖着。那褥子,原来就是一床被,跟随我度过了少年和青年时光,后来随我离开家乡,后来直到结婚,直到现在。成为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床上用品,那是我特意保留下来的。这是母亲生前给我留下的稀罕之物,所以我把它当宝贝一样保存着。每当我看到它,往事就会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思绪又回到了四十多年以前。 在那个年代,我国的经济还不怎么发达,尤其是生活必需品比较紧张,都是实行计划供应,买啥都得要票,有肉票、糖票、粮票、布票……等等。那时,我家里穷,吃的、用的只能按计划供应购买。至于穿衣用的布,仅靠队里分来的布票买布是远远不够穿的,可是我们队里种有棉花,可以纺线织布,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学会织粗布的。 那时,农村人穿的衣服从里到外几乎全是粗布。成年人的裤头是月白布或紫花布做的,大腰(束腰带);小孩儿的裤头是花道布做的,裤腰里穿绳子,到60年代末有了松紧带儿就方便多了。衬衣叫小布衫,是白布或花道布做的,绾扣篾。单裤是黑蓝子布或月白布做的,大腰,大裆(不开口)。上身的夹衣叫小夹袄,有里儿有表。里儿是月白布(只是变变色)做的,表是黑蓝子布做的,绾扣篾。下身的夹衣叫双裤子,大腰、大裆。也有里儿有表,用布和小夹袄相同。棉衣、棉裤也如夹衣的用布,不过中间套有棉絮用以御寒。棉裤仍然是大腰,大裆。鞋也是用粗布做的,鞋底要一针一针地纳。只有帽子是买来的,用平布(当时叫洋布)或呢子做的。床单、被面也全是粗布。 虽说粗布用处这么广泛,可织粗布可麻烦了,它是当时农村妇女干农活儿以外主要的家务活,也是对农村妇女灵巧程度的主要检验。 首先要把分来的棉花轧成皮棉(去籽),再弹一弹使其蓬松。然后搓成圆柱体的长条(叫花布绩子),大约一尺来长,有现在的膨化焦果那样粗细。这样就可以拿到纺车上纺线。在微弱的柴油灯下,纺到半夜也只能纺两三个线穗子。一天一天地纺,一天一天地抽,终于有一天纺完了,就要把纺好的线打成线拐子,再用糊状的浆水浆一浆,增强线的粘度,提高线的韧度,使其挺括。然后络线子,就是把线拐子上的线络到络子上,便于松放。接下来是经线子。两端揳上橛子,蹲上两个人守候。中间一个人来回无休止地跑,把放开的线子交给两端的人挂在橛子上。因此,现在有一个俗语,若看见某一个人来回跑,就说他跟经线子一样。 将经好的线子缠绕成一个大线团,就可以进入下一道工序——穿扣了。从线团中心将交叉线头掏出,用两根竹棍也叫交棍穿过交叉头,将交棍两边用绳子连接固定牢,让线子始终保持交叉的状态。然后把经线搭在支架上,去掉绑着的绳子,把线抖开铺平。 穿扣以后是穿缯。缯是由一根根缯丝组成的,每根缯丝中都有一个圆孔,穿缯就是让经线一根根从缯丝中的圆孔穿过。每一根线要对应好每一根缯,直到穿完所有的经线。 织布的工序非常繁杂,经过络籆子、染色、牵机、浆线、刷机、掏综、创杼等工序,最后上到织布机上,就可穿梭引线织布了。用织布机织布,要有相当的技术,需手脚并用,灵巧配合,用力均匀、速度一致,否则,织出的布不平整,做成的衣物会起皱变型。村里的女人们都很佩服母亲织布的技艺。只见她坐在织布机前,上身前倾,一手推杼,一手拿梭,随着双脚有节奏地一踏一抬,两块机杼上下交错,机杼又把穿过其中的经线带动着不停地上下交叉,在经线交叉的缝隙里,梭子刷地穿过去,落在另一只手里,接着双脚交换抬踏,梭子又刷地溜到另一只手里。那梭子就像一条光滑的鱼,来回游飞,让人眼花缭乱。听到婶子大娘们的啧啧称赞,母亲的脸上露出满足和骄傲的神情。 现在老家人已经不织布了,那些织布机、纺线车早已无影无踪,这说明人们的生活都变好了,有了钱可以买现成的衣服穿。但我很担心,织布这种古老的工艺会慢慢地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 来之不易的粗布,使我懂得了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我要将它连同对母亲的感恩之情好好地珍藏下来,作为永久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