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走后,雪颖怎么也睡不着,她和赵卫东的事儿应该从年前说起。那次马惊事件发生两天后,他们将棉花棵儿收到了家里。秋播完毕,地里的力气活儿没有了,因为李宇娶媳妇得花很多钱,李书香嫌摇拨浪鼓不挣钱,就去黄河堤拉大土去了。哥哥和父亲都不在家,爷爷奶奶都上了年岁,雪颖一个人既要剥棉花还得卖棉花。 所谓的剥棉花是将棉花棵摞好后,经过晾晒,上面的棉花桃儿会陆续开放吐絮,这时候的棉农便开始将棉花棵搬开,将上面开了的棉絮逐一剥下,然后再将这些棉絮晾晒,等干了之后拉到棉点一发儿卖掉。 剥棉花得一个桃儿一个桃儿地剥,特别是到后期,个别干瘪了的桃儿坚固如核桃,还得用砖头一个一个地砸,等砸开后再抠出里面的棉絮。在卖棉花的时候棉点还得验级、过磅,搞得特别麻烦。因为卖棉花的多,棉农们只好排队等待。为了先卖棉花,他们往往五更天就拉着棉花到棉点排队,可即使如此,起得更早的棉农已经在前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他们往往得赶到下午才能卖掉。 一般的家庭剥棉花大都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剥完。雪颖家种的棉花多,人手少——爷爷奶奶只能帮着边儿干点活儿,所以棉花剥了两个多月还没有剥完。这时候天已经进入了腊月。农家进入腊月就开始准备打年磨了,所谓的打年磨就是年关将近的时候,为了过年吃上白馍馍,农户们准备好上乘的麦子或玉米等粮食,经过簸、淘和晾晒等工序后再带到磨坊去加工成面粉,以备蒸馒头或做其他食物用。 剥棉花,卖棉花,年关快到了还得准备打年磨,雪颖忙得不可开交。 眼看过了腊月初十,村里的年磨都快打结束了。这天雪颖白天去棉点卖了一天棉花,天黑才到家。想想年磨还没有打,她又拉上架子车打年磨去了。架子车上有麦子和玉米棒子、大豆、绿豆等杂粮,其中麦子是加工成面粉做馒头的,玉米棒子、绿豆和大豆是加工成面粉分别做饭团和炸丸子用的。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经过一天的忙碌,赵卫东已将手头的活儿全部做完,他正在厨房吃晚饭。雪颖拉着架子车来了,他几口吞下了碗里的饭,将雪颖的粮食架上了锥子磨。 因为在磨坊里忙了一天,灯光下,赵卫东的头发眉毛和身上的衣服都成了白色。屋里只有他们俩,那天赵卫东力服惊马的事儿已经在二人心里埋下了情爱的种子,现在二人单独相处不禁让他们心头春意萌动。二人虽然各自存着那份心思,但是毕竟还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窗纸,再加上手中正有活儿,二人仍只是若无其事地干活。 很快面粉加工完毕,赵卫东停下打面机,将这些面粉盛进了口袋。因为只有将这些东西过磅之后才能算账,在赵卫东的客套声中,雪颖将面粉、麦麸和其他杂面分别架上了磅。赵卫东不愿意看磅,借着手电筒的光,雪颖看了磅。麦子是一百零三斤,加工费是每斤一分五,按整头数算是一块五;棒子是一分钱一斤,八十来斤是八毛;大豆和绿豆也是一分钱一斤,是七毛。总体算来,加工费是两块八。将这些东西架上架子车后,雪颖掏出钱来给赵卫东。此时活儿已经干完,稍微的清静让二人心底里的那份感情又在心头荡漾开来。雪颖一心要把钱给赵卫东,赵卫东却想着取悦与她,只是不肯要。 赵卫东越是不想要钱,雪颖越是往他的手里塞。二人正在推让不已的时候,雪颖突然脸一红,嘴角一挑,不动了。雪颖这般模样,赵卫东一愣,随即也变得脸红脖子粗,因为他这才注意到,情急之下,不知不觉之中,自己已经紧紧地攥住了雪颖的手腕。 此时的肌肤之亲,再加上原本的两情相悦,让他们只是用火辣辣的眼神看着对方,触电般地一动也不动。 终于赵卫东松开了手,他低声重复道:"回去吧,钱我不要了。" 雪颖莞尔一笑道:"既然真不要就算了,改天我再想法谢你。"说完她拉上架子车回了家。 吃过午饭,赵卫东去找王向阳,他笑着说要借王向阳的摩托车。王向阳刚吃过饭,正坐在椅子上吸烟,他手指夹着烟,眯着眼问赵卫东借摩托车去干么,赵卫东笑着说道:"看小孩,俺舅给我介绍了一个媒茬口,要我去看看。""看小孩"是当地的方言,意思是相亲。 王向阳明白他的意思,眼下摩托车还很稀罕,骑上它去相亲会很体面,就嬉皮笑脸地说道:"噢,看小孩去。我大力支持。"他将摩托车推出来交给了赵卫东,赵卫东一下将摩托车踹着了火,跨上去走人。到家后,他驮上父母出发了。 一个多小时后,他将赵海彬送回了家然后又跨上摩托车出了家门。 他沿着小路来到村西北洪河边上,将摩托车支好后开始遛跶开了。这里距村较远,不靠大路,很是安静,是散步的最佳场所。 他下了坡,来到了河底。正当他散步的时候,雪颖来了,她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包。雪颖将自行车扎好,摘下包,向赵卫东走来了。她羞红着脸微笑着,眸子里闪着喜悦的光。 赵卫东奇怪地看着雪颖,问她怎么来了,雪颖也不答话,来到赵卫东面前,她脸变得通红,将手里的布包交给了他。包里是一双布鞋,用一块红布包着。 豫东一代有这样一个风俗,青年女子一般不给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青年男子做鞋。只有在双方订婚或是建立恋爱关系的情况下才会这样。看着千层底上那密密麻麻错落有致的针脚和崭新的鞋帮,赵卫东不禁心里一热。 "穿上试试咋样?" 忍着激动的心情,赵卫东脱下了脚上的鞋。脚下是干枯的茅草,不必担心沾脏了新鞋。两只鞋都不大不小,不胖不瘦,穿在脚上正可脚。 "你又没量过我的脚,咋恁可脚?" "这是比着俺哥的鞋样做的,他和你一般高,胖瘦也差不多,脚的大小胖瘦也应该一样。" 雪颖不仅俊俏无比,而且如此精明和善解人意,赵卫东的心里不禁起伏万千,他脱下新鞋,看看四周没人,匆匆将布鞋塞进包里,然后用颤抖着的胳膊将雪颖搂进怀里猛地亲了一口。 "一边去……"心上人的初吻让雪颖心潮澎湃,她羞红着脸假意嗔了他一声,然后微微挣扎了一下。见雪颖并没有拒绝自己,赵卫东更是春心荡漾,又将雪颖紧紧搂在怀里亲了起来。雪颖此时也是热血沸腾,她觉得心口憋得发慌,止不住闭上眼睛张开双唇和赵卫东接吻了起来。 此刻,太阳已经快落下去了,广袤无垠的豫东平原在晚霞的映射下一片辉煌,显得更加空旷辽阔,潺潺的河水变得通红像一带彩练。没有一丝风,二人紧紧相拥,耳边听到的只是对方多情的喘气声。 好长一个香吻,二人终于停了下来。雪颖理了理乱了的头发,然后扯了扯被赵卫东揉搓得发皱的衣服。然而没等她停下来,赵卫东又抱住她亲了一口。 雪颖一下推开了他,然后说道:"听说你刚才看小孩去了。" "是的,你咋知道?" "你说我咋知道?"雪颖嗔了他一句,白了他一眼,扭过了头。 "……我明白了,你心里一直在想着我呢,所以就一直在打听我的消息。" 雪颖假意嗔道:"臭美,谁想着你呢!……对方啥样?" "长相一般以下,我不想愿意。可是俺舅说这个女孩高中毕业,家里比较富裕,再加上她的姐夫在县公安局上班,将来能帮我。" "你打算咋办?" "……我的心里只有你,她和你没法比……" "你爹和你娘是啥意思?" "嗐,俺爹说我自己的事由我自己做主,可是俺娘一直催着我让我愿意,说和这样的女孩结亲多有面子。可是……雪颖,说心里话,这个世界上我最相中的只是你一个,可是你偏偏得给你哥转亲!" 雪颖叹了一口气没说话。赵卫东又接着说道:"雪颖,你能想法和那个叫啥……对了,那个叫‘黄鼠狼’的把婚退了不?" 雪颖仍是没有回答他,看了看远处说道:"咱走吧,那边来人了,别让是咱庄上的。" 赵卫东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的路上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他们匆忙来到路上,赵卫东将包放进摩托车前面的小篮内,二人各自骑上车回了家。 从此以后,二人便隔三差五地约会,直至这一次被破磨嘴马文胜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