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没说过树高千丈叶落归根的话,她的告诫是:兔子满山跑,早晚回老窝。 奶奶独自一人在老家呆了一段日子,自由也自主,也没有平等问题。但八十多岁的人不说后辈不放心,就是老家的族人也看不下去。看不下去他们就劝,劝得多了奶奶也动心了,动了心就有改变因为后来不是特别反对父亲让奶奶进城跟我们一起过生活的话了。后来奶奶终于同意进城,我很高兴至少不用我每周来回跑一次了,但我知道奶奶是很在乎面子的人,也许她要为自己找个理由找个台阶以防万一吧:可不是我非来不可啊。记得告别老家时候,奶奶只带了几件冬夏衣物,把被褥叠整齐用包袱捆得很紧,规整好东西和用具,打扫了炕和屋地,把封箱和锅台紧紧靠了靠,小心谨慎地锁好屋门,与乡亲们打了招呼,把街门别了又别叮咛邻居看好院子。奶奶一步三回头自言自语地说:破家值万贯破家值万贯啊。乡亲们说:有空就去看你啊有空就去看你啊。我看着这破屋茅舍心想:兔子满山跑,早晚回老窝。可能吗,谁会回来啊,我吗,是啊我属兔啊,我有些不解却暗自笑了笑这破家值万贯又想:不值万贯却有自己一生的心血和回忆。故土难离?不是青山处处葬忠骨吗。 城里的家是建筑面积三十平米的平房,三家合院我家南屋。大二哥婚后独立我在单位宿舍,父母在里间,奶奶在外间一张单人床有个帷幔白天拉开晚间拉上算是遮挡还有客厅和聚餐的功能,厨房在屋外的厦子里。当新鲜过去回归平淡以后我发现,家里突然添个老人根本就不是多双筷子添个碗那么简单,而奶奶有了一日准时三餐汤饭干稀搭配也不像想象的那么幸福。一个人不是多就是少不是亏空就是溢出真是很难把握心中想要的那个度,这还是相对于双方或几方面劲往一处使汗往一处流的说法,如果有一个因素是反作用力,和谐的难度可想而知。母亲不像父亲那样睡起觉来雷打不动,母亲从年轻就特别灵精,夜里有点动静就醒,醒了就很难入睡。老奶奶夜里不是那么多觉,小睡一会儿就醒,醒了就自己自言自语念经念佛,因为耳背发声小了自己不相信因此要自己听见为准,奶奶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对其他人来说就是正常发声了。再就是奶奶自己嘟囔一会儿后嘴会发干,嘴干渴就想吃糖块,然后就是在漆黑的夜里剥糖块包装纸的声音:悉悉索索,嗤嗤嚓嚓。母亲在里屋等着奶奶剥完糖纸好继续睡,奶奶盲剥糖纸半天不成功,母亲越听越着急越清醒,奶奶在夜里剥糖纸自言自语很好玩。白天沟通奶奶不认账因为她自己都听不见,夜里奶奶越隐蔽母亲越想找证据。一个是七老八十赛顽童不如顽童好玩,一个是五十左右更年期神经衰弱血压高。父亲好像在中间却没看出有多难,母亲最后别无他法努力把奶奶发展成基督徒,奶奶后来放弃了坚持改变了信仰自己编的祷告词是:主是万能,能医我的病,你叫我好了,我为主去做功。这里最令我佩服的是:老奶奶适应环境的能力,知道取舍。